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昭如遭遇雷亟!那是她,她从那时起,就魂穿到了小姑娘身上,她是云昭,她那时起,就是秦云昭!她记起来了,她什么都记起来了。
    曾经缺失的那一段记忆,如走马灯一样在秦云昭的脑海里流淌而过,补全了她心中的那一点遗憾,让她曾经的纠结变得可笑,却也让她喜极而泣。
    沈谦,我记起来了,记起了我们的相识和纠葛,也记起了我们之间的爱,我全都记起来了!可是,我该怎么才能找到你?
    一滴眼泪无声地从秦云昭的眼角滑落,王护士小心地用棉签蘸去了,轻轻把体温计取了出来:40c1,重1床又发烧了。
    下午三点,一群人已经等在了icu病房的门口,王护士挨个儿地叫人进去换无菌服例行探视。
    见一名老者已经利索地换好了衣服,王护士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停,轻轻交待了一句:“重1床云昭早上的时候意识清醒了。”见老者一脸的喜色,王护士不忍地又加了一句,“不过具体情况,你呆会儿去问问邝医生好些。”
    老者连连点头,在他看来,云昭能醒,就证明她在好转了。几步走到标号重1的床边,老者看着似乎还陷入沉睡的女孩儿,慢慢坐了下来:“云昭,我是李叔啊,李卫斌,李叔。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女孩一动不动,似乎睡得正香,可有些艰难的呼吸证明她还在重病中。
    李卫斌心里略有些失落的难过,却继续在那里絮絮念叨着:“上回咱们还在山里的时候,我跟你说的,等我退休了就能回家抱孙子了。
    昨天我儿媳妇生了,顺产,一大胖小子,有七斤六两重呢,可把他妈给折腾的,好在还是顺产下来了。你不知道,那小子一生下来,那嗓子嚎起来可亮了,咱们八仙山里的山喜鹊都没他叫的那么响……”
    原来李叔的孙子出生了,有七斤六两啊,应该挺壮实的吧。秦云昭的眉头轻轻动了动,耳边突然又响了那熟悉的男声。
    “两个都是儿子,就在隔壁睡着呢。之前定好的奶娘已经来了,给他们都喂过奶了。”
    “大的那个有五斤八两,小的那个耳朵上有粒小痣,也有五斤六两重,长得很像你……阿昭,真好,是我们的儿子!阿昭,你辛苦了!”
    她和沈谦的儿子,对了,菜团和汤圆,她的双胞胎儿子!秦云昭嘴唇动了动,终于又奋力睁开了眼。
    一张熟悉的满面惊喜的脸出现在眼前,秦云昭努力笑了笑,轻轻唤了一声:“李叔。”
    李卫斌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云昭你醒了就好!”又忙忙地转身揩去了眼泪,吸了口气才转回脸来,“醒了就是越来越好转了,你放心,单位那边都很关心你,你这是因公,局里给你打了报告上去,医保不能报销的,上面给你批了个专款来报销……”
    李卫斌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串,唯独没有提到她的家里。秦云昭疲惫地阖上了眼,还是轻声问了出来:“李叔,我家里呢?”
    “他们…他们也很关心你,他们上回才去局里问情况的……”李卫斌顿了顿,迟疑了片刻才说得顺溜了起来。
    探视的时间都没有过来探视,还有什么情况要跑到局里去问呢?秦云昭睁开眼,勉强扯了扯嘴角:“李叔,我都这样了…你就别骗我了,他们…他们过去是问…什么……”
    她现在还无法一口气说很长的句子,几乎每说上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息片刻。
    李卫斌瞧着她艰难的样子,心底一阵酸楚,有心想安慰几句,被那双澄澈的杏眼静静看着,还是慢慢低下了头:“他们,去问要是你……能不能评烈士,说是听说死亡抚恤金和丧葬费的标准提高了,去问到底有多少。”
    呵,果然……秦云昭慢慢吸了一口气,缓过了胸口的闷痛,轻轻开了口:“李叔…我想麻烦你…一件事,下次你过来……帮我请…一个律师和……一个公证员…一起过来。”
    见李卫斌惊讶地看向自己,秦云昭眨了眨眼表示肯定:“麻烦…你了。”
    李卫斌还想说些什么,护士已经在一边提醒了:“探视时间到了,请各位家属离开病室。”李卫斌只能咽了嘴里的话,见女孩儿一双眼还殷殷看向自己,一脸复杂地点了点头,起身出去了。
    送走了探视的家属们,见重1床的一只输液瓶已经见了底,护士走过来重新挂了一瓶药水,刚要去****袋,就听到一声极轻的声音:“护士,我想…见见我的……主治医师。”
    护士诧异地抬头,看到重1床的病人一双黑蒙蒙的杏眼直直地看向自己,怔了片刻,点了点头:“我去请邝医生。”
    邝医生正在当班,很快就进了重症室,来到了秦云昭床头。
