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舲说道做到,三日后我在宫门口见到了棠墨。
    他脸色苍白,行动还不利索。我将一些我给他准备的盘缠交给他,棠墨也不推脱尽数手下。
    “谢谢!”棠墨看向我,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轻松。
    “一路顺风!”我拥抱他,在他的耳边说道,“去千柳镇找闻人逆水,闻人师傅你见过的。”
    棠墨回首抱住我,低垂了眼睛,“方家的残余势力在和温元合作,温元就躲在宫中。”
    松开对方,我和他相视一笑,我说:“早些启程吧。”
    看着棠墨远去,我低垂下眼睛,眼中是翻腾的讶异。
    很据棠墨的情报,那说明方未黎的那只势力还没有死绝。那日他着急杀我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作为方家的势力在帮助温元,而我的死可以加快巫马渡鸦的毒发,从而尽快的帮助温元完成复仇,那方家获得的利益就应该是温元帮助方家重整旗鼓,逼宫夺权。
    诚愿棠墨能像他之前说的,带着那个孩子远离父辈仇恨。若棠墨真的就这样带着路析离开,方家的势力就塌了大半。温元躲在宫中应该是为了躲避剩余的三大门派的追捕,现在方家散了,那不就说明温元在这皇宫之中已经孤立无援了。
    若是如此,也许在我死前就能把巫马渡鸦身上的蛊给解了。
    “等等!”一个声音突然想起,听上去煞是熟悉。
    我猛然转头见到宫门前的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着雪青色长裙的中年女人正从一边的茶社中跑出来,我愣了一下,那个女人是沉茗芸,殊绝的掌门。
    “惊蝶公子,该回去了。”我身边一个魁梧的将领弯下身子说道。
    他是莫青舲派来保护我的,要是说白了就是来监视我的。他名为赵诚,本是身兼要职的西南军统领,为人以不懂变通,和忠诚不二着称,最进被皇上召了就回来,成为了我的护卫,大概内心多有不忿。
    “男儿志在四方,保家卫国,戍守边陲。”我笑眯眯的看向他,“赵统领为何甘心于一个娈童的护卫?”
    “你又要干什么?”他警惕的看向我,估计是这两天让我给折磨怕了。
    “我留下这皇宫不能为陛下生儿育女,也不能为陛下谋划江山,着实是牵绊了陛下的宏图伟业……”
    “惊蝶公子,这些话您已和我说过数遍,卑职也深明大义,不过职责所在,恕难从命。”
    “若是不违背你的职责,稍稍变通便可消除这宫中一场惊天的危机,不知找统领愿意否?”
    “此话怎讲?”
    “现在有江湖人士混迹皇宫,威胁皇上性命,您说此人该除不该除?”
    “那自然是改除。”
    我继续说道:“我希望统领大人能允许我与那位身着雪青衣裙的夫人说几句话。那位夫人可协助我们将那名江湖中人找出,并处理掉。”
    “这恐怕不妥吧。”身边的赵统领犹豫了。
    “统领现在的职责是看好我这个百害无一厉之人,可是从最根本的来说,作为一个将领,作为一个大莫人,保护皇城和皇上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才是最基本的职责不是吗?若您保我安全,而弃皇上与危难之中,这是正确的吗?若那江湖之人危害皇宫,那我的安全还有意义吗?”
    “这实在是……”
    “不过是举手之劳,在您的眼皮底下,我这如病秧子的身体还能跑了不成,那个雪青衣裙的少妇不过手无缚鸡之力,还能带我走了不成,您是个聪明人,若是我真心想跑会用这种明目张胆的方法吗?”
    赵统领沉默了,像是在思考,从他紧抿的嘴唇我知道,只差最后一步便能压垮他。
    “难道大人真的认为我的命,比皇上的还要重要吗?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这个卑贱之人都明白,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执掌兵权,身系整个大莫皇城安危之人却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你与那夫人的交谈时我必须在场。”他终于松了口。
    我松下一口气,“那自然可以。我就站在这里不动,大人可放心。”
    沉茗芸走到我的面前,先是仰头看了一眼赵统领,赵统领冷着脸,一脸肃杀的盯着她。
    “沉夫人,惊蝶现在并非行走江湖,很多事都不像原来那么随意,请您见谅。不过您无武功,身体又差,为何来着皇城?”我信口开河。
    沉茗芸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顺着我的话,放轻放软了声音说道:“渡鸦病重,又发生了中毒情况,紫阳姑娘护住了他的心脉,只怕也撑不了几日了。前些日子殊绝受袭,好在我们早有准备非但没有损失还捉到了那名害了玄野的温橘。”
    “夫人可有带什么容器?”
    沉茗芸早有准备,从身后取出一只空的水囊,她刚想从怀中掏出匕首。我赶忙抢过水囊问身边的赵统领。
    “大人的刀或者匕首可借我用一下?”
    赵统领十分警觉:“你要做什么?”
