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军在慢慢在扎桩布袋,战事在沈谦的眼中已经愈来愈明朗,这一段紧要时期,他也更加地忙碌了。
    上回秦云昭受了次小伤以后,沈谦被吓了一跳,死活不肯再让她跟着出战了,她传授的那些经验,军中已经习会了,打象南并不少她一个,可在沈谦心里,她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秦云昭只得老实呆在竹楼里。她本来就不会弹琴绣花什么的来打发时间,沈谦经常忙得彻夜不归,秦云昭每回练完武,拿了书看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有些走神。
    她人虽然不跟着,可有王延和侯威几个会回来跟她报情况。一想到安妩这段时间更是堂而皇之地挨在沈谦身边,秦云昭就觉得现在就如黎明前的黑暗,却是真真让人觉得心情闷闷,有些难熬。
    转眼就到了四月二十八,秦沈两家交换过庚帖,秦云昭自是知道这天是沈谦的生辰。连续几天没看到沈谦人了,秦云昭让侯威传了信过去让他记着过来,自己早早就带了银沙去南城购置了不少食材,亲自做了一桌好菜,打算办一桌烛光晚宴给沈谦庆生。
    经过几天的诱、追、围、攻,今天平南军终于顺利合拢了布置了小半年的布袋,把象南王军给圈在了袋子里。
    天色已黑沈谦才归驻地,捏着掌心里那张被汗水有些润湿的小纸条儿,想着阿昭在等着自己,心情更是飞扬了几分;才要策马向宿处疾驰,跟在安布身边的一个近侍早守在路口,见了他急忙唤住行礼:“大将军,王子殿下有要事请大将军过去相商!”
    要事……沈谦想起安布前几日一直在与跟随他的象南旧臣们商量的纳贡一事,迟疑了片刻,还是拨马跟着那近侍先走了。
    大夏动兵,先是为了一国的面子,打到现在,自然也要找些实惠回来才是。大军凯旋,涨了国威,同时带回让皇上龙心大悦、满意的贡物,平南军的这一场仗,才算没有白打,朝中对将士们的封赏才会顺利和…大方。
    秦云昭做好了最后一道菜,又赶急去沐浴了一回换了衣裳,见天色已黑,沈谦却还没有回来,心里忍不住微微有些沉。沈谦收到她的传信后回了话,今天一定会赶回来的,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见人影呢?
    秦云昭倚在廊边伸手拉过一根竹枝,心神不宁地摘下一片竹叶在指间揉着,忽然听得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不是沈谦……秦云昭心中一沉,已经听到了侯威的声音:“秦教头,大将军有事去安布王子殿下的府邸了,让我先回来跟你报禀一声。”
    原来是还有事啊。秦云昭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挥手让侯威先回去了,自己却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本来就没有什么事,真是自己吓自己啊。
    回头看着自己做的那一桌饭菜,秦云昭却一下子没有吃的兴致了,让银沙和珊瑚把菜都端了下去:“你们拿下去吃吧,我去外面随便走走。”
    “姑娘,我陪你去走走吧。”银沙感觉到了秦云昭的低落,连忙追了上来。
    “不用,你忙你的去,不用管我,我就想…静一下,自己走一走。”秦云昭摇头,大步向院外走去。
    珊瑚连忙扯了扯银沙的袖子,低声问她:“银沙姐,姑娘没事吧?真不用我们跟上去吗?”
    银沙知道秦云昭的性子,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回头看了看那一桌精心准备的酒菜,忍不住叹了一声:“不用,姑娘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行了。”心里却是也有些沉了沉。
    任谁亲手准备了这么一桌精美的酒菜,满怀着一腔柔情等着给未婚夫婿庆生,结果却发现没有等来他,心情都不会太好的。
    若是大将军有事倒也罢了,可是去了象南国那个安布王子的府上,那个安妩不是也住那里吗?可不要又缠上大将军了!
    银沙想了想不放心,让珊瑚一个人在那里收拾东西,自己跑过隔壁院子问侯威:“侯大哥,大将军身边带的有人吧?”
    “有王延队长带了人跟着呢,不会有事的。”侯威没提防银沙专门跑过来是问的这个,连忙忍笑答了,就差没直白地说“让你家主子放心,我家大将军清白无虞”了。
    银沙急忙解释:“我就是随口问问,不是姑娘让我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侯威一迭声地答了,“要真是秦教头不放心,她不会跑来问,早直接过去那边了。”
    说得姑娘像个悍妇一样……银沙想瞪侯威一眼,又因为自己贸然跑来问话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就急走回去了,把摆在露台小竹桌上那几样荤菜先端了下去,留了两碟清爽的冷盘放着;或许姑娘走回来肚子饿了呢?
