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挹这才跌跌撞撞地冲出车厢,抬目四周全为蒙着脸面的匪人,顿觉头皮一阵发麻,颤声询问道:“尔……尔等何人?为何劫持本郎君的马车?”
    陆长青上下扫视了崔挹一眼,冷哼出声道:“崔郎不要害怕,我等不求财也不求命,唯有一事想请郎君解释一番。”
    听闻对方不会伤及自己性命,崔挹心内稍安,努力维持着镇定询问道:“敢问壮士所为何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委屈郎君先跟我们走一趟。”陆长青说罢冷冷挥手下令,“庞武师,你来驾车,我亲自看着他。”
    端坐马上的庞武师立即点点头,飞身掠上车辕,从陆长青手中接过缰绳。
    陆长青冷冷一笑,对着崔挹伸手作请道:“崔郎,请吧。”
    崔挹面色变幻了数下,自知身处受制于人的困境,也不徒劳挣扎,紧咬牙关坐回了车厢之内。
    马车重新启动,走出小路绕上官道,道上开始有了稀稀落落的车马和路人,坐在车厢内的崔挹不知窗外光景,然也听到外面传来路人说笑的声音。
    “只要我大喊一声,一定能引起别人的注意,说不定还能逃出生天。”
    心里面刚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崔挹的心就砰砰地乱跳了起来,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喉结动了动,睁开双目一望坐在他对面的陆长青,恰好与后者一个对视。
    陆长青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似地,面上露出了一个了然于心的微笑,右手扶住腰间横刀刀柄,笑吟吟地开口道:“崔郎倘若想要开口呼救,在你话音落点之前,在下这口横刀必定也会掠过崔郎的咽喉,崔郎倘若不信,大可试试。”
    崔挹心知对方说得出做得到,气愤得暗暗攥紧了拳头,只得无奈打消呼救的念头,冷冷发问道:“我与阁下素未蒙面无冤无仇,不知阁下擒住我意欲何为?”
    陆长青言道:“崔郎放心,到了地方在下必定会详细解释。在这之前,还要先委屈你一下。”
    崔挹冷冷一哼,又继续闭上了双目。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陆长青当先起身撩起车帘,对着闭目故作假寐的崔挹道:“崔郎,下车吧。”
    崔挹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又一声不吭地走下马车,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身处于一间僻静的院落内。
    这间院落占地极宽,院内假山高峻小桥流水,正南方一片波光粼粼的水池,池畔种着垂柳,敞顶回廊相连着水池正中一座红木轩榭,水榭旁还停泊着一艘乌蓬小舟,想来盛夏傍晚乘舟倘佯池水,美姬相伴吹箫抚琴,那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
    不过,如此念头也只是在崔挹心里稍闪既逝,他现在最想明白的一点,便是这群不明身份的匪人,将自己请到此地究竟意欲何为?
    “崔郎,这边请。”
    陆长青淡淡一句,当先举步走上了通往池中心轩榭的回廊,崔挹既来之者安之,硬着头皮紧随其后,曲曲折折地绕得几个弯儿,轩榭已经近在眼前。
    这间轩榭画栋雕梁飞檐斗拱,一面为进出的隔扇门,另外三面则为临水窗户,此际大门打开窗户洞开,穿堂风轻轻掠过带飞轩内纱幔,一个少年站在正中的山水屏风前,矗立等待。
    少年散发未冠容貌清秀,乌衣衣袂轻轻风动,崔挹刚看得一眼,双目陡然便瞪直了,蓦然停下脚步惊讶出声:“你,你是谢瑾?”
    谢瑾早就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眼见陆长青顺利将崔挹“请”来,悬着的心这才落地,走得几步来到门边,笑着赞叹道:“表兄,你果真是好样的。”
    “表兄?”崔挹心知谢瑾并非是在唤自己,斜着眼睛朝身旁这位青年望去。
    陆长青点头道:“一切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知道他乃是我等所擒,七郎,现在一切就看你的了。”
    眼见幕后主使者竟是谢瑾,崔挹心内又惊又怒又是疑惑不解,要知道上午他才大度将谢瑾释放,没想到未及黄昏,他反落入谢瑾之手,还是被这般狼狈不堪地劫掠而来,如此本末倒置的感觉立即令崔挹愤怒不堪,猛然执扇于地戟指谢瑾怒骂道:“你这卑鄙小人好生无耻,本郎君好心好意地放你一马,没想到你却寻机报复!”
    面对指责,谢瑾脸色不改,淡淡开口道:“崔郎可知站在你旁边之人是谁?”
    崔挹明白谢瑾不敢拿他如何,傲骨顿生面露倨傲,乜了旁边将自己擒来的青年一眼,不屑冷哼道:“一丘之貉的下贱辈而已,某何须知名!”
    陆长青早就看这崔挹不顺眼,怒极反笑道:“博陵崔氏自视为豪门大族,看天下诸人皆为下品,然你可知昔日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中原世族血统早就已经不在纯正,只有江南世族才能称为真正的华夏血脉,尔等崔氏,也不过为欺世盗名之辈而已。在本郎君的面前装什么清高!”
    陆长青口中的五胡乱华,说的是西晋之时国力羸弱,中原大地先后被匈奴、鲜卑、羯、羌、氐五个胡人的游牧部落所建立的王朝统治,史称“五胡十六国”。
    因胡人在北方的残暴统治,中原汉人大规模的迁移南方,不过也有许多世家大族却没有离开世居之地,屈从于胡人的统治,甚至迫于形势不得不与胡人通婚联姻,这也成为七宗五姓最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说起来每个子弟也是面上无光。
    这一席话等于揭了崔氏的伤疤,也使得自视甚高的崔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嘴角猛然一阵抽搐,几乎快要轰然爆发。
    然崔挹即便再是倨傲,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拨转话题咬牙切齿地冷声问道:“听阁下口气,莫非是江东世族?”
    陆长青硬梆梆地回答道:“在下陆长青,乃江东陆氏嫡长孙,尔等崔氏暗地里与海寇勾结,掳我阿爷夺我盐场,今日崔郎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放我阿爷归来,休想活着离开之处。”
    崔挹原本还以为此番谢瑾将自己掳来是为了报一箭之仇,此际听了陆长青之话,这才一个激灵明白了根由,头皮陡然发麻,面色也是渐渐变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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