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源不在家的日子,总让人觉得家里少了些什么,秦云昭索性也不猫冬了,成天带了豹猫往老山林子里跑,只把容渊留在家里给宗南山做午饭,另外听宗南山讲授课业。
    二十二这一天很快就到了,秦云昭没打算去凑热闹,提前一天送了只麂子给大伯家里,算是个庆贺的意思。实际上,她一想到终于大伯家终于把这个堂姐打包送到别人家去了,还真是可喜可贺!
    秦勇林请了一天假,带了刘翠翠喜气洋洋地回来了,说是唯一的亲妹子要出门子了,说什么也要来送一送。
    娶二房,抬贵妾,并没有什么娘家人送亲的理,李芬暗自撇了撇嘴,知道这送亲是个幌子,想借着这机会认认那杜千户的门才是真的。贵妾也就是个妾,上杆子去人家门上,人家可不会认你是个亲戚!
    今天也算是个好日子,李芬就把秦云昭送她的那四支宫花挑了一支簪在了发髻上,打理好一走出房门,刘翠翠一眼就瞧见了:“哟,大嫂这是发达了啊,这头花儿是京都那边传来的最新款式呢,这年边儿卖俏货,都卖到二十二文一支了!”
    她和秦勇林两个分了出去,进城找的营生就是给祥云阁守库房,原来说是包吃住,可房子小得转个身都难,吃更是白水淡味的,两口子索性商量了,就将吃住跟东家折算成五十文,搬出来住到祥云阁那库房的附近。
    城里吃住用哪样不要用钱?饶是手上有卖地卖房的银子,两口子也觉得花销大了起来,因此能节省的都尽量节省,更别说这些花儿朵儿的了,不会也舍不得用那个闲钱来买。
    可李芬在家里能有什么发达的?不就是因为管着家了么?刘翠翠这一声,就有些模棱两可地引人误会,似乎李芬能买这么贵的头花,那是因为趁着管家,把公中的银钱扣了下来买的。
    秦明月刚刚在房间里梳完头,听到刘翠翠的话,张眼从窗户往外面一瞧,果然瞧见大嫂那发髻上簪了朵怪精美的花儿,层层堆纱,颜色鲜艳,就像真花儿一样。
    有这好东西,也不知道送给自己一支来妆扮妆扮!秦明月翻了翻自己那半匣子颜色已经旧了的头花,闷气地将以前从陆春生那里扣下来的那支镶了细碎宝石的蝴蝶素银簪子插在发髻上,然后又插了几支杜鹏着元妈妈送来的银镀金的簪子,左偏右偏地照着镜子看了,总觉得不够亮丽惹眼。
    偏偏外面刘翠翠见李芬没理自己,把声音更是提高了几分:“明月今天出门子呢,大嫂这么有闲钱,也不知道给明月买上几支戴戴!”她自打进了城,自觉见识广了不少,就是嘴皮子都比以往利害多了。
    本来今天这日子李芬并不想找晦气,因此没打算理会刘翠翠这些挑三挑四的伎俩,没想到她还蹬鼻子上眼了,李芬忍不住就回了一句:“弟妹才从城里来,又这么清楚这行情和样式,怎么就没想着给明月买上几支回来!”
    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这两妯娌就在这里拌上了嘴!早早醒来坐在上房的秦永德心里正难受着呐,听到外面刘翠翠没事找事,而李芬这当大嫂的也不知道多容忍容忍,忍不住就起了火气:“大郎、二郎,管好你们各人的媳妇儿,也不看看今天是你们妹子的大日子,一大早的就在这窝里斗!”
    被公爹骂到了脸上,两妯娌都不敢再作声,连忙闭上嘴。李芬紧抿着嘴往厨房里去做早饭了,心里再委屈也没办法,老人家他可不管你们谁挑的事,谁更有理,反正今天吵闹起来就不行!
    秦勇山一个闪身进了厨房,悄悄凑到媳妇儿身边安慰她:“芬儿,算了,忍忍,横竖呆会儿他们就跟着进城去了。”这头花媳妇自己也爱得不得了,何况又是阿昭送的东西,怎么会拿出来送给明月呢?
