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的时候告诉我?帮我听声卡。」
    周五早上醒过来以后邱晏之就看见了魏巍的讯息,「我打给你。」
    「早安。」邱晏之的声音略带睡意,打了个呵欠。
    「早安,你听起来有点睏?」
    「昨天加班到很晚,累死。」
    「那你不多休息吗?」
    「没事,你练吧,我听。」邱晏之起身到冰箱前翻出一罐牛奶和一些冰块倒进杯子,然后随便溶了点即溶咖啡进去。
    他关闭麦克风,不想让自己做事的杂音影响到魏巍练习。
    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通风,斜阳穿过阳台打出一条亮晶晶的直线到门口,照亮邱晏之没开灯的房间,他思考片刻,决定搬张椅子到阳台去坐着喝咖啡。
    「喂?晏之?你在吗?」魏巍发现邱晏之把麦克风给关了,一头雾水。
    「我在,刚刚泡咖啡跟处理杂事。」
    他打开麦克风,坐到阳台上感受着排休的松弛感,空气略显乾燥,正好适合晾乾衣服,晾晒在铁丝上的白衣随风一摆一摆,时不时飞扬起来拂过头顶,让人感觉无端安寧间适。
    「你之前的稿我有看过,你有想过自己一定要展示、绝不会出错的舒适区在哪吗?」
    「广告吧或是电台类型?」魏巍下意识回答出这两个答案,「之前夏哥跟甘世恆都说过我可以走这两个路线。」
    「那先把这两个拉出来练。」
    邱晏之替魏巍修整不少粗疏之处,并陪伴她讨论更多情绪表现可能,这些林林总总的帮助让她真正录音时份外顺利。
    魏巍是那天最后一个录製的人,进录音室前和向善于变声的京兰取经该怎么配特殊角色,获益匪浅,直到录音师喊魏巍之前她都在问问题。
    录製声卡的录音室以褐色调为主,走进录音室会先到开放式的监控室,角落立着一个大花盆,她把包包放在沙发上,拿好配音稿穿过沉重的双层隔音门,眼前是熟悉的直立电容式麦克风和七十五吋大萤幕,室内空间颇大。
    魏巍第一次一个人跟录音师待在录音室里,她感觉有点新奇,但练习妥善并不觉得焦虑紧张,从在走廊开始就跟录音师聊起天。
    「你今天有没有特别想录的类型?」录音师宋清一边替她调整麦克风一边问。
    「有,我准备的稿有十组,里面比较想先录广告跟有声书的旁白。」她望向玻璃窗外坐在对面的宋清,礼貌性对着录音师点头打招呼,「但我想问一下,我们需要录标头吗?讲自己名字跟这条声卡类型的那个。」
    「基本上不用,因为放网站上的时候都会写。」
    「好。」
    「决定好录哪条了吗?」
    「有,想好了。」
    「需要试音吗?」宋清看魏巍胸有成竹本想略过,但还是为免万一问了一下。
    「我不用。」魏巍先前就练习过很多次,甚至是录音下来重复听跟选自己最想要的感觉,早对自己要录製的词烂熟于心。
    「那就开始吧。倒数,三、二、一。」宋清摁下录製,码表在一瞬间起跑,魏巍乾净清冽的声音透过耳机传进宋清耳中。
    「关于生气,我们常有迷思,认为要尽量『发洩怒气,不要压抑』,对我们自己才好。事实上,对着她人发洩怒气常常让事情更糟,有时会导致不可收拾的局面,也影响我们的健康。」她语速均匀、情绪饱满而温暖的嗓音让像是说教的内容变得循循善诱,「怒气就像是一团火,炽热让我们產生伤痛。休养自己,让自己更成熟,更懂得疗癒自己的伤口,才不枉我们痛过。」
    「我们听一下,你自己看看有什么问题。」宋清对于魏巍丝毫不紧张的状态略感意外,通常即便是比较有经验的学员,真枪实弹面对麦克风还是容易发挥不稳定,所以虽然魏巍浑身散发一种沉静而稳当的气质,宋清最初还是预设她会有许多要调整的部分,结果没想到她不但丝毫不自乱阵脚,还能咬字清晰、拿捏妥当。
    魏巍凝神倾听,边听边在印好的配音稿上写註记,一播完就开口回答宋清,「我觉得大致上还可以,但后段的节奏好像不太好。」
