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所有的人,都抛弃了你!!?

    你不是还有……

    还有……我吗……

    宁紫玉闭了闭眼,痛苦地觉得,连他说这话时都太过无力。

    他忽然明白,正因为叶邵夕此前曾有过这样带血的呻吟,所以,才会在坠崖前的最后一秒,出现那样放手的微笑。

    他那句……终于可以忘了你了,宁紫玉到底……到底是懂了什么意思。

    然而下一刻,老天爷就像是故意惩罚他似的,刚刚还曾出现在他眼前的画面,却在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时光的洪流不见了,飘摇的烛火也不见了。而分隔于岸两端的人,也同样地,不见了。

    骤然拉大的黑暗之中,陡然间,也只剩下了宁紫玉一人,倦眼独立,孑然一身。

    枉望断天涯,厌厌两风月。

    宁紫玉感觉心底燃烧的一线心火,也像随之破灭。

    江棠的话又将宁紫玉重新拉回现实。

    “至于叶侍卫腹中的孩子,皇上不能怨他,臣后来赶到煜羡的时候,叶侍卫就已经昏迷多日,很久都不能起身了。”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宁紫玉在黑暗中,攥紧手下的桌角,声音沙哑无力,好似无力为继。

    “臣听王御医隐约提起过,听说叶侍卫腹中的胎儿又遭到了什么致命的重创,不得已,才用一种很是古怪的方法保下胎来。”

    “什么方法?……”

    “这……臣不敢妄言,还是该找王御医仔细核实清楚才对。”

    “好,朕准奏,宣。”

    过后不久,王御医被宁紫玉宣进宫里,跪在宁紫玉眼前。

    王御医将以前的一切,徐徐道来:“禀皇上,后来是一位乞丐大夫为叶侍卫开的刀,医治结束之后,老夫还见过那乞丐大夫一眼。”

    王御医抬头观察了一下宁紫玉的神色,转头,又侧目和江棠对视了一眼,觉得还是有必要说出来。

    “老大夫告诉微臣,这一胎是保住了,但叶侍卫为此次医治,已变成了一个绝育之人,无法再有后。”

    宁紫玉听罢身上一颤,忽然攥紧手中衣袖。

    “那乞丐大夫希望臣能在他走后,照顾好叶大人。”

    王御医停了停,想着那老乞丐对叶邵夕太过关心的神色,又觉得不对劲:“他跟臣交代了一些进补的药方,最后……又说了一些十分奇怪的话……”

    他其实很犹豫,该不该说。

    现在想来,那老乞丐最后的一句话,倒像是我朝皇上,大为不满似的。与其说不满,倒不如说“大不敬”,更为贴切。

    但黑暗中的帝王,却开了尊口。

    “什么话。说。”

    王御医擦擦额头上的汗,略有些紧张,他道:“那乞丐大夫说,叶侍卫昏迷之前,把自己当作了皇上,说……若不是你的,我这样保着,又是何必?……你还要什么其他人,来羞辱我……”

    王御医凭记忆回述完这一大段话,却听黑暗中的人再无反应了,就像是没有声息一般。

    天降欲曙,而天上茫茫的月色,不久后也开始偏西,悄然掩入云霏之中。

    王御医和江棠走之前,王御医又从怀中取了一件什么东西,被白布包着,他放在桌前,对宁紫玉道:“叶侍卫去救兄弟之前,曾让臣将这个东西转交给皇上,皇上看看吧。”

    谁料,王御医刚将东西放到桌上,却见宁紫玉已由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奔出,十分情急地将白布中的东西翻了出来。

    白布中,一把折扇,一张写过字的白纸掉落下来。

    折扇上,题着一行诗,绘着一幅画,除此之外,扇下还缀着一个碧青的扇坠,流光婉转。

    白纸页上,已有些泛黄,然而在这些泛黄的纸面上,还是写着无数个“叶邵夕”的名字,就像他曾教他练字时那般。

    然而与其他的折扇与白纸不同的是,在这把折扇和纸面上,有很多勉强拼凑粘在一起的痕迹,很多地方还缺了,并不十分完整。

    宁紫玉记得,在他出发去煜羡之前,曾当着叶邵夕的面把这些东西都撕了。

    却不想,那人还是暗中地保留了下来,并且勉强拼凑好。

    宁紫玉忽然丧失了所有语言,他后来捡起地上的折扇与白纸,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跌坐回椅中,不说话,不作声,却深深地弯下去了腰。

    他以两手插入鬓发,以手掌来掩住脸,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的侧影,却被窗外迷蒙的月色,洒落一身。

    更甚至是江棠和王御医是什么时候走的,宁紫玉都无所知觉。

    想来,宁紫玉此时也该弄明白,叶邵夕到最后,为什么会那么义无反顾地,踏上绝路的原因。

    因为他拼死也要保护的东西,却被自己腹中胎儿的另一个父亲,彻底毁了。

    如此,也怪不得,叶邵夕到最后,会选择以一死来求得解脱。

    只是,宁紫玉知道的,终究是……太晚了。

    所以此时,他只能望眼欲穿地干坐在这里,怅想孤影,临窗一片。

    那人记忆中的身影,好像时刻,都在随着窗外的竹枝,晃动。

    声音,沙沙的。

    沙沙……的。

    又是一年的放春时节,春寒料峭,北雁南归。

    无数的红花绿蕊悄然吐翠,含苞待放,开满于浮云飘过的花径小路之上,一枝一枝随风轻颤摇晃。

    花满径,雁还飞。柳半垂,不禁吹。

    冬去春来,蓬草连飞,暮色四合的夕阳暮景之下,有万瓣的飞红柳絮随风飘去,丝丝缕缕,缱绻过眼,飘飏无定。

    意绪茫茫,好风片片。在漫天漫地飞落的红雨之中,有一个人的身影,正孤零零地独坐在飞花微雨深处,怅惘着满地的落红狼藉,不说话。

    他背对着人,正坐在一把样式简陋的轮椅之中。无人看得到他的表情,他的眉眼,只望得到他那一头,随风扬起的点鬓灰发。

    这人的白发已很是多了,但也并不是全白,他一缕一缕的白发夹杂在黑发之中,让人觉得好不沧桑。

    飘洒的飞红花叶一不小心沾惹在他的鬓前,鬓梢,以及满头随风翻逐的灰白发丝之上。

    不久后,有人上前,为他徐徐拈了一片下来,轻问:“时候不早了,邵夕,我们回去吧,好吗?……”

    萍已霜,鬓已沧,花飞满山雁字长,醒来春乍凉。

    坐在轮椅上的人很久不说话,也始终……没有再回答来人的问话。

    三年,从孩子逝去之后,又过去三年的时光。

    三年的时光,匆匆而过,这期间,它改变了太多的人和事,包括叶邵夕渐白的头发,包括刘挽愈渐孱弱下去的病体,当然,也包括他愈来愈难以支撑下去的求生力及意志力,这一切,也都在悄无声息的时间当中,发生着改变。

    而三年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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