    我伸出手腕,“我要放一点血而已,若是统领大人肯代劳帮我划开手腕也可以。”
    赵统领冷哼一声,“若是伤了你,皇上还不把卑职凌迟了。这刀是万万不能交到你手的。”说罢,将佩刀从刀鞘中拉开一部分,手指紧紧的握在刀柄上。
    “您言重了。”我将手才露出的刀锋上一蹭,血马上涌了出来,将手腕放在水囊口,让血滴进去。
    转过身对沉茗芸说:“夫人这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我长话短说,我已经知道温元在何处了,让渡鸦这几日一定要坚持住。”
    手指逐渐冰凉,手腕也痛得发麻,我收回手腕将水囊递给她:“那两把神剑还未现世,切不能掉以轻心。”
    沉茗芸点头,目光落在我藏在袖子里还在滴血的手腕,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心疼,她从怀中掏出一条雪青色的帕子,细细的系在手腕上,“不要光想着别人照顾好自己。”
    “谢谢。”我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准备离开。
    “惊蝶!”沉茗芸叫住我。
    我回头正对上一脸忧郁的沉茗芸,“怎么了?”
    沉茗芸咬咬下唇,“要照顾好自己。”
    我朝她点点头,“您也是。”
    我有时搞不明白这个沉茗芸,她身为殊绝的主人,为何性格却如此优柔,我有时觉得以我们之间的交际,她的照顾都有点过分。平心而论我们不过是将殊绝有难的事情通知她,她其实没有必要一直协助我们,让自己和殊绝陷入更深的危险之中。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或者这本就是她故意接近我们?
    我努力的像甩掉脑袋中这些讨厌的想法,不知从何时起,我竟然变得如此容易去怀疑一个人。
    低着头一股脑的向前走,心中思绪万千,我整理着迄今为止的情报。温元从苗子窟手中获得了断凰,而断凰杀人需要不断给母蛊喂食骨蝶,随着母蛊日渐强大,子蛊会毒死作为宿主的渡鸦,而渡鸦身上的断凰可以通过我中了千髓后的血液来缓解,现在想解释清苗子窟之死和解开渡鸦身上的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找到和方家有所关联藏在皇宫中的温元。我该从哪里开始寻找温元的下落呢?
    “赵统领,能不能帮我找一下最近半内所有进入新进入皇宫侍奉的宫女名单……不,还包括侍卫……”我皱眉想了想,最终说道,“还是把所有的名单和身份背景都给我找来吧!”
    “要这些做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来。
    我吓得几乎跳起来,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幽凤阁,莫青舲正坐在正厅里打量着我,目光落在我受伤的手腕上,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我有些心虚的将手腕往袖子里缩了缩,藏在身后。整理了一下心情,抬起头对着莫青舲笑得灿烂,“今天陛下来得真早。”
    “过来。”他言简意赅的说。
    不情愿的,我磨磨蹭蹭的走过去。
    “把手伸出来。”他又命令道。
    “哦。”我把手伸了过去,手指在他眼前晃晃。
    “别跟我耍心眼。”他一把捉住我受伤藏在后面的手,伤口被狠狠扯了一下,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渗出血来,点点血迹染红了系在手腕上的帕子。
    “这怎么搞得?”他眉毛一挑,声音寒彻入骨
    我心中慌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本能的害怕起来。
    “要你管!”我也不顾疼一下子从他手中抽出来,后退几步,离他远远地。
    “过来。”他的声音又冷峻了几分。
    我心脏狂跳,骂着自己不中用,我杵在原地就当没听见这句话。
    “别等我过去。”
    我强烈的忍住狗腿的跑过去消灾的想法,愣是很硬气的又退了两步。
    “很好,你很好。”莫青舲嘴角勾起一个足够让人心惊胆战的笑,站了起来。
    “妈呀!”我吓得怪叫了一声,拔腿就跑。
    没跑出去两步,脖领紧整个人向后一倒,一只劲瘦的手臂牢牢的揽住我的腰,受伤的手被他另一只手死死扣住,正抓在伤口上,我疼得眼泪都不由自主的留下来。
    “放开我!”我死命挣扎。
    他就着这个姿势两步把我押回了屋里,傻呆呆的赵统领被一边的太监拉着离开了,我被按在桌子上,腰间的手抽离裤头一松,一个巴掌就拍在屁股上,我惨叫一声,另一只手去推他,想从这个窘迫的姿势逃开。
    莫青舲怎么会给我机会,抓住我不安分的手将两只手重迭在一起,单手将我两只手拉至头顶,按在桌子上,我整个人就被迫撅在桌子上,几个巴掌落下里,都落在同一边的屁股上,我的哭叫声应声响起。
    带他撒够了气,我一脸鼻涕眼泪的趴在桌子上早就放弃了挣扎。他将我扶起来,温柔的用帕子擦干净我的脸颊,仿佛那个刚刚对我施了暴行的人不是他。
    他轻轻吻了吻我有点红肿的眼睛,我别过头不看他,刚刚的那个惩罚实在太过耻辱。
    “怎么?”他舔舔我发咸的唇瓣,“刚刚的惩罚还不够吗?”他的手指一下子撵上我被打的臀部。
    “啊!疼!”眼泪再一次被逼了出来,我瘪瘪嘴无限委屈的看着他,却敢怒不敢言。
    他竟然被我这个表情逗笑了。
    “你对我一点都不好。”我不开心的说。
    他又一次探上我红肿的屁股,我赶忙改口,“那都是因为我不听话。”
    他这才满意的笑起来,我不住的在心里翻白眼。看吧,我对他的恐惧和奴性都是这样形成的。
    他捉住我受伤的手腕,将那染了血的帕子解下来。却没有看我的伤势,而是一股脑的盯着那手帕。待他抬起眼睛是,他的眼中仿佛藏了头狮子,要把我生吞活剥。
    “你去见了这手帕的主人?”他的声音这次没有冷意,淡淡的不带一丝感情。
    “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去解释这个问题。
    狠狠地一巴掌扇在脸上,我被打得昏头转向,脑袋嗡嗡作响。
    “你这个贱人!”他的声音带了怨毒,身为天下最高贵之人,竟说出如此肮脏的词语,“什么为了鹃子,原来金殃军是为了你才起义的,而你竟然连通金殃军的池家人,让他们来攻打皇城?你做的真好啊惊蝶!”