    秦云昭其实已经觉得精神很疲惫了,却一直强撑着等着她,见她来了,努力让自己保持意识清醒,慢慢问了出来:“邝医生…我想知道…我身体的…情况。”
    邝医生轻轻皱了下眉头,又马上平复好了表情:“你现在意识正不断地清醒……”
    “医生……”秦云昭却突然开口打断了邝医生的话,“我自己…有权知道……自己真实的…病情。”
    她脸上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得就像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邝医生瞧着那双像黑曜石一样黑亮美丽的杏眼,轻咽了咽唾沫,慢慢说了出来:
    “情况很不好,虽然用药控制了,但是脑部一直还有小剂量出血,肺部出现反复感染,各个器官也在衰竭……”
    “我还会…有多久?”秦云昭有些吃力地问了出来。
    邝医生沉默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我们会尽量治疗的,你不要多想。”
    虽然邝医生没有说出自己的估计,但是秦云昭心里也有了个大概,曾经有战友在执行任务时出事,器官不断衰竭,再用药来控制,说长了也就是一个多月,说短的话,可能几天就能玩完。
    秦云昭淡淡地笑了笑:“我身上…到时…还有什么器官…可以捐献的?”
    “你要捐赠器官?”邝医生心头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本来该是青春靓丽的,她却毁了容,还摔成了全身瘫痪,她的家人只在她入院的时候来露过一次面,留下她是因公负伤,有什么事都应该单位负责的话就走了。
    邝医生本以为这女孩会是心情灰暗阴郁的,可能会有弃世的想法,甚至会产生什么扭曲的心理,却没有想到她居然要捐赠器官。
    重症病房出出入入这么多病人,很多人哪怕是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也是希望自己的遗体能够完完整整的,看淡生死的人有很多,但是有勇气捐赠自己器官的人并不多。
    邝医生这一刻真的是有些感动了,几乎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你可以捐赠眼角膜。”
    秦云昭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明白,轻轻应了声:“好。邝医生…帮我…联系,办…手续。”
    邝医生怀着颇有些不宁的心绪走了,秦云昭疲惫地闭上了眼。
    人生于她,真的像一场梦。
    曾经几番生死她都置之度外,可是,她的菜团和汤圆,两个柔软的、已经会张开没牙的小嘴冲她笑得灿烂的小包子,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她舍不得。
    还有那个宠溺地叫着她“野丫头”,温柔而疯狂地唤着她“阿昭”的男人,沈谦……她更舍不得。
    她现在躺在这里,除了脖子,身体四肢都动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再次回到那个空间去,已经没什么活头了,她身上的零部件,有什么能用的,就给需要用的人吧。
    也许在这里死了,就是死了,这世上再没有云昭这个人,那个空间也再不会有秦云昭这个人了。可是,她想心爱的他们,她舍不得他们,无论是儿子,还是那个男人,真的好想……秦云昭的眼角又悄然滑下了一滴眼泪。
    沈谦刚刚一手抱着一个,将菜团和汤圆都抱到秦云昭身边小心放着:“阿昭,咱们儿子来看你了,菜团和汤圆都想娘了,阿昭……”
    沈谦的目光从两个儿子身上移到秦云昭的脸上,声音突然断在了嗓子里。秦云昭的眼角,悄然滑落了一滴泪水,很快就滚进了鬓发里,只余下一条细细的泪痕,微微有些亮泽。
    沈谦紧紧握住了秦云昭的肩头,几乎是扑了上来:“阿昭,你听得到是不是?阿昭,你快醒醒!”
    秦云昭还是安静地躺着,似乎刚才那一滴眼泪只是沈谦的幻觉。
    一大滴泪水突然落到她的脸上,然后又是一滴,男人伸出粗糙的指腹想拭去落在她脸上的泪水,却越拭越多,顷刻间就将那张雪白如纸的小脸淋湿。
    沈谦徒劳地捧着秦云昭的脸,紧紧地与她额头相抵,一任泪水打湿了她的眉眼,顺着她鸦青的鬓发流下,将枕头濡*湿了一大片。
    “哇——”似乎有感应一般,菜团和汤圆尖利的哭声突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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