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他看她恬静的侧脸,一直到她醒过来。

    陈安宁把头发往耳后撩,看一看四周,发现车已经停了。

    叶迦言去便利店里给她买了一杯热饮,回过去敲敲车窗,陈安宁把窗户放下来。

    他把热饮递给她:“拿手里捂着吧,你穿太少了,总觉得很冷。”

    陈安宁说不用:“你自己喝吧,我不冷。”

    他突然俯身,手伸进去抓了一下她的手指。

    一根根骨节好像竹签,纤细匀称。握住的时候,下意识挣扎的那股劲儿,坚韧而有力。

    他说:“这叫不冷。”

    强烈的体温差,在她那头,猛烈地掀起一阵贪欲。

    是星星之火,也是决堤的蚁穴。

    为了清醒,唯有亲手折断小女孩的最后三根火柴。

    抵制任何依赖,以及企图依赖的思绪,才足以收放自如。

    陈安宁把手抽回去:“没关系,车里还挺暖和的。”

    叶迦言扶着车窗,问她:“真不要?”

    “不要。”

    叶迦言回到车上,没发动。

    仔细想了想,不正经地说:“也行啊,那哥哥给你捂呗。”手掌在她面前摊开。

    陈安宁心里咯噔一下,随后使劲拍了一下他的手心:“净使坏吧你就。”

    他缓缓地拉出一个笑容,手指蹭了一下嘴唇。

    几秒钟的沉默,陈安宁静静地听着发动机的声音,密闭空间里呼吸交错的声音,有点让人提不起劲来。

    叶迦言先开口:“给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陈安宁小声说:“其实也不是很疼……”

    “给我看。”

    ……

    陈安宁还在犹豫。

    猝不及防的,后面一辆车追上来,叶迦言扶住方向盘。

    撞得不轻,他们的车子往前挪了几十公分。

    这么宽敞的道路,很明显,那人是有意而来。

    他低声骂一句:“妈的。”

    叶迦言正要下车。

    那辆车迅速调整好方向,扬长而去。

    一辆张扬的红色法拉利。

    路过的时候,副驾上的女孩子露出半张侧脸,冷漠清贵。头发飞到车窗外,祸国殃民。

    叶迦言心里有数了。

    检查完车子回来。

    陈安宁问:“怎么回事?”

    他说:“保险杠裂了,回头去修一下就行。”

    “刚刚那人你认识吗?”

    “没看清,不知道。”

    叶迦言解释,“这叫路怒,就是有些人啊,见不得小情侣在车里亲热。”

    “可是我们又没有。”

    “你看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叶迦言舔了一下嘴角,故意压低声音:“说明咱俩看着还挺像情侣的。”

    陈安宁把安全带拉好,摆摆手:“赶紧走赶紧走。”

    ·

    叶迦言跟着陈安宁回家。

    那地儿太破,破到他难以想象。

    一栋栋危楼胜似古董,砖瓦都长了毛,左邻右舍搭了小桌子一起吃晚饭,草狗汪汪乱窜。

    旁边有一个大的垃圾场,方圆一里臭气熏天。

    他没有想到b市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陈安宁以为他送到门口就会走。

    没想到叶迦言说:“我都送你到这儿了,你就让我进去坐坐嘛。”

    ……没见过这样的。

    陈鸣出去看人打牌,还没回来。

    陈安宁让他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叶迦言粗略地打量了一下她的小屋。

    屋顶漏水,墙上一块块潮斑。但房间很整洁,桌上的画笔和稿纸都排列工整,有序堆好。床头挂了两串千纸鹤,是她自己叠的。

    他没忍住,还是问了句:“你跟吴桥什么过节?”

    陈安宁言简意赅:“欠人钱了。”

    “怎么借到他那里去?”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扯开了:“你跟他什么关系?”

    “我舅舅。”

    “哦。”

    “你以后别去他那儿了。”

    陈安宁说:“再说吧。”

    “你欠他多少钱,我来还。”

    “欠你欠他,都一样。”

    叶迦言急了:“怎么一样了?”

    陈安宁没说话。

    他说:“把衣服脱了。”

    “干嘛?”

    “不干。”

    ……

    叶迦言指指她臃肿的棉服,“外套就行。”

    “……”

    “我帮你脱就不好了吧。”

    “……”

    “乖。”

    陈安宁把外套脱了。

    她穿一件贴身的羊绒毛衣,显得腰身很瘦。

    叶迦言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把毛衣从袖口慢慢往上推。

    他动作很小心,生怕弄疼她。

    竹竿一样的小臂上,有几道很明显的淤青。

    他看了一会儿,把她手放下来。

    末了,叶迦言说:“对不起。”

    陈安宁把衣服穿好:“不关你的事。”

    “不是这个。”

    “那你说什么?”

    他想了想,说:“很多事情。”

    陈安宁去外面烧开水。

    叶迦言兜里手机又开始震,他心烦意乱,没理。

    还震,他拿出来,来电显示叶晨,挂了。

    五秒钟后,又开始震。

    关机。

    叶晨是叶迦言的堂弟,整天电话骚扰他要借钱。

    另一方面,还委托他去问吴桥借一艘私人轮船送货。

    但以叶迦言的名义借过去,实则归谁,大家心照不宣。

    叶迦言预知此事难办,仍然硬着头皮上了。这也是他今天去见吴桥最重要的目的。

    当然,碰到陈安宁是始料未及。

    帮她一把,叶晨的事情,便没了着落。

    叶晨赌球成瘾,几个月输光家产,手里经营着一家小茶楼,也面临倒闭。

    情急之下,自己跑去南方茶农处待了半年,当了半年的农夫,了解一点茶叶培雍之道,而今带回家来,眼下的生意才尚且回暖。

    近期被一家国外的客户找上门,要他送一批货去太平洋西岸。

    货量很大,所以他还得靠着叶迦言的人情去向张牙舞爪的吴桥求情,来博得追赶机遇的余地。

    叶晨败了家业,吴父和吴桥对他不念情分。叶迦言为他说好话的本事,也得从两家父辈的交好中来。

    他做到这份上,也算仁至义尽。人情本无法丈量,仅凭人心一把尺,锱铢必较太伤情,也难说欠字。

    叶迦言坐在床上,手指头碰了一下长串的千纸鹤,最下边一个突然掉了。尝试重新穿上,失败。

    他把紫色的千纸鹤捏在指尖,一层一层剥开了,最里面写了一句话:我要上大学。

    一不做二不休,把上面那个也扯了。

    展开,写了:我要长高。

    准备扯第三个的时候,听见陈安宁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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