    「你在读四声的时候会咬特别重,可是通常『更』不太会是一句话的重点,这是重音的问题,但因为还算在无伤大雅的范围,所以你自己决定要不要重录。」
    「再录一次好了。」魏巍頷首示意,「能调整的我都想尽可能调整。」
    「那我们从修养自己接,三、二、一。」
    她试着改变节奏,减轻放在更字上的重音。
    宋清点头称许,「这条可以了,你下一条要录广告吗?」
    「是。」
    「那直接来,三、二、一。」
    「没有地方放了,我们也只能送人啊......」魏巍用本嗓开头,将语音放低放缓以示无奈,又立刻转换为小女孩的声线,可怜巴巴地哀求道,「不要嘛!真的不可以都留下来吗......」
    「有更多空间,就不必说再见!」她又切换到更高昂而饱满的声线,有朝气地读出广告资讯,「即日起到七月三十一日止,满千送百,橱柜家具限量新上市!为所爱留更──『大』!的空间!」
    宋清愣神,对魏巍声线之间切换之嫻熟迅速惊讶不已,即便是有经验的人要一遍过也不容易,更何况还只是个连跟班都没跟过的初生之犊。
    他决定测试魏巍的临场反应能力,「你可以帮我试一下音吗?」
    「好啊。」魏巍点点头,「要再来一遍吗?」
    「不是,我拿手上的东西给你试,虽然不能录成声卡,但你试看看。」宋清找出档案,让魏巍听一遍前辈录好的版本要她复製。
    速度差一截,但声音发挥得相当不错,他忍不住意外道,「你之前有上过其他的课吗?怎么会想要来报这个课?」
    「没有耶?我会报名真的算是偶然,从想到要查配音班的资讯到真正报名面试花了不到半小时吧。」魏巍眨眨眼,笑着回答,「所以基本上我算新手小白啦。」
    「你的声音不错,拿捏度也还可以,至少比起同期的人好很多。」宋清挪动鼻樑上的圆框金丝眼镜,「你刚刚广告那条过了,继续往下。」
    「三、二、一。」
    「你打扮成这样,是对这个世界有什么不满吗?我说真的,保护自己,关爱他人,真的喜欢这种风格的话......请你就别在半夜出来吓人了吧。」
    「你录戏剧也还可以。」
    「谢谢。」她莞尔一笑。
    「我是觉得没问题,但你还是听一下。」宋清手动了动,摁下播放,「这条有想调整的地方吗?没有就下一条了。」
    「那下一条吧。」魏巍耸肩,把第二张配音稿拿起来,听完宋清的倒数之后啟口,「人的一生中有挫折、有失败、有悲伤、有别离,但是那是每个人都有的,我们不能受了伤就认为自己再也无法站起。」
    「很丢脸怎么了?像个输家又怎样?我们不可能永远像个主角,就算大哭、就算依赖他人、给别人添麻烦又怎么样?」她的语气机动程度随着一个个问题的叠加递进,将自己带入了一个正在骂醒闷葫芦朋友的角色里,越说越气愤,彷彿眼前真的有个受了委屈也不肯跟自己说的朋友那样。
    一连串逼人的问题结束后,她将送气程度转弱,语带笑意地结尾,「我们就是这样才能活在这世界上的啊,即便不捨、即便光想到要别离就会泪流不止,真正道别时还是要笑一个吧?」
    录製进行得很顺利,中间夹杂着宋清和魏巍对配音產业的间聊,期间宋清一再刷新对魏巍的能力认知,本以为声音非常「漂亮」的魏巍擅长有声书或是广告,那对情绪的掌控应该会相对偏弱,但实际上魏巍不管是说起冷嘲热讽还是温情激昂的台词都很顺畅,几乎整场一条过,与旧人相比虽然还有一大截要努力,但以新人来说魏巍表现的非常出色。
    宋清十分爱才,录製结束后多跟魏巍聊了一阵子,并主动留下魏巍的联系方式,直到临走前还在对她耳提面命:「保持联络。」
    继替魏巍指清进路的夏天民之后,魏巍很幸运地在声卡录製这天遇见她在配音圈的第二个贵人──录音师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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