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罗校尉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前厅里靖风的声音似乎比平常的音量稍微大了几分,极清晰地传到了后院的厨房里来。
    沈谦听着里面有些低混不清的一阵寒暄,也知道自己这样站着很是突兀,情急之下一眼瞥见院中的水井,连忙提起桶过去上了钩子,一把扔了下去装作打水。
    罗奕已经得知秦云昭在厨房了,兴冲冲地急步走进了后院:“阿昭……”一眼瞧见正从水井里提了一桶水上来的沈谦,罗奕惊得连忙咽下了剩下的话。
    靖风在这里,那自然将军也在这里了,罗奕以为将军是听了自己的禀报以后,再来巡查具体情况的,所以在靖风含混着说将军在后面的时候,他还以为沈谦是在后面净手来着,却没有想到将军竟然是在提水,而秦云昭正在择菜!这十天里,将军是把阿昭带去做什么事了?为什么这时的所见,莫名地给了他一种男耕女织的感觉……
    沈谦不知道为什么会强烈地产生一种被抓包的感觉,但是面上半点不显异常,看向罗奕也是极正常地招呼了一声:“罗奕也来了,水不够用了,我帮忙提一桶上来。”
    罗奕的目光不自觉地在盛满了水的水缸那儿转了一眼,秦云昭已经端着一个大盆放在了地上,招呼了一声:“快倒来呀,沈四叔,我等着要洗菜呢!”又转向罗奕笑了起来,“罗大哥,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今天何花姐请我们大家吃饭呢,你有口福了!”
    看秦云昭这样子,今天是她在这里亲自下厨了?阿昭不知道将军身份,支使他做事也是自然。罗奕刚才的疑惑立时散去,看着多日未见的秦云昭一张笑靥,心头如被一缕阳光笼罩一样暖乎乎的:“是吗?那我确实是有口福了!”
    沈谦“哗”地将桶里的水倒进了大木盆里,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秦云昭机变的那一句,巧妙地在人前把事情掩饰了过去,可看着她招呼罗奕那熟稔的态度,沈谦心里又忍不住腾起了另一个想法:她就那么怕被罗奕看出自己与她之间的异常?
    何花买了菜回来后,何真也回来了。秦云昭手脚麻利地立即开炒,除了一盘盘大菜,还给每一位上了一盅豆腐蒸蛋,蛋羹上放了一勺鲜香的炒肉末,还洒了几粒小葱,还没动调羹,就让人觉得喷香诱人。
    何花作为东主,自然首先举杯致辞,一番热闹后大家各自开吃,因为怕蛋羹冷了会腥掉,自然都从面前这盅鲜美的蛋羹入手开动起来。
    “阿昭,你做的真好吃,快鲜掉舌头了!”何真心事已去,正大口吃得快活,抬眼看到对面的沈谦并没有动调羹,连忙尽主人之谊劝客,“沈大人,你怎么不吃?这蛋羹冷了就不好吃了,正要趁热吃才好呢。”
    当着靖风和罗奕的面,沈谦一时也不能编出他不能吃蛋这样蹩脚的理由,听到何真热情相劝,瞟着秦云昭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这边,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倒是忘记了,秦云昭除了炒大盘菜,还可以做这样一客一盅的小盅菜出来。
    沈谦在这一桌可是大家眼中的大人物了,何真这一说,大家都停了手看了过来,秦云昭已经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出来:“是不是我做的这菜不合沈四叔口味?我……我这就帮你换下去……”声音却是恰到好处地带了一丝难过,说不出地引人怜惜。
    “没有,阿昭说笑了,是我刚才怕烫,才稍微等了一等!大家快一起趁热吃了吧。”沈谦暗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当着大家的面,舀了一勺蛋羹出来,张口就吞了下去。
    何真到底是少年心性,看着沈谦吃得大口,自己也高高兴兴:“好吃吧,沈大人?我就说阿昭的手艺比我姐好到哪儿去了!”
    何花佯装嗔怒地拍了一下何真的头,秦云昭也是开心地笑了起来:“沈四叔不嫌我做菜粗陋就好,既然觉得好吃,沈四叔多吃点儿!”
    这话一说出来,让想吃了一勺就放调羹的沈谦打的算盘落了空,不得不跟别人保持一致,将那盅蛋羹吃了个精光。
    野丫头,算你狠!沈谦勉力将那小盅蛋羹吞下了肚里,差点没被盐齁死,可着劲儿地喝了一肚子汤,剩下的菜已经半点尝不出咸淡好吃来。
    秦云昭看他频频盛汤,嘴角笑得弯弯,举杯向斜对面的罗奕敬去:“罗大哥,这回可是真的酒了,我们干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辛苦!”
