当秦汸元甫站定,立刻上前拉住宋墘的披风,急声道:「宋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那些人为何要攻击我们?他们又怎么会知道『相思华』……」
    「汸元,与其问我这些事,现在该做什么才是首要呢?」
    宋墘语气淡漠,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秦汸元看见自己身后各个坐卧在地的汲源弟兄,中箭的人不在少数,又这样一路奔出树林,大伙儿彷似眼一闭就会昏过去。
    秦汸元抿了抿唇,走到中最多箭的小辛身侧,看他腰部、左背、腿上各插一支箭,鲜血不断涌出,他眸底闪过一丝沉重。
    「小辛,你先忍忍。」拗断那三支箭羽,秦汸元将之扔得老远,随后扯下自己的披风,使劲撕开,动作熟练、俐落地替他绑住三大血路,避免小辛失血过多。
    「头儿……我好睏。」小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朝秦汸元低声咕噥。
    「没我的同意,不准睡。」
    秦汸元背起他,又搀住左后脚中箭的阿壬,一步步缓慢地向前。后头的闇魍同样扶了一个,紧跟在他身后。
    「宋大哥,这里离寧城还有多远的路。」没有马,他仍想赶紧送伙伴们去就医。
    宋墘指了另一个方向,道:「现下去寧城只会被那些傢伙逮得正着,到郊外的小镇吧。」说完他瞥了秦汸元后头的闇魍一眼,可随即又收回目光,帮忙扶起阿乙,朝他说的方向走去。
    秦汸元不疑有他,正要上前,后头却传来闇魍低沉的嗓音:「郡主很有可能被带去寧城了,这里离城门也不会太远……」
    「闇魍,我相信你,不是因为你多次为了我违抗夜爷。」秦汸元没有回头,可声调迸出阵阵寒意,「而是我真把你当兄弟,所以……你走吧。」
    话音一落,闇魍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方才那箭上有闇盟的记号。」秦汸元的语气有掩不住的疲惫,「在我还没对你出手前,劝你赶紧离开我的视线。」明知这也许和闇魍无关,他仍难保证,下一秒会不会把这口气出在他身上。
    不等闇魍回应,秦汸元朝他身旁不远处的阿甲道:「阿甲,可以劳烦你搀一下阿丁吗?」
    阿甲只有手臂被利箭擦伤,不若其他人伤势严重,闻言立刻走到闇魍旁,把左背中箭的阿丁给接过来。
    不再多停留,秦汸元也不管闇魍是不是真的走了,继续扶着弟兄跟上宋墘。
    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看见宋墘说的小镇,秦汸元眉宇间染上些许喜色,动动肩膀对背上的小辛道:「小辛,就快到了,待会就有大夫帮你看看,再撑一会儿!」
    「头儿……」他身侧的阿壬离他们最近,艰声道:「小辛他……没气了。」
    秦汸元随即止住脚步,连带齐他人都停下来朝这边看过来,只见秦汸元背上的少年惨白着一张脸、双目闭闔,不知何时已经没了生息。
    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秦汸元深吸一口气,抬手轻拍靠在他颈肩处,彷彿睡得沉的小辛,嗓子喑哑地轻道:「对不起……」
    这声道歉,幽幽地传进眾人耳里,除了宋墘,汲源的成员各个都红了眼眶。小辛年纪是他们之中最小的,平时虽然反应缓慢、对人也不太热络,大家仍把他当作弟弟看待。可如今,他们的弟弟却……
    「走吧,你们的伤不能再拖了。」不等宋墘开口,秦汸元已经驼着小辛、扶着阿壬向前进,他一步步走得稳健,好似背后的人没带给他半点重量般。
    宋墘找了个不显眼的巷内小屋安置大伙们,请了小镇里熟识的大夫替他们疗伤,却没在屋内看见秦汸元。
    他走出屋子,一路朝镇外走,果真在一处小丘旁发现秦汸元的身影。
    还未走到他身侧,就听到他低闷的嗓音:「一年前,我刚进入汲源,为了让他们对我心服口服,我动了一点手脚,让他们以为我办事效率非常好。」
    宋墘不语,眼角瞥向一旁简陋的土坟,前端还插着支木牌。
    「虽然不比滂瑯给我『家』一般的感觉,我仍与这些人伴出了感情。万锋说滂瑯岌岌可危,现下小辛又因重伤而死,其馀人也受了伤……」秦汸元咬牙道:「到头来,我谁也保护不了!」
    「汸元,这不全都是你的错。」宋墘上前,拍了拍他攒紧到发白的手,轻声慰道:「不管是滂瑯还是闇盟,你有你的选择,更何况你的选择出发点都是为他人设想,没有人会怪你。」
    秦汸元拿出怀里的黑木盒,举到宋墘面前,「这个是你让闇魍交给我的吧?」
    宋墘点了点头,「没错,你可知里头是什么?」
    看顾秦汸元长大,见他的神情宋墘立刻就知道他并未打开盒子,伸手接过,他也不打开,而是捧在手里。
    「这是十年前盛开的那株『相思华』的粉末。」
    秦汸元皱起眉,情报里确实有十多年前有相思华的记载,不过资料甚少,只知道它大概在寧城郊外出现过。
    「太子委託汲源找相思华,可汲源本就是在闇盟旗下,又为何要特别来要这东西?」盯着那盒子看,这相思华难道真这么神奇,大家都抢着要!
    「因为比太子早一步拿到,闇盟就多一分保障。」
    宋墘的话让秦汸元一头雾水,秦汸夜不是与梓南站同一阵线、关係匪浅吗?
    看穿他眸底的疑问,宋墘将目光移到远方的山峦,缓缓道出他一年前未说明的真相--
    当时,梓嬅能够轻易出宫,是皇帝暗地里派人安排的。
    皇帝久病多年,太子野心逐渐庞大,这些身为上位者的自然都看在眼底,于是宋墘接了皇帝的委託,要将太子的玉璽和梓嬅送去南方,避免将来宫里即将发生的大事,会伤害他最重视的宝贝女儿和江山。
    「原本是要让郡主昏睡着离开梅都,后来不知怎了,药突然失效,郡主醒来,还使计逃出去。」
    脑海浮现梓嬅的身影,秦汸元眸底不禁一软。为了去紫湖,那女人绝对是无所不用其极!
    宋墘没留意到他眼底的情绪,继续说道:「之后我一路派人跟着,却在彩麟港被闇盟的人阻拦,他们不确定太子的玉璽是不是在我身上,所以不敢对我怎么样,却紧盯着我。」
    表面要在秦汸元他们等人面前装得若无其事,又要避开闇盟的眼线、寻找梓嬅的行踪,宋墘才会在冬至过后消失在滂瑯据地。
    「那为什么要把玉璽交给我?」既然太子想对梓嬅不利,那时宋墘就该老实告诉他啊!
    宋墘嘴角扬起一抹笑,笑意却没到达眼底。
    「因为,我要报仇。」
    怔愣地望着宋墘,秦汸元登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眼前这男人,宋墘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自己过去的事。
    「当年,那个男人……也就是你的父亲,秦汸夜,亲手杀了我的弟弟。」
    宋墘在说这话的同时,秦汸元看见他眼底的沉痛,一如方才他葬了小辛那般,是发自内心的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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