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昭瞬间回了神,隔壁的安妩却不再有低泣,而是声音平静起来:“沈四哥,你是重情义的男人,我只会更加敬你,可你就忍心看着你麾下那么多将士们眼巴巴盼着的,拿命搏出来的封赏因此差上一层?
    那么多将士,没于王事的不说,还有受伤的呢,哪怕封赏只多上些许,也足够他们的家中能过上好一阵宽泛点的生活了!”
    “安妩,你不要再说了……”
    “沈四哥,你真的忍心为了秦姑娘一个人弃几万同袍于不顾吗?我不要你背负什么,我可以押送贡品去京都,去求你们大夏的皇帝陛下给我们赐婚,把我赐给你为平妻,我会尊秦姑娘为大,叫她姐姐,绝对不会让你为难的……”
    求皇上赐婚为平妻?安妩果然敢想!秦云昭心中杀机顿起,敢跟她争男人……
    “安妩,你让我…先好好想一想。”隔壁却突然传来了沈谦有些疲累的声音。
    秦云昭的心脏骤然一缩!沈谦说,他要,先好好想一想……想想……
    “沈四哥,我等你的信!若你同意,我会说服我王兄按你的意见先改了朝贡单子,明天我就先启程,送贡品进京,代我象南王族给大夏皇帝陛下朝拜,然后再请他赐婚!”
    安妩的声音里带出了掩不住的欢喜,半晌之后,沈谦的声音才悠长响起:“晚间我会给你回信。”
    安妩在等着他的回信,如果他同意那个办法,安妩明天就会启程进京,请皇帝赐婚……秦云昭脑中一直嗡嗡地响,手脚冰凉,迷迷晃晃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竹楼的。
    银沙瞧着她脸色不好,有些着急:“姑娘是不是不舒服?婢子还是请个大夫过来给姑娘把把脉吧?”
    “不用。”秦云昭淡淡地说着,“我只是有些累,我先睡一会儿,要是他晚上过来了,你再叫醒我。”
    他们说什么,我都不管,我都不听,沈谦,我要听你是怎么说的,我要听你的意思!你好好想一想后的意思!
    外面隐约传来银沙问珊瑚的声音:“姑娘进城都做了些什么,怎么回来好像有些不太对劲?”珊瑚含混答着:“也没有什么啊,姑娘让我先拿了东西回来,许是后面又逛了一圈,有些累了?”
    累了,她真是累了。秦云昭睡了之后,反而觉得比没睡时更累了,人迷迷糊糊地一直没有睡进去,却是也没有醒过来。
    好在天黑后不久,银沙就过来轻轻唤醒了她:“姑娘,大将军过来了。”
    秦云昭挣扎着爬了起来梳洗了,几乎想冲出去拉住沈谦的袖子问个明白。只是没等她起身,沈谦就急急先走了进来:“阿昭,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是银沙告诉他了吧。秦云昭低头笑了笑:“没有,就是今天逛街逛累了。”
    沈谦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这才放下了心。秦云昭却突然问了出来:“我今天在城里看到你进茗风茶楼了,你在那里会客?”
    沈谦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就掩饰了过去:“是,在那里见了几个人,谈了些事。”
    因为见的只是一个人,所以才会要说是几个人吧;秦云昭的指尖开始有发凉。
    沈谦却有些欲盖弥彰地问了一句:“你当时怎么不叫我一声?”
    “我怕你有公事,所以不好打扰你。”秦云昭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弯了弯唇角,语气平静。
    她的表情跟平常一样,沈谦却硬是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只好笑着打破这种让他心里不适的感觉:“是有些公事。我跟象南国那边说好了,他们就照我的提议定了贡品单子,明天就派使者出发去京都朝贡。”
    秦云昭又觉得脑中在嗡嗡地响了,白天在茶楼里听到的声音却愈加清晰起来……“沈四哥,我等你的信!若你同意,我会说服我王兄按你的意见先改了朝贡单子,明天我就先启程,送贡品进京,代我象南王族给大夏皇帝陛下朝拜,然后再请他赐婚!”
    “阿昭,你怎么了?”沈谦眉头紧蹙,有些担心地握住了她的手,“你脸色不对,手也这么凉,你……”
    “明天去朝贡的使者中,有安妩吗?”秦云昭却打断了沈谦的话。
    沈谦的脸色又是无奈又有些不好:“是,她也去。她过去,跟我没什么关系的。”
    是啊,没什么关系的,不用你背负什么,由她去向皇帝求赐婚,再由皇帝下诏,让木成舟……
    秦云昭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嗯,我知道了。”
    应该是很正常的回答,可沈谦却敏锐地感觉到秦云昭的情绪很不好,心里硌硌得不舒服,声音也有些发沉:“阿昭,你是不是又生气了?你还是不信我?”
