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白铁余长长一声鼻息冷静了下来,心内也是打定了主意,对着身旁的堂弟恨恨道:“白矜羽,大唐朝廷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杀我父兄,如此血汗深仇岂能不报?我想率领大家杀向临泾县,无论如何也要手刃赵长和那个狗官!”
    比起白铁余,年轻许多的白衿羽却是要沉稳不少,他思忖片时,开口言道:“大兄,叔伯以及兄长们自然不能枉死,报仇雪恨乃是常理,不过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万万不能鲁莽行事。”
    白铁余心知白衿羽小有智谋,沉声询问道:“堂弟有什么好的办法?”
    白衿羽沉默许久许久,神情渐渐有了几分狂热,说话的口气也不禁轻颤了起来:“汉人有句话说的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既然横竖都是死,那我们就要干一票大的,不知大兄意下如何?”
    闻言,白铁余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想了想坚定点头道:“那是自然,一切单凭堂弟之意。”
    “那好!”
    白衿羽重重颔首,思谋斟酌了一番,目光不经意的看到远方山巅矗立在风雪中的一座寺庙,瞬间就计上心来,凑到白铁余耳边轻轻低语。
    白铁余听得双目一亮,点头表示认可,片刻之后略加准备,带着白衿羽以及另外几人朝着帐外去了。
    ※※※
    长安城内,一则惊人的喜讯从太子东宫传出,恍若飓风一般飞快刮过,不多久就弥漫了全城。
    这则喜讯是陇右道鄯州都督府送来的,信里的内容非常简单:左武卫将军、鄯州都督府长史、河源军军略大使黑齿常之得知关中粮荒,特押送军粮一百万石运往长安,大概二十天左右第一批军粮便能抵达。
    消息传出,全城欢呼振奋,饿得已经浑身无力的百姓们全都情不自禁的涌上了长街,欢聚在一起载歌载舞,庆贺着这个激动人心的喜讯。
    的确,那可是足足一百石粮食,倘若全部运到关中,一定可以缓解关中粮食紧缺的局面。
    虽然这一百石粮食并不能保障关中庶民安然无恙的度过这个冬天,但朝廷目前最缺的是时间,待到缓过气来,从江南运来的粮食便可以经由大运河直上洛阳,然后装车运来关中之地,到时候关中粮荒自然解除,因此鄯州都督府送来的这批粮食实在太宝贵了。
    黑齿常之真乃关中百姓的大恩人也!
    待看到鄯州都督府送来的军报之后,陆瑾这段时间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儿也终于落回了胸腔。
    霎那间,他如释重负,长长的吁了一口粗气,面上也不自禁的露出了几分笑容,对着身旁的刘仁轨感概言道:“刘相,此真乃及时雨啊!黑齿常之这批粮食真是太及时了,而且也让人万万没有料到,向来贫瘠荒芜的鄯州,为何竟储存了这么多的粮秣,莫非是准确与吐蕃大战所用?”
    “非是朝廷储备之粮。”刘仁轨捋须一笑,继而收敛笑容正容解释道,“这批粮食,全是鄯州都督府这些年屯田所得,好不容易才贮存了一百万石,今番恰遇关中粮荒运送而来,自然是成为了我们的及时雨。”
    “屯田?这些粮食全是屯田所得的?”陆瑾顿时忍不住惊讶了。
    刘仁轨颔首笑道:“不错,自从黑齿常之担任河源军副使开始,就在鄯州大力发展屯田事务,让士卒们训练之余劳作生产以充军粮,但是令人万般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这么能事干练,储存了如此多的粮食,实乃惊人之极!”
    “既然如此,那为何当日粮荒天皇天后以及众大臣却无一知晓鄯州有这么粮食呢?”陆瑾忍不住说出了心头的疑问。
    其实说起来,刘仁轨也是今天才知道鄯州真正的存粮之数,他曾担任陇州刺史多年,常在边关也算了解军镇边军的屯田之道,此事面对陆瑾的询问,不禁会心一笑出言道:“此乃屯田之粮,历来是由军镇自由支配,并未纳入朝廷总体存粮的统计当中,故而你们太府寺也没有这批军屯粮食的记载,老夫猜想黑齿常之心许是担心如果如实禀告鄯州军粮数,只怕朝廷会打这批粮食的注意,故而并没有禀告,也没有说实话,因此所有人,包括天皇天后和诸位宰相都不知晓。”
    陆瑾恍然明白了过来,细细品咂一番刘仁轨之言,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
    对朝廷隐瞒军镇屯田粮食收获之数当然是不对的,但到了危急时刻黑齿常之能够毫不计较回报的将军镇存粮送来,也算大功一件,倒也不方便指责什么。
    心念及此,陆瑾不禁对黑齿常之起了几分兴趣,问道:“对了刘相,我曾听人说,这黑齿常之并非中原人士?”
    “对。”刘仁轨轻轻颔首,笑道:“黑齿常之乃是百济人,说起来他能够来到大唐,还是因为老夫的因由。”
    “哦?愿闻其详!”听到黑齿常之居然和刘仁轨还有牵连的时候,陆瑾心内好奇不禁更盛了。
    刘仁轨笑了笑,老脸上透出丝丝缅怀之色,言道:“显庆五年,神丘道行军大总管苏定方率军十万攻打百济国,其时黑齿常之在百济任达率(百济官名)兼郡将,多次不敌苏定方的攻击从而投降,不久,黑齿常之因不满新罗军的暴虐而起兵反抗,他以任存山(位于今韩国全州)兵多地崄的地形为根据地,抵档住苏定方派出去的征讨军,之后他又趁苏定方回国献俘并准备高句丽战事之时,率军转入反攻,一举攻占原百济的二十余城。”
    听到这里,陆瑾暗暗吃惊,要知道苏定方几乎可以说是裴行俭的兵法之师,陆瑾虽然从未见过苏定方,但是从裴行俭用兵之强以及听来的苏定方诸多功绩,便知道此人乃是继卫国公李靖之后的又一位名将。
    而黑齿常之居然能够抵挡住苏定方派出的征讨军,可见其人也有几分真才实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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