    明烛下她杏眸如水,樱唇嫣然,那挚真的笑颜却偏偏是对着自己旁边的罗奕,正在喝汤的沈谦突然就觉得喉头有些发哽。想来是因为刚才吃得太咸,所以喉咙开始不舒服了,沈谦借口更衣,走出饭厅喝了两大杯白开水,却觉得那种哽着不舒服的感觉一直传到了心头。
    酒饱饭足,罗奕要归营,沈谦也带了靖风告辞回去了,秦云昭今天是赶不及回靠山屯的了,好在她出来时为了瞒住哥哥,带了几天的换洗衣服,都放在了何花这里,于是打算今晚就在这里借住一晚了。
    何花送走了几位军爷,不及收拾杯盏就走回屋里取了一张契纸放到秦云昭面前:“阿昭,这是我们合伙做生意的契书,你签了字,我明天就去衙门里上红契。”
    “我们不是已经签过契书了吗?”秦云昭有些奇怪,拿过何花递来的那纸契书才发现,竟然是何花把她投入做军衣生意的那两百两银子都入作何家布店和染坊的股份了!
    从一单生意的单纯筹资入股,到占了何家布店和染坊的五成股份,到时军衣生意的利润也是以这五成股份来计算,这差别可就大了,何家布店和染坊加起来,怎么也不止这两百两啊,怎么算成五五分成呢?
    秦云昭连忙递还过去:“何花姐,这可不成,这股份太重了!我们就依原来那张契书吧!”
    “阿昭,赶紧签下!”何花却极认真和坚持,“你为姐做了这么些事,说是让姐再生为人也差不多了!你要不收下,我就给你跪下了!”
    何花作势就要跪下,秦云昭吓了一跳,连忙把她给扶住了,何真也一旁劝道:“阿昭,你就签了吧!要不是你,我们都还在苦哈哈地熬着呐,说不准哪天就去找那王八犊子拼命去了,也就是个鱼死网破的结果。可你看现在,我们过得快活,做完这单生意攒下不少本金,明年还打算扩大规模大干一番!你要不收下,你让我和我姐怎么安心?”
    秦云昭无奈,只得签了这份新的契书递给何花:“何花姐,我是从来没做过生意的,里面很多的事都不懂,平白拿了你们这么些股份,你们要有什么差遣的,可千万别跟我客气,我跑腿还是挺快的。”
    她说的是实话,跑腿啊,摆平什么事啊,她倒确实可以才尽所用,何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除非哪家掌柜傻了,才会让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合伙人去干那些粗事!不是姐势利,你啊,能从兴州军中争取到这单生意,就是极好的开端了。沈大人和罗校尉几个正是青年才俊,以后他们位置只会越来越高,有你这层关系在,他们手指缝儿里漏下来的,就够我们吃的了!”
    我这层关系?秦云昭想着今晚沈谦一碗接一碗地喝着汤,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那沈胡子先前差点没被咸得齁死,现在只怕恨不得把我咒个千儿八百遍吧!
    将军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一会儿工夫,这都叫了好几壶白开水来喝了!微风有些纳闷地摇着头,把刚凉好的白开水倒进一只白瓷壶里,又给沈谦送进了书房。
    秦云昭这蔫坏的野丫头!沈谦仰头又灌了一大杯水,摸了摸已经喝水喝得鼓鼓胀胀的肚子,想起她看向自己那挑衅的眉眼,和面对罗奕时一笑嫣然,只觉得这焦渴一直躁到了心里。
    “你没看错吧?真的是沈将军进了那个何家布店?他出手帮的那女的就是上回抱猫儿威胁咱们的那个?”杜柳勾画的精致的娥眉竖了起来,盯着自己的贴身丫头碧桃问道,语音不自觉地有些尖利。
    “我绝对不会看错的,小姐。”碧桃连连保证,“沈将军我不会看错,他身边还带着靖风大人呢。还有那小蹄子,那张脸我更加不会认错的!”
    她今天刚好请了假回家办点事儿,路上正撞上刘宏文到何家布店闹事那一幕,也好奇地围了上去,没想到居然意外看到了这么两个人!
    “沈将军怎么会跑到何家布店去?还出手帮了她?”杜柳不由蹙了眉头喃喃自语起来,“难不成他们认识?”堂堂兴州都指挥使,就是要做衣服,也不会往那么一家小店铺跑啊。
    “奴婢估计他们应该是认识的。”碧桃看着小姐的脸色小心说着话,“后来大家都散了,奴婢也不好再杵在那里看了,不过直到奴婢走之前,沈将军进了店里都一直没有出来。”
    杜柳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这狐媚子的小贱人,她倒想得美!碧桃,你马上去打听,那贱人是何家布店的什么人!”
    上回用猫儿唬得自己当众与碧桃摔作一堆,出了那么大的糗,自己正愁再没在兴州城里见到这小贱人呢,这一回这小贱人居然又冒了出来,还想凭她那张脸把沈将军给勾了去!
    好在这回知道她跟何家布店关系匪浅,等她查出来那小贱人是谁,住在哪儿,非得让她后悔都没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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