    我捂住脸,瞪着眼睛看着莫青舲:“你疯了!”
    莫青舲把手中染血的帕子扔到我脸上,“那这是什么!”
    虽然心中波涛万分,但是大脑还是能思考的。让莫青舲发现我私自与外界江湖有所联系,他确实会生气,但是没有必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吧?
    想到这里我也血气上涌,第一次反驳莫青舲,我大声说道:“不过是一个手帕!”
    “手帕?”他冷笑,“你可知这是何人手帕?”
    “殊绝掌门沉茗芸的手帕。”
    “是啊,雪青色手帕,重梅绣花,她是殊绝的掌门没错,但是那都是后话。她首先是池家老皇帝池顷弘的情人,当年的奉礼王爷池劭之妻。”
    “那又怎么了!你何必迁怒于我?”我厉声道,声音有些嘶哑。
    莫青舲却怔了怔,语气一下子放轻了,“你还不知道,沉茗芸就是你的生母吗?”
    我眨眨眼睛,半天不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沉茗芸是我的生母?我的娘亲?
    “不对不对!”我抱住头,“池劭……我爹说我是他与一个风尘女子的孩子,是个不洁净登不上台面的私生子……”
    “池劭他不过只是个居于礼数,充满野心的腐朽之徒!”
    “不要这么说。”我听的难受。
    “他把你扔在闻人药庐看过你吗?你生母沉茗芸看透了他,离开皇城去了江湖自立门派,他骗你说你娘死了,把你送到宫里去监视太子池斐卿,他怎么不派他亲儿子去啊!这样的人有好袒护的?”
    “可他毕竟是我爹……”
    “你爹?”莫青舲冷哼一声,“不过他有句话说的没错,你是个私生子。但是不是他的,是你生母和皇帝池弘的私生子!”
    “你说什么?”我觉得这一句话已经把我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你说我是沉茗芸和池弘的孩子,是池斐卿同父异母的弟弟?”
    “是的。”莫青舲冷漠的看着我。
    心中像是破了个口子,疼得发紧,可是有很多东西卡在那缺口上倒不出来。本以为我会恸哭,却发现本来哭的红肿的眼眶无论如何都无法湿润。我想起来日庄伯对我说的话,他怕,他怕有一天我再也不会流泪,他说那个时候就是心死了……
    原来莫青舲生气是因为他以为我串通本就是池家的沉茗芸,帮助池斐卿造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这样的呢?”我不由得苦笑。
    莫青舲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
    “不,”我摇头,“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变的人,看不清的人是我。”
    是啊,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明明知道我是池家后裔却把我变成如此不堪的模样,我这样的身体如何去面对我的生父生母,如何去面对池斐卿?
    一切从最开始就是个错误,就是个悲剧。要是我不曾出声在这世上,该多好。要是这样我就不会让生父母和养父痛苦,莫凝霜和苗子窟也许就不会死,也不会导致灵优的失明,更不会给池家抹黑……
    我紧紧的锁住莫青舲的眼眸,想从他的眼中找到什么与以往不同的东西,我失望的垂下头,眼前的这个人或许还不如池劭。
    呼出肺中最后一口浊气,我缓缓说道:“棠墨说得对,你不值得任何人爱。莲碧真是瞎了眼……”
    “惊蝶!”他又一次抓住我。
    我抬眼看他,没有挣扎,“你不曾爱过我,你也不曾爱过任何人。你有权利,所以你可以留下我,可是最多还有两个月,我想看看在死亡面前你的权力是否还能逆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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