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内,华阳夫人一身淡蓝色的短襦,螓首蛾眉,美艳动人,眼见裴庆远兄弟二人带着陆瑾走了进来,不禁放下茶盏笑语言道:“七郎来了吗?”
    陆瑾点头一笑,拱手作礼道:“陆瑾见过夫人。”
    “不必拘礼。”华阳夫人微笑摇手,看着这位昨夜替裴家排忧解难的英伟青年,不自觉生出了几分喜爱之心,言道,“听夫君说,七郎乃是裴道子亲传弟子,也算半个裴家之人,今后住在我们裴府,就可当作自己家一般,万勿拘束拘礼,知道了么?”
    陆瑾颔首笑道:“陆瑾明白,多谢夫人。”
    华阳夫人点点头,这才吩咐裴光庭带陆瑾前去已经打扫干净的院落,安顿休息。
    裴府人口倒也不多,裴行俭原配本为陆氏,惜乎早亡过世,他与陆氏共有一子一女,其中长子裴延休亦是早亡,唯留下裴淮秀这个女儿。
    而裴行俭与陆氏所生之女名为裴凌青,则是嫁给了内文学馆馆主苏味道,苏味道正是裴行俭恩人——苏定方之侄。
    如今苏味道和裴凌青并没有另揽居处,也是住在裴府当中。
    至于二子裴庆远和裴光庭,则是裴行俭与继室华阳夫人所生,其中裴清远今年十六岁,恰好与陆瑾同龄,而裴光庭则比陆瑾小上两岁,正值十四尚未加冠。
    陆瑾听完裴光庭介绍,对裴府中人的情况大概了然于胸,其实说起来,除了裴凌青尚未见过外,其他几人都已经见面了,特别是苏味道和裴淮秀,更是非常的熟悉。
    安顿妥当后,裴光庭微笑言道:“七郎,今夜阿爷将在正堂中备宴,专门替你接风洗尘,可不要忘了参加。”
    陆瑾想了想,点头道:“好,我一定准时前来,三郎放心便是。”
    是夜,裴府正堂明烛煌煌,佳肴飘香,裴府所有人等欢坐一堂,共同为陆瑾接风洗尘。
    既是家宴,便没有那么多官场礼数,不仅华阳夫人等女眷落座正堂,而且就连未出阁的裴淮秀,也是前来与宴。
    席间,裴行俭备细询问了裴道子这些年来的情况,陆瑾也作了详细的述说。
    当得知裴道子与孔志亮两人做伴隐居时,裴行俭不禁捋须叹息道:“裴家中人,还数裴道子最为洒脱,假以时日,老夫若能挂冠而去,必定也会效法他们一般,结庐而居作一山野隐士。”
    苏味道放下酒爵,微笑言道:岳父身负朝廷要职,想要致仕而去只怕还有些困难,再加之圣人正值用人之时,如岳父这般的良臣,只怕圣人也不会轻易放手。”
    裴行俭知道苏味道说的不错,不禁苦笑着一声叹息。
    陆瑾虽身处于内廷当中,然而对于朝廷局势也还算比较了解,到得洛阳之后,作为反武关键人物的刘仁轨被留在了长安,宰相集团势力陡然大减,而天后更是凭借这个机会,拔擢了裴炎、崔知温、王德真对于她谈不上多大威胁的大臣为相,目前这三人虽保持着中立,然而以陆瑾猜测,他们暗地里还是会朝着天后慢慢靠拢。
    因此,圣人为求平衡局势,自然须得重用并未依附武后的大臣,礼部尚书裴行俭当然也在其中,毕竟裴行俭在官场军中,都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正是制衡武后势力的不错力量。
    裴行俭显然没有在家宴中谈及朝廷局势的习惯,并没过多言语,很快将话题转向了一边,询问陆瑾以前拜师学艺的情况,倒也一片其乐融融。
    几天下来,裴府中人对陆瑾的到来都显得特别友好,特别是裴光庭、裴庆远兄弟,没过多久就与陆瑾非常熟络打成了一片,而且经常还缠着他学习剑术。
    对于裴氏兄弟这般要求,陆瑾自是倾囊相授。
    而裴淮秀,对于他的态度却是不冷不热的,即便见面也是很简单的几句问话,之后便再无言语。
    陆瑾心知裴淮秀对自己尚有芥蒂,倒也不以为然,只要裴淮秀不会像以前那般招惹他,便是不错了。
    进入七月,洛阳城更显炎热,毒辣的太阳无情地照射着城墙宫闱,弥漫着流火般的热浪。
    在洛阳皇宫西南,有一片新修的园林式宫殿群落名为“上阳宫”,宫殿南临洛水,北连禁苑,气势雄伟,风景秀美,亭台楼宇更是不计其数,其中的宫殿群落没有像朝宫那样,以对称、行列布置,而是采用自由布局,散置在园林之内,每座宫殿可闻鸟语花香,随处可见珍奇异兽,宫殿更是以华丽著称,实乃豪奢至极。
    今年春季上阳宫落成后,尚书左仆射刘仁轨对朝廷修建如此奢华的宫殿大为不悦,曾对狄仁杰言道:“自古皇帝皆居深宫,不和百姓接触,恐引起百姓埋怨皇帝生活豪华。今将皇帝寝宫建于皇城之外,是不爱护皇帝的作法,修建宫殿之人实在罪大当诛。”
    为此,奉命修建上阳宫的司农卿韦弘机被御史狄仁杰弹劾,惨遭罢官,但是宫殿已成,却是无可奈何了。
    来到洛阳之后,高宗和武后并未居住在洛阳宫内廷,而是住在了这片新修建的上阳宫内,因上阳宫与皇城连同相接,大臣往来奏事以及奏折传报,都是非常的方便。
    上阳宫丽景台内,一身男装的上官婉儿正认真地批示分类奏折,夏日炎炎,流火肆掠,不知不觉中点点细汗已是弥漫她的额头,然而全神贯注的上官婉儿依旧浑然未觉,手中铜管大笔走势平稳,一个一个的娟秀小字清晰地落在了正在批阅的奏章上。
    上官婉儿的贴身宫娥香菱正站在一旁替她轻轻地打着折扇,不知过了多久,待到上官婉儿终于长吁出声,搁下手中毛笔后,香菱方才笑言道:“侍诏,今日奏折似乎特别多呀,竟足足批阅了一个时辰。”
    “有这么久了?”上官婉儿讶然抬头一瞧窗外,这才看见日头已经明显偏西了。
    从长案后站起,上官婉儿稍事活动了一下,指着案上分类妥当的奏折道:“香菱,有几件奏事非常紧急,速吩咐内侍呈给天后批阅。”
    “诺。”香菱应的一声,刚要出门而去,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拍前额,转身笑道:“对了侍诏,刚才太平公主殿下曾派人前来,邀约你前去涧水之畔荡舟为乐,消解暑意。”
    “哦,是公主殿下邀约么?”上官婉儿恍然点头,轻笑道,“既然如此,那自当前去,待会然若天后问及,你如实禀告便可。”
    “是。”香菱立即点头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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