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午,四人坐在一间中餐厅用午餐。
    这家店是当地人推荐的,说是一定要尝尝这里椰子蟹和琵琶虾,江柠这两天吃够了酒店的西餐,必须好好吃顿中餐养养她的中国胃。
    菜单上的食物几乎让她点了遍,她俩加两个男生只吃掉一半,剩下一半上官岚找服务员拿了包装盒全给打包。
    回到水屋,俩男生一块下海浮潜去了,女孩们在阳台的椅子上晒太阳,江柠的八卦欲累积了一个上午,迫不及待开启第一个话题。
    “你俩昨晚有没有——”
    “没有。”上官岚截住她的虎狼之词,“什么事都没发生。”
    江柠惊讶地瞪大眼,“不会吧,一晚上耶,一丁点事都没发生?”
    “你还好意思说。”上官岚没好气地控诉,“凌晨两点你还不回来,他都困得眼皮打架了,我总不可能让他去睡大街吧,就委屈他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江柠没吃到瓜,满眼都是遗憾,“盛闻璟还真能忍。”
    这话听得上官岚好笑,“不然呢,他能怎么样,扑到床上强吻我吗?”
    “三天了!”江柠反应挺大,对盛闻璟颇有微词,“连个吻都没接到,他到底干什么吃的,早知道就不叫他来了。”
    上官岚能理解江柠的愤怒,也知道她很着急,其实这事不怪盛闻璟,是她自身的矛盾造就如今的尴尬局面,一面想要重新开始,一面又控制不住怀念过去,时至今日,她才后知后觉,靳宁楷这片“乌云”一直悄无声息地笼罩着她。
    这种状态很不好,她也不喜欢。
    可是勉强自己,结果也不一定是好事。
    为安抚江柠的焦躁,上官岚套用了一句很俗套的话,四个字。
    ——顺其自然。
    当晚,他们坐上返回波士顿的飞机,斐济之旅也在这四个字中落下帷幕。
    -
    一切似乎早有预兆。
    在手绳从脚踝脱落的一刻,坏时刻便接踵而至。
    除去掉钱包那种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最糟糕的莫过于她的身边出现了别的人。
    她的ins许久未更,他记得上一次是她刚入学时在琴房练琴的照片,而最近这次更新是在斐济度假。
    为期八天的旅行,前四天出镜的只有她与江柠,到第五天开始出现第三、第四人,即使照片中并没有另外两人明确的样子,但碗筷的数量、摆在桌上的香烟、左下角露出的鞋面等等细节都暴露出她们的旅程中增加了两个人,且为男性。
    靳宁楷没办法不多想。
    他曾试图说服自己,可能只是亲戚或者同学,直到他点开江柠的主页,四人合照明明白白挂在上面,他甚至在一秒间就把他们与那段酒吧视频里的两个男生对上号。
    精神没到崩塌的程度,但绝对是遭受到一记重击。
    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一天,然而真正来临时还是觉得真他妈的难以接受。
    暴雨前夕,空气闷到窒息。
    靳宁楷从柜子里翻出半包烟,磕一支咬在嘴边,用打火机点燃。
    房间很快烟雾缭绕,这是她走后他抽的第一支烟,烟都潮到有股霉味,吸起来又呛又涩,可是他停不下来,吸进肺里的烟像是一种麻醉剂,欲盖弥彰地缓解着体内的隐痛。
    两支烟后,他强迫自己冷静,拿起手机再次翻看那些照片。
    从江柠发的照片里其实看不到有特别亲密的碰触,而且上官岚那边也不曾透露出恋爱的信息,她没有像以前一样,拍些男生的局部照。
    脑子里盘得有条有理,而心始终悬在半空不落地。
    之后的一整晚理智与情感反复拉扯,他引以为傲的清醒最终败给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
    直到坐上去波士顿的飞机,靳宁楷才恍然,在上官岚的事上他根本毫无理智可言,就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逼。
    -
    从斐济回来第三天,江柠继续享受她的假期,而上官岚非常自觉地投身到忙碌的学习中。
    大多人认为音乐生很轻松,其实并不是,伯克利的课程排得相当满,作业也是相当多。在家写完一张爵士和声模拟卷,上官岚背上包包出了门。
    上了大学上官岚发现真的没多少精力去收拾打扮,入学前去商场血拼来的那些衣服鞋子现在堆在衣橱吃灰,她平常穿得最多就是卫衣帆布鞋,长发扎成马尾,再背一只能装超多东西的帆布包,所幸她脸蛋生得娇俏,这样装扮也不会显得邋遢,仍是一个清纯甜美的女大生。
    去学校的路上,上官岚接到盛闻璟的电话,从斐济回来后他联系得比以前频繁,这两天都会打来问她在做什么,她照实说去学校赶作业。
    “那正好。”盛闻璟声音里有一份欣喜,“我今天在伯克利,一起吃个午饭?”
    “这么巧吗?”
    “是啊,就是这么巧。”
    那会儿确实是饭点,上官岚没拒绝,约他在学校餐厅碰面。
    跟盛闻璟简单吃了一顿,上官岚与他告别独自去琴房。学校还在放假,但仍有不少人跟她一样来学校做作业,琴房几乎爆满,上官岚一间间找过去,总算在角落找到一间空着的。
    把随身物品放到一旁,上官岚坐到钢琴前,以一首布格穆勒《坦述》作为练习曲。
    钢琴声在琴房轻柔流动,那时她不知道,她弹出的每一个音符都紧紧扣住靳宁楷的心跳。
    一墙之外,他背靠墙面,在安静地、克制地呼吸着。
    十五岁的初遇,十八岁的荒唐游戏,命运阴差阳错将两条平行线的人拉在一起,他们开始于性,听起来很扯很不靠谱,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种关系是靠激情维系的脆弱绳索,风轻轻一吹就会断得彻底。
    但靳宁楷从不认为他们的相遇是错误。
    他以前觉得执着是种很愚蠢的行为,因为他从不做无用功,等真正找到想要的东西,才明白之所以“执着”,是因为那样东西具有不可替代性,通俗来讲,就是用烂的那个词——白月光。
    他无比坚定自己的想法与意志,他就是要她,全世界只要她一个上官岚。
    而可悲的是,他们并不是双向奔赴。
    她有优渥的家境,有天南地北的朋友,有明媚的大学生活,还有优秀的追求者。
    而他是可有可无的,是不被需要的,是随时都可以被替代的那个。
    宋均尘曾说过一句,他说上官岚挺无情的。
    靳宁楷觉得她不是无情,却也想不通她为什么不肯向他走一步。
    后来虞昕冉告诉他,她是害怕。
    她说上官岚从小是比你过得好很多,她吃穿不愁,表面看起来是与烦恼无缘的天之骄女,但其实她内心比谁都脆弱敏感,尤其感情,对她来说,感情是一道长满利刃难以逾越的高墙,她害怕被刺得鲜血淋漓,也害怕坠落到无边地狱,换做是你,你敢吗,你敢义无反顾去攀爬那道高墙吗?
    靳宁楷换位思考想了想,他觉得他敢的。
    虞昕冉摇了摇头,说他还是没明白。
    他问怎么没明白。
    最后一句她是这样说的,“她不够需要你,没需要到要为你奋不顾身的程度。”
    虞昕冉说得没错。
    她不需要他。
    她或许喜欢他,但并不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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