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女儿的话,张氏不由心里一动,想起了去回门的二儿子和二儿媳妇,心中有了决定,这会儿也不好跟闺女儿明说,只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了几句:“你也别把心里想的什么都摆到脸上来,小心你爹说你。这事儿,回头娘再慢慢想办法,源哥儿看着也有那么大了,总不能老让咱们家养着就是。”
    今儿在外面偷偷听着当家里在屋里跟他侄儿侄女说话那意思,她捉摸着,当家的怕是存了心思,以后不仅想出银钱给源哥儿娶房媳妇,还想给阿昭攒份嫁妆出来哩!
    春生现今在兴州城里做事,前回想说亲,当家的都只肯出十五两银子,要养了那两个去,还要包了他们的嫁娶,怕不得大几十两银钱对不了立?因此张氏越想越觉得肉疼,又气愤不平。她这会儿倒忘记了,自己还收了秦思源送来的那一百两银票呢。
    秦永德粗心,后来没见了那银票,只当是秦思源听话收回去了,这会儿在院子里拉着侄儿纳凉,想着以前跟二弟在一起拉扯着过日子的情形,忍不住一番叹息:“明儿我就去请人择个日子,把你爹的遗物给埋到你爷爷和奶奶的坟头上去,到时你带了阿昭也去坟前磕个头,让你爷奶知道你们如今也长大了,回靠山屯来了……”
    秦思源低低应着,慢慢就把话引到了另一头:“侄儿想着,在靠山屯这儿熟悉了,就买块地……”
    “靠山屯现在没有空出来的地,要等明春又开荒了才有。如果用的官牛,就交五成税粮,用的私牛,只要交三成税粮。”秦永德摆了摆手打断了侄儿的话,“大伯家里有牛,你还买的有马,也是可以耕地的,这一头就可以省了。你既然有心做地里的活计,明天你去城里置办东西回来了,大伯就带你去张小旗家里先问问去。”
    秦思源连忙解释:“大伯,我不会做地里的活计,我是想买块宅基地,到时起了房子住过去,我跟阿昭两个也不能老麻烦你这里。”
    秦永德闷了闷,脸色严厉起来:“源哥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带了阿昭大老远的回老家投亲,你就想着住外面去?我这个大伯就一丁点儿让你靠不得?”
    他正想着二弟如今下去了,只留下这一双儿女,怎么着他也要帮二弟把这对儿女养大成人,各自婚嫁了才行!谁知道秦思源说出这话来,心里顿时像被剜了一刀似的疼,再开口,喉咙已经有些哽得紧:
    “你爷奶去得早,以前大伯就一直跟你爹两人相依为命,慢慢各自挣起了家业,你爹手头松泛的时候,还时不时地给我寄银钱过来。如今他去了,你当大伯就记不到这兄弟情了?你怎么就这么跟大伯生分了?”
    秦勇山也连忙来劝:“源哥儿,快别说那些话,不说别的,你带了阿昭千山万水地赶回老家来,你不跟我们住一起,这村里的人问起来,我们都臊得慌!爹要不说你,我这当哥的都要说你几句,自家亲戚说起两家话,你还让我们在村里要不要脸面了?”
    秦思源一见现在说不通,连忙道了错,拿话别过去了。秦云昭坐在床上刚练习好内功,听到外面三个人的话,心里微微一叹。要是跟大堂哥大堂嫂这样的一起住着,倒也没什么,怕就怕大伯母和堂姐那边,心里不痛快,反而容易生出事端来,倒惹得家宅不宁的。如今哥哥的提议被大伯一口否决了,以后如何,等以后再慢慢说吧。
    第二天一早,李芬烙了玉米面的饼子,煮了一锅玉米渣子粥,配上一碗酱菜,就是一家人的早食了。秦云昭和秦思源两个早早就起来在房间里练了一阵基本功,这会儿也饿了,加上还要去兴州城,吃东西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一会儿工夫,秦云昭吃了三块饼子,秦思源吃了四块饼子,还想伸手去取,见一桌人都带了些惊讶地看着自己跟妹妹,特别是大伯母,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秦思源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讪讪笑了笑:“有点饿了,教大家见笑了。”
    秦永德也笑,不过是开心:“吃得是好事!能吃身体才好,是福气!”李芬连忙乖觉地站起来:“爹,我再去烙几个饼子。”话刚说完,就见婆婆的眼刀子嗖得飞了过来,李芬就低了头,站着不敢挪脚了。
    秦云昭赶紧笑着去拉李芬坐下:“不用麻烦大堂嫂了,我跟哥哥已经快吃饱了,马上就要套马车出发了。”
    要是大堂嫂因为她跟哥哥两个遭了无妄之灾,她可实在于心不忍,古代婆婆要为难媳妇,一般也都只得忍着。虽然才来一天,可她在旁边看着大堂嫂这性子,是属于挺温顺纯良的那种,这样一个儿媳妇对上张氏这个婆婆,秦云昭估计着,就是一个k·o的命。
    秦永德对这些眼色接触不良,还关心地拉着秦思源问:“要不让勇山陪你们一起去吧,你们新来乍到的,到兴州城不熟悉啊。”
    张氏面皮一紧,也不直接说反对的话,转头去问秦勇山:“大郎,昨天地里的活计做得怎么样了?”