    秦云昭取了马,跟外围的守卫点了个头,随意纵缰而去。她心里有些烦闷,偏又说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驰进了南城。
    南城,她跟银沙来过好些回了,此刻她驻马的路口,左侧正是通往象南王族潜邸的路。
    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秦云昭想拨转马头回去,手才扯动了一下缰绳,突然又涌起了一个念头:或许沈谦商量完事了呢,不如自己偷偷过去接接他?
    想着沈谦要是乍然看到自己来接他的欢喜,秦云昭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驱马就往象南王族的潜邸跑去。等看到了那座府邸,手中一紧,勒住了马,心头竟莫名有几分紧张起来。
    朱红卯铜钉的大门紧紧阖着,门外高高挂着两只大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地摇着,下面斑驳的光影也随之微微晃动,让人突兀地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还是先回去吧,要是一会儿安布、安妩送客出来,看到她在外面守着,还不知道会怎么腹诽呢;她并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居然也会这么黏着沈谦。
    秦云昭调转马头想走,心里却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都走到这里,怎么又要回去呢?就守在这里迎着沈谦又怎么了,她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呢!
    秦云昭一时竟首鼠两端,少见地纠结犹豫起来。门咯吱响了一声,秦云昭吓了一跳,连忙抬眼去看,却是旁边一户人家的角门开了,一个仆妇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瞧见外面立了一个人,脸上带着疑惑地张眼向这边打量过来。
    秦云昭忙低了头拨马小跑到另一边胡同里去了,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就像自己的心思突然被人窥见了一样,有些羞惭起来。
    算了,还是回去等那家伙吧。秦云昭心里做了决定,耳尖地听到胡同一侧的墙内丝竹声停,有一个人声音很是响亮:“我们得知今日是大将军的生辰,特意为大将军准备了些我国特有的歌舞助兴,还请大将军切勿嫌弃。”
    大将军…沈谦?秦云昭抬头看着那堵墙,顿时明白了这边已经是那底邸的后园。原来是安布王子在后园设宴给沈谦庆生呵……
    秦云昭咬了咬下唇,窥着左右无人,从马背上轻轻一纵,就跳上了墙头,身形几下就没入了后园的大树中。
    后园一处宽大的水轩中,灯烛辉煌,与星月相印在前面的小湖中,更显得高堂华美,轻风吹过,湖面波光粼粼,让人赏心悦目。
    沈谦心不在焉地一口干了杯中的酒,压下心头的一分急切,客气地看向安布王子:“安布殿下太客气了,些许小事,何足殿下挂心,如今谦已经酒足饭饱,又并不懂欣赏歌舞,还是跟殿下先谈正事要紧。”
    安布笑着微微把手往下一压:“不急不急,边看边谈。”听着乐声轻扬,真是聊起了纳贡的事来。沈谦只得按捺下来,认真听了起来。
    乐曲悠扬一转,一名艳妆丽人胡旋而出,上身一件短小紧身的翠绿舞衣,下着一条满绣了金碧辉煌孔雀翎的阔摆翠裙,身姿仰俯间,露出一截诱人的小蛮腰。
    湖风又起,吹动丽人华美的裙裾,将她手足上银铃清脆的声音传得更远,应和着乐曲声,让人怡然欲醉。
    远处的一株大树上,枝叶似也被风轻轻拂过,刷刷一响后,又沉沉安静了下来。胡同外却遥遥响起了急雨般的马蹄声,片刻后已经远寂。
    银沙刚带了珊瑚将几个新的驱蚊香包挂在房门上,就看到秦云昭脚下生风地进了院子,连忙笑着迎上前:“姑娘回来了,可曾饿了?”
    秦云昭摇摇头,声音虽然平静,踏上竹楼的脚步却带了几分沉重:“我不饿,备水吧,我要洗浴。”
    洗浴,姑娘这就要安置了?银沙忍不住张口问了出来:“姑娘不等大将军了?”站在一边的珊瑚也停了手,极快地抬眼觑了一眼秦云昭。
    “不等了,他还有事,一时回不来的。”秦云昭走进房间的脚步不停,银沙连忙张罗着,唤了随她一起住在后面小院子的两个仆妇抬了热水来,给秦云昭兑好了温水。
    秦云昭从房间里自己取换洗衣服出来,挥手让人都下去了:“忙了一天了,你们也累了,都下去歇息了吧。明天再来收拾这里。”看着几人走了,拴了浴室的门,脱掉衣裳,把自己整个都闷在了浴桶里,直到憋不住气了,才哗地一声浮出了头。
    木桶中的水波晃动不停,像那湖面上的波光一样,秦云昭仰靠在桶壁,静静看着头顶上搭在竹制横梁上的没有半点绣花的承尘,突然长长吐了一口气。
    那个跳舞的艳妆丽人,是安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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