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州刺史府内,军议还在继续,厅内的数道目光全都落在了墙面上悬挂着的关中地形图上。
    赵文翙当先出言道:“陆帅,根据得来的情报,目前白铁余率领十万叛军已是攻下岐州北部的麟游、普润二城,分兵两路一路沿着漆水南下,进逼太和关,另一路由白铁余亲自率领,围困了岐州州治所在的雍县,不过好在雍县军民在歧州刺史谢间道的带领下,临危不乱严守城池,抵挡住了叛军的进攻,反观太和关,一是因为守关将士数量不多,二是因为关隘陈旧,守城设施老旧,故而情况不容乐观,随时都有可能被叛军攻下,进而侵扰岐州东南的岐州、岐阳两城,若这两城再被叛军攻下,那么叛军的兵锋就可威胁到京兆府最西面的武功县。”
    陆瑾闻言轻轻颔首,目光在关中地形图上久久巡睃着,半响方才问道:“目前黑齿常之送来的军粮到何处了?”
    赵文翙禀告道:“似乎已经抵达陇州吴山县,不过由于东来之路均是陷入叛军之手,故而粮车也只能全部停在那里裹足不前。”
    陆瑾抬起手来轻轻的捏着下巴,眼眸中闪动着深思的光泽,显然正在剧烈的思考当中。
    经过那晚夜袭大胜后,在场诸将均明白这位因驸马身份而飞速擢升的青年郎君确实有几分真才实学,对于军略也并不陌生,故而都没有出言打扰于他,全都一声不吭静待下文。
    不知过了多久,陆瑾才皱眉问道:“赵参军,目前我们可否与鄯州送粮军队取得联系?”
    赵文翙估算了一番,点头道:“能是能,可同时派出数名信使传送书信,但信使通过敌占区有着很大的风险,难保联络之信不会落入叛军之手,从而泄露军情。”
    陆瑾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开口道:“只要能够送达,取得联系便可,至于敌军方面倒是不用多虑,他们若是知道了信内所言的内容,对我们反倒有利。”
    李多祚听得一头雾水,立即不解问答:“不知陆帅此言何意?”
    陆瑾微微一笑,随手拿起搁在长案上的剑鞘,调转过来用剑鞘圆头一敲挂在墙壁上的地形图,对着岐州所在之地画了一个圈,出言道:“岐州乃关内道通往陇右必经之路,此地对于我军来讲十分重要,故而不容有失。特别是为了确保鄯州运粮粮队安全抵达长安,所以我们一定得保障岐州不落于敌手。很显然,叛军也看出了此地的重要性,故而死死的咬住岐州不放。希冀能够夺下这里,进一步威胁京兆府。”
    “但以本帅猜测,想必目前叛军并不知晓鄯州粮队正在陇州吴山县驻扎的消息,比起岐州,本帅认为已经饥饿万分的叛军更是在乎粮食,取得粮食,叛军便能招募士卒扩大声势,若我们能够以这批粮食为诱饵,将叛军吸引前去攻打陇州,那岐州之危立即不战而解,同时京兆府也会暂时免受叛军兵锋威胁,实乃一举两得之策。”
    陆瑾话音刚落,王东宝立即出言反对道:“陆帅此计的确不错,然这般祸水西引,陇州和粮队岂不岌岌可危?”
    陆瑾解释道:“放心,本帅会在书信中告知鄯州送粮车队将领此事,让他们暂时开拔向西避开叛军,而我们则快速西进将叛军彻底困在陇州之内,同时,本帅也会请兰州都督程务挺出兵相助,争取将叛军吸引进入陇山,对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闻言,王东宝立即心悦诚服的点头道:“原来陆帅心里有此等谋算,若能如此,末将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击败叛军。”
    “好。”陆瑾微笑点头,“事不宜迟,宋璟,你立即拟就一份军令,言明让鄯州粮队立即向西开拔,一式数份派数名信使分送,在必须送去陇州的同时,也务必要让叛军截取一份。”
    “是,末将遵命。”宋璟立即抱拳应命。
    “姚崇。“
    “末将在。”大病初愈的姚崇脸色依旧非常苍白,但他还是对着陆瑾深深一个大拜。
    陆瑾正色言道:“平西军开拔西去之后,汾州大小事务还请姚参军多多操心,若叛军还敢组织军队来攻,务必迎头痛击。”
    姚崇点点头,神情一片决然。
    ※※※
    风雪漫天,银装束裹,雍县城外的片片军营仿若雪地里生出的白色蘑菇,长满了整片平原。
    军营居中的帐篷内,光明圣皇帝白铁余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阶下站着刚任命不久的朝廷官员,身旁则偎依着新立的后宫嫔妃,一个光着膀子的健奴正在为帐内炭盆添上木炭,丝丝热气弥漫开来,使得帐内温暖得如同春天。
    从庸庸无碌的农夫,一举成为光明圣皇帝,白铁余真感觉自己如同在做梦一般。
    十来天的时间里,他先攻破泾州即位称帝,其后又招募士卒南下攻取岐州,而堂弟白衿羽则率军攻打汾州。
    他相信在自己十八万大军的兵威下,整个关中很快就会落在他的手里。
    到时候以长安为都城,东出潼关进逼东都洛阳,消灭大唐朝廷,整个天下都将落在他白铁余的手里。
    而他也将建立如汉朝刘邦一般,成为开国之君,接受万世膜拜。
    心念及此,白铁余大感振奋,脑海中已是充斥着煌煌然的将来,再看偎依在身边的这位新立贵妃,似乎也并不那么吸引人了。
    便在此时,一阵尖锐急促的马匹嘶鸣声响彻帐外,隐隐有把守卫兵的惊讶高呼以及阵阵喧哗。
    白铁余脸上神色猛然一沉,重重将酒碗砸在了案几上,沉声喝问道:“何人胆敢在帐外喧哗?”
    问话落点,帐内群臣全都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帐门布帘微微风动着,正待一名大臣想要出去察看的时候,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掌猛然出现在帐口将帐帘一把掀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武将已是裹挟着雪花冲了进来。
    “圣人……”
    武将脚步凌乱的扑倒在了阶下,刚唤得一句,已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奔涌而出的眼泪顿时将那张布满尘土的脸膛冲出了几道脏兮兮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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