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老爷那里出了什么事了,不然陈雪娘那虔婆不会这么胆子大,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还敢把自己关进这杂房里来!
    秦明月见哭叫了一阵,外面也没人理,屋里头也没有给她留一盏灯烛,除了一点惨淡的月光照进来,照亮了窗户那一小团地方,满堆着其他杂物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秦明月心里慢慢虚怕起来,一个人抱胸缩成一团,也顾不得脏乱了,紧紧靠着杂物房的窗户边坐着,脑子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老爷,他不会是突然伤情恶化了吧?所以陈雪娘才在这杜府里胡作非为起来,自己捡着这时候发现有了身孕,岂不是正正撞到了陈雪娘的刀口上!
    秦明月心里一阵害怕,如果,如果是这样,陈雪娘那老虔婆要怎么对付自己?难不成她敢杀了自己不成?自己可是以良民的身份被纳进杜府来的贵妾,陈雪娘她敢……
    院门突然被人取了锁推开,有人高高地擎了灯笼进来,秦明月连忙扑到那被加钉了横木条的窗户边,往外面看着,却惊怕地瞪大了眼。
    外面,张氏和千儿都被紧紧堵了嘴推进了院子里站着,紧接着,冯嬷嬷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着陈雪娘慢慢走了进来,紫妍跟在后面,小心地捧着手上一只药罐。
    陈雪娘一眼瞧见秦明月正扒着窗户往外看着,恨恨地冷哼了一声,转向杜大和杜二:“把这两个背主的刁奴给我押着狠狠地打!”
    千儿先被绑了手堵了嘴带过来时,就已经知道最坏的情况发生了,现在一看到陈雪娘,拼命地就想挣过来;太太不能这样对她,太太答应了她的,只要她说出来,一定会保她无事的!
    见千儿这拼命的样子,嘴里虽然被堵住了,却还奋力“唔唔”地叫着,一双眼睛睁得快开裂开一般,眼内角露出了一片血红色,陈雪娘不由骇了一跳。
    冯嬷嬷连忙挡在了她前面,冲千儿狠踢了一脚过去:“作死的蹄子,你还想以下犯上了?!”
    千儿双臂被杜大拧住了,冯嬷嬷这一脚扎扎实实正中她下腹,顿时痛得眼泪都出来了,一双眼睛却只盯着陈雪娘,反而叫得更急了。
    太太,你发过誓的,太太!
    陈雪娘微微偏了头,避开了千儿的目光:“杜大,杜二,先从这婢子打起!”
    陈雪娘没说要打多少棍,不过一般这样发话了,那就是主子叫停的时候才停。杜大一把将千儿掼在了地上,当先一棍就狠狠砸在了千儿的背上。
    千儿虽然被塞了口,却还是痛得发出了走了调的声音;她好恨啊,早知道主母会是这样,她说什么也不会把那事说出去的!她要是没说出来,老爷和太太这边就没有证据来证实姨娘红杏出墙,那她起码现在还能保全得一条命在,说不定以后也不过是被降成低等丫头去做粗活。
    是她傻,是她没想通这一节,与秦姨娘通女干的人是大少爷,老爷和太太知道了这件事,怎么会容她们这些知情人活下去呢?
    她要是早想通这一节就好了,她原来恨秦姨娘居然跟大少爷搅在了一起,可现在不恨了,她要被打死了,秦姨娘也绝对活不下来的。
    她只恨,只恨太太心太毒,半点也不守自己的诺言……一股血水从千儿的喉咙里冒了出来,染湿了堵嘴的帕子。
    杜大杜二轮流高高举起铁木棍,然后再重重地落下,不是打在屁股上,而是棍棍都敲在千儿的背上。
    帕子已经被千儿的牙齿咬烂了,随着一腔血猛喷了出来,帕子也被血冲出来掉在了地上。千儿艰难地转过头看向陈雪娘的方向,虽然她除了一片血色,什么都看不清,可在那一瞬间,那双无神的眼睛里却突然睁得大大的,在昏黄灯笼的照耀下闪出一种诡异的光。
    陈雪娘心头突地一跳,尖声叫了起来:“你们还不快打死这小蹄子!”
    杜大又是一棍狠狠砸了下去,千儿却声音嘶哑地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被血染成红色的牙齿:“陈雪娘,你会得报应的,陈雪娘……”
    她的脖子软软地垂了下去,身子再没了动静,脸却一直冲着陈雪娘这边看着,脸上还带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地笑容。一边的张氏早已吓得软在了地上,秦明月更是尖叫了起来,一股热流哗地就把她的裙子****了,难闻的尿骚味马上随着热气升腾起来。
    听到了里面的动静,陈雪娘阴测测的目光扫了杂房一眼,秦明月的尖叫声立即就卡在了嗓子里,双腿一软,挨着墙壁滑了下去,跌坐在自己那一滩尿渍里。
    陈雪娘这才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张氏。张氏拼命地摇着头,她不想死,她还不想死!她手上还有那么多银子,要是能出去,她会一辈子都老老实实呆在重山屯的,那些银子够她吃喝这一世了,她绝对不会再进这兴州城,绝对不会……
    陈雪娘吐了一口气,刚要张口,院门突然被人拍响:“太太,太太!曲城有急信!”