    秦勇山搔搔头:“娘,还差三亩地的草没除……”
    张氏点点头又交待了一句:“昨天你媳妇用了不老少柴火烧水呐,今儿记着多打几挑柴火回来,水也要去担了。”这就是不放秦勇山走了,他现在是家里的壮劳力,没得为了陪人去买些有的无的东西,耽误地里一天的活计,还暗地里又损了李芬一句。秦勇山带了歉意地看了自己媳妇儿一眼,低头应了声。
    秦云昭偷偷在桌下轻踹了下哥哥的脚后跟,张氏说完话,一直拿着碗喝粥的秦思源就放了碗,抬眼看向秦永德:“大伯,真不用麻烦勇山哥了,我跟阿昭那么远的路都赶过来了,现在就去这近边的兴州城你更不用担心的。”
    秦永德想想觉得有道理,庄户人家也确实怕耽误地里的活计,于是叮嘱了几句就算了。秦云昭又问了大伯和大伯母有什么东西要带的,一一记下了,拉了哥哥赶紧离开。
    秦思源手脚麻利的套了马车,带了妹妹往兴州城去,他其实还没吃饱,摸摸半瘪的肚子,拿起水囊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秦云昭也爬出来陪着哥哥坐在车辕上,见哥哥喝了一气水,嘻笑着戏谑起来:“哥,你别是想喝个水饱混肚皮吧?”
    见秦思源瞥了自己一眼不作声,秦云昭接过水囊自己也喝了一大口:“我也没饱,不过不敢再吃了,怕再吃大伯母的眼珠子就要掉出眼眶来了!我们快点赶车,到了兴州城我请你吃顿好的,还管饱!”
    秦思源还是不作声,伸手揉了揉了妹妹的头,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秦云昭佯装气恼地拍开哥哥的手:“别价!我好不容易才梳好的头发,都要被你揉乱了!”现在不用赶路,今天她就起了心思梳了个垂鬟分肖髻,比寻常的简单束髻复杂了不少,看着更显得娇俏。
    秦思源见妹妹气哼哼地撅了嘴,赶紧放缓脸色来哄:“阿昭这么一打扮更好看了,到了兴州,哥哥给你买几件好衣裳去。”见妹妹斜睨了自己一眼,秦思源这才继续说了下去,“刚才我是在想…是觉得我们明明不用仰人鼻息,却早饭都不能吃饱……”
    “没办法,谁让我们现在就是在寄人篱下呢。”秦云昭淡淡说了句,“大伯虽然关心我们,可他大多数时间是在外面整活计的,心思也不会有那么细腻;家宅里头的事是大伯母做主,我们过来投亲,大伯母可未必像大伯那样喜欢。”
    “可我们不是还交了一百两银子了吗?大伯母难道不应该……”
    “觉得养着我们是应该的?”秦云昭嗤地笑了起来,“世上多的是贪心不足的人,或许她拿了银子,觉得我们孝敬长辈正是应该的,可要在长辈家里混吃混喝就不对了呢?你没看我们问家里还要带些什么回来的时候,大伯说了几样东西,让大伯母去拿钱,大伯母磨蹭到最后也没有取钱出来,还又说了几样东西要我们带?这是想着把早上我们吃的那玉米饼子的钱给找补回来呗。”
    “或许是等我们买了回去后,大伯母才给钱呢?”虽然这一路过来,阿昭说的话基本都是对的,可秦思源一时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受妹妹影响太过了,把人想得太过不堪了,毕竟要给大伯母带的那几样东西,加起来也要好几两银钱了。
    秦云昭轻声笑了起来:“我跟你打个赌,我们把东西买回去后大伯母也不会给钱的。她现在肯定是认为我们身上还藏有不少银子,想着把这些钱先榨干了再说,等哪天她觉得我们身上没有银钱了,呵呵,你且看着吧……”
    就像前世的爸妈和弟弟,在哄了她用自己的退役金给弟弟买了套婚房后,在准弟妹那一句“鬼啊”的尖叫声中,马上无情地露出了再也掩饰不住的厌恶和鄙夷。前世血缘至亲尚且如此,何况今世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大伯母呢?
    秦思源不出声了,大伯母的一些端倪他也看在眼里,也不可能蒙了自己的眼睛就当没太平无事,大伯的态度很坚决,不同意自己带了阿昭另起炉灶独住,大伯母却……
    秦云昭见哥哥又皱起了眉头,轻轻捅了他一下:“别像个小老头儿一样!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这会儿担心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像我们这么聪明能干的两兄妹,你还担心以后生活会过得不好?”
    秦思源一听妹妹又故意臭美了,终于板不住脸了:“我可比不上你人见人爱,树见花开!”被阿昭这么一打岔,秦思源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想着现在自己遇到的,确实只是家宅中一点小事而已,如果这样就让自己忧虑难断了,自己以后还怎么立得起来?
    秦思源瞬间定了决心:“阿昭,我决定了,一定找机会说服大伯,让我们搬出去住!到时候我们就像在路上那样,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吃肉就吃肉!”
    两个月的旅途,秦思源被妹妹潜移默化了不少,虽然追求自由随性生活的想法还很朴素,可是,原来水泊梁山最初说的不也就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吗?
    秦云昭眨眨眼,嘴角弯弯地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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