    “沈谦,我只是…真的有些累了,我想再去睡会儿。”秦云昭抬起头看着沈谦,脸上确实有掩不住的疲累。她确实是累了,不是身体,而是心。
    她年纪还小,经不住自己连番欢爱,今天又是清理行装,又是去买东西,难怪会累了。沈谦立时觉得刚才自己是多想了,一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那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去那边睡,不闹你了。”
    要他和秦云昭同床,他一定又会忍不住的。秦云昭将薄毯一直拉到了自己下巴,闭上眼胡乱点着头,沈谦伸手给她垂好了罗帐,又突然俯下身来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这才轻轻走了出去。
    轻吻时唇上的那一点温暖瞬间就消散了,秦云昭睁开眼静静看着眼前的黑暗,将薄毯又往身上紧紧裹了裹;明明才到盛夏,为什么,她觉得好冷?四肢冷,胸口更是像结了一块冰一样的,沉沉地往下坠……
    第二天银沙进来给秦云昭梳头,抬眼时大吃了一惊,秦云昭两只眼睛有些肿了起来,眼睑下面青青的两团,浓如黛色,明显就是昨天晚上睡得很不好。
    “姑娘,我先去帮你煮两枚鸡蛋过来滚滚眼睛。”银沙把打来的热水一搁,急忙先退下去了。
    秦云昭也不唤珊瑚进来服侍,在胸前围了大棉帕子,自己兑了热水先洗漱起来。热水敷在脸上,洗去了那种干涩的感觉,秦云昭轻吁了一口气,抬眼看着洗脸架上镶的那面镜子,却一下子愣住了。
    脸色惨白,眼睛肿着,眼底还泛青,瞧着没有什么精神,却带了几分惨淡的鬼气。镜中这女子,真的是她么?
    她以为自己应该是坚硬的石头,原来却只是核桃,被敲开了,里面嫩白的果肉就会被轻易取出,在指间捏成齑粉……
    她以为自己是应该是个心中自有天地的女子,可自来南城后,她都在做些什么?吃醋、赌气、哭,后来还动手跟沈谦打了一场。
    自己这样,跟平常根本没看在眼中的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吗?
    还记得在京都时,姚锦云和她说私房话,说起她的堂姐姚玉兰因为丈夫沈瑞离京等事,变得尖酸刻薄的事,自己当时只是随口一声慨叹,却是没想到,自己如今这样,怕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吧;只是,又会是谁对自己发出一声叹息呢?
    不管是谁,她都不想听!秦云昭将拧了水的热帕子盖在自己脸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自己昨天还对安妩动了杀心,可杀了她有什么用?根源不在她那里,杀了她又有什么意义?
    银沙拿帕子包了两个刚煮好的热鸡蛋进来:“姑娘,刚才侯威过来递了信,说大将军找人算好了我们回程的吉日,就在三日后。”
    秦云昭将盖在脸上的帕子取了下来:“好。一会儿你和珊瑚再整理整理,别拉下什么东西。”
    银沙连忙应了,又督着她闭了眼,拿了热鸡蛋帮她滚眼睛:“其实回京都也会很快的,也就是两个月的样子,等我们到了京都,大将军也很快就会来了的……”
    这丫头还以为秦云昭是因为又要离开沈谦才伤心得睡不好呢。秦云昭淡淡地笑了笑,随她说着,没有作声。又要离开沈谦了啊,其实,是……也不是……
    沈谦虽然送走了象南国的朝贡团,可是手头上还有不少事要扫尾,秦云昭又一直是有些恹恹的样子,晚上也没有等到他回来,就自己先睡了。
    沈谦舍不得吵醒她,想让她好好休息,听说她睡下了,只在竹楼下站了一阵就走了。只是等他清晨起身出门的时候,她还没有醒,等他晚间回来,秦云昭又已经睡了。
    沈谦突然觉出了几分不对,眼看着就要临别了,两个人又要分别两个月,为什么他隐隐有种阿昭不想见他的感觉?沈谦这一回不走了,轻轻叩门唤秦云昭:“阿昭?”
    房间里并没有动静,直到沈谦又加重了些力度敲了一遍,里面才传出了秦云昭听着有些睡意朦胧的声音:“沈谦,我累了。”
    沈谦讪讪住了手:“那…好,你睡吧,我不吵你了。”
    房间里再没有声音传出来。秦云昭静静半坐在床上,听着竹楼板被踩的吱嘎声隐隐传来,肩膀突然松了下来,伸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
    垂落的床帐突然被掀开,窗外明亮的月光照了进来,沈谦伸手拉开了秦云昭捂着脸的手,黑得幽深的眼眸又惊又疑地盯着她:“阿昭,你到底怎么了?”
    秦云昭刚才竟然没有听到他是从哪儿进来的,被他突然出现看了个正着,有些难堪地侧过了脸去。沈谦却强硬地捧了她的脸对向自己:“告诉我,为什么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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