    这个时候!陈雪娘的心嘭嘭地急跳起来,令人开了独院的门,急步走了出去。
    太太不发话,杜大和杜二就停了手等着。刚被掼到地上的张氏忍不住“唔唔”着哭了出来,任谁在这一刻突然一下子还能侥幸活上一时半刻,哪怕只是暂时的,也会如此失态。
    不过片刻,张氏已经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杜大杜二嫌弃地站开了些,正想着找个什么墩子过来坐一会儿,刚才扶着陈雪娘急冲冲离开的冯嬷嬷已经又转身走了进来:“太太发了话,把秦姨娘扶出来,让她在这里好好看着。你们再给这狗奴才上家法!”
    原来她今晚,注定是难逃一死!张氏的身子顿时抖得如筛糠一样,这一瞬间,很多事都涌上了她的脑海中。
    第一次嫁人的欢喜,初闻丈夫战亡的伤心,怀着身孕再嫁给秦永德后的安心,生了春生时的又喜又愁,生了勇山和勇林双胞兄弟后的无限欢喜……
    她还清楚记着月儿才生下来的样子,白白嫩嫩的,黑亮的眼睛,一看就惹人疼。男人在外面地里做活儿,她在家里手把手地教月儿绣花,做女红,月儿绣出了第一个荷包,高高兴兴地举给她看……
    “呜呜呜……”秦明月被杜大一手提了出来,扔在了张氏面前,一边发着抖,一边爬过来摸着张氏的脸,“嬷嬷,嬷嬷……”
    她虽然哭得泣不成声,却还是记着不能叫张氏“娘”!张氏的心狠狠地一揪,月儿,月儿,今儿就是咱们娘俩上路的时候了吗?月儿,你叫我一声“娘”啊,临走前有亲人叫一声魂,娘也不算孤魂了啊,娘好在路上等着你一起……
    冯嬷嬷见两个人哭得不像话,眉头一皱,冲杜大和杜二点了点头:“把秦姨娘拉开点,小心别伤着了她。”秦姨娘是贵妾出身,身上可不能有什么伤痕,万一到时秦家要验尸就不好看了;能省一桩事就省一桩事吧。
    小心别伤了自己?秦明月突然止住了哭泣,愣了一愣。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是说自己不会死?一定是老爷,一定是老爷发了话!
    秦明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从地上跳了起来就向院门扑去:“老爷,老爷救命啊!陈雪娘要……”
    夜深人静中,她这一声尖叫格外碜人的响亮,冯嬷嬷唬了一跳,连忙跑去一手揪紧了她,把她的嘴用帕子塞住了,牢牢压着她的肩膀,把她押回了张氏面前。
    幸好这后园的杂房独院偏僻,这时辰了倒也不虞会有人经过听了去。冯嬷嬷很想给秦明月狠狠来上两大耳刮子,又怕在她脸上留了什么虐待的痕迹就不好了,只得努力忍住了怒气,压低了声音喝道:“秦姨娘,我劝你就省省心吧,对你的处置,可是老爷同意的!”
    老爷?老爷为什么要处置自己?秦明月这时还想不到会是她和杜杨的女干情败露,只是拼命地挣扎着,她不信,她要去问老爷是怎么回事,她肚子里可还怀着他杜家的子嗣!老爷一定是被陈雪娘说了什么蒙蔽了,她要去见老爷……
    秦明月虽然挣得凶,力气却没有冯嬷嬷大,被冯嬷嬷紧紧剪着双臂,怎么也挣不出来。杜大、杜二见没有自己什么事,往张氏背上重重踏了一脚,高高抡起棍子就砸了下来。
    一下,两下,三下……张氏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秦明月这边,一股股的鲜血浸透了堵嘴的帕子,从嘴角淌了下来。
    月儿,你叫一声“娘”啊,娘不想当一个孤魂野鬼,你叫一声“娘”,让娘有个亲人在身边送娘上路……
    秦明月的嘴已经被堵住,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却只叫出了一串“唔”、“唔”。
    张氏眼中恍然出现了自己才生下勇山和勇林时的情形;秦永德抱着两个襁褓,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对她说:“莲香,你是咱秦家的大功臣,等咱们百年以后,有儿子给咱们上香火呐!”
    要是她没钻那死胡同该多好,她就不会被秦永德休弃,此刻她还会安安稳稳地呆在秦家,念叨着老头子,对儿子媳妇喝斥几句;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在别人家里当奴才,要被无声无息的打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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