    还好自家男人贴心,李芬“嗯”了一声低低应了,先把今天的早饭张罗起来了,端出来摆桌子时候,从窗户里瞧见秦明月已经进了上房,父女两个正说得泪水涟涟。
    李芬不由慨叹一声,自张氏请了那嬷嬷来教导秦明月十来天以后,秦明月是越来越会做这皮面子上的功夫了。上回从阿昭家暖屋回来,秦明月还对她爹一肚子怨怼呢,这一段时间马上转了脸,前前后后哄得她爹开心。
    卖了粮食和两头猪以后,一起得银二十一两多,本来秦永德也说比寻常压箱底再厚一半,这十里八屯寻常日子过得去的庄户人家,一般是给闺女十两银钱压箱底,秦永德就定了给十五两银钱。
    谁想到秦明月左哄右哄以后,秦永德就改了主意,把那二十一两全拿给了秦明月,直说闺女过去要受委屈了,别的家里也帮不上忙,只能把银钱尽量给她多带些过去。
    秦明月受委屈?这亲事可是秦明月想着法子才得来的呢!这二十一两全给了她,这家里可怎么办?连现在吃的粮食都是找了几家借来的呢,还好有阿昭经常送些野物来,家里才不少肉食吃,不然只怕每天都是干啃玉米饼了喝玉米渣渣了吧。
    李芬心里虽然碎碎念着,可也绝对不敢反对或置疑公爹的决定,反正那银钱给都给了,她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公爹说明年几个人多辛苦些,苦干一年还债,再把家业攒起来,唉,苦就苦吧,再白手起家攒吧。
    公爹这人呐,大理上他也是明白的,可是,休了张氏,他说念着快二十年的夫妻,把家里的现银都给了张氏拿去,这嫁了明月,又说明月花儿一般的年纪过去是当二房,委屈了,把粮食全卖了,银子也给明月都兜了去……
    赶情着,他是觉得哪边可怜了手就往哪边拨拉,可他怎么不想想这里边没犯错所以不显得可怜的儿子呢?难道他觉得勇山哥和她这里就不要过日子了?就该白吃这苦了?李芬想不出来这里面的理,就是总觉得不对味儿。
    算了,忍忍吧,今天秦明月出了门子,就不算老秦家的人了。昨天阿昭送来了一只麂子,李芬一大早就做了麂子肉糜粥,烙了玉米饼,放了小酱菜,这才转身招呼公爹几个过来用早饭了。
    秦永德三两口吃完了早饭,就跟秦勇山吩咐了一声:“大郎,让你媳妇把家里这账本拿来,我看看。”
    李芬小媳妇儿才掌家,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当时秦云昭就给她想了个办法:“大嫂,你就记账呗,一笔笔记得清楚,是公中的就记公中的,你的私房钱就记你私房钱,拿出来一看,钱哪里来的,花在哪里一清二楚的,哪些不该花的花了,你下回就记着节省了就行。你还有什么怕掌不好家的?”
    李芬觉着这个办法好,跟着秦勇山认了几个字,有时也跟阿昭那里认几个字,实在不会写的,就先画了圈圈什么的代替着,等秦勇山回来了,再帮她添补上去;秦永德也知道她是记了账的,不过既然说让她掌家,也一直没有说起要看家里的账。
    李芬虽然不明白这会儿公爹怎么想起要拿家里的账本来看了,不过也没多想,直接就取了出来递给了秦勇山,让秦勇山拿去送到了公爹的手边。秦明月也放下了手中的粥碗,取了条帕子慢慢拭着嘴角,眼睛往秦永德这边看来。
    秦永德一页页着翻着,脸上也并没有显出什么,直到翻完了,才开声问了一句:“现在家里就剩下不到一两银钱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家里的现银之前差不多全给了张氏,李芬接手以来就是这么个空摊子,然后卖了粮食和那两头猪的银钱又差不多全给了秦明月,当然只剩下不到一两银钱了。
    李芬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公爹,见他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脑后发髻上簪的那支头花,联想到刚才秦明月在上房里的哭啼,和之前刘翠翠说的什么发达了的话,马上就有明白了,脸色嘭地胀红起来,觉得嗓子眼儿梗得厉害,连稳了几下呼吸,才说出了话来:
    “爹,这头花虽然贵,不过也不是我自己买的,是阿昭上回进城里买来送我的,专门感谢我帮她担好了暖屋的阵仗。一家子亲戚,当时她也要给我包红封,我不肯收,前些天她就拿了这几支头花做谢礼。我见这花儿好看喜庆,想着今天是明月的好日子,才特意戴了出来的。”
    为着添个喜庆,特意戴了出来,结果还被小姑揪着说是克扣了公中的钱买的!李芬只觉得胸膛里烧了一把火,把这头花的来历说出来以后,忍不住冲口就又加了一句话:“我可不会拿公中的钱给自己买什么东西,就算要买什么,我也会拿自己的钱去买!”
    她一时气上了头说出这一句,秦永德的脸色立即就变了:“大郎媳妇,谁也没说你拿公中的钱买头花了!”
    秦永德被闺女儿那一哭,又体贴地说怕他在家里被蒙骗了,心里就有些起了猜忌。张氏私下藏下那四十两的事还在眼前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秦永德心里不落靠,吃完饭就让大儿媳妇把账拿出来看。
    账面上那字虽然歪歪扭扭地丑,可一笔笔记得清楚,其实这大数跟秦永德想得也差不多,那大郎媳妇怎么就舍得买那么贵的头花呢?难不成她在哪笔账里动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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