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寒的飞雁,按时回来。”

    君赢冽此时又忍不住,将他后半部分的那一句,细细拆解出来。

    “言外之意,便是连那些不懂人情世故的飞雁都知道天气冷了,应该要飞回来了,可是他日夜思念的那个人啊,却总是不知。”

    白予灏见状,又补充着君赢冽,将他的言外之意,条分缕析而来。

    这半空当中的琴音弹到此,不想却忽作转调,以四句阴阳顿挫的三字词,加强着歌者深藏在内心的痛苦与一种有悲闷难伸的韵调。

    “并回烛,忆写向,添哽咽,足凄凉。”

    风撼秃枝,满是落叶的地上惟听得到万叶翻动的声音,伴着那个人的琴音,铮铮的在整个映碧的皇宫上流响。

    歌声中,那人不甘心地在问,成双成对的烛火,你为何总是要这样,总是要在他的眼前并跃,进而扰乱他的视线,绞碎他的回肠?

    泠泠的弦声幽幽的,本是思念他的琴曲,可是听在耳边,唱在嘴边,不知为何,又是这样的添尽哽咽,抒足凄凉?

    不过一会儿,天上乌云拢聚,一团团的黑云终于遮住了俯照大地的明月。

    刘杳这时,正好刚刚是寒症发作完,他瘫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忽觉得空气甚是憋得慌,便起身去推开小窗。

    流动的琴音,刹那也随着那被缓缓推开的小窗,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刘杳闻声怔了一怔,身体不动,却恰好就听见那接下来的几句。

    “葬玉流红夜未央,微歌发齿不能长。悲风荡漾摇帷帐,停琴伫月坐自伤。”

    “八尺游丝,千里归梦。忽疑君到,痴数春星。”

    五十音,十三弦,一弦一柱,一音一节,其久别信断之事,长念不已之情,无可脱顿的爱意,便似漫天漫地舒卷而来的乌云一般,满心而发,肆指而成。

    烛条半落,你看“葬玉琴”的琴弦上,也被周围的烛火,染上了一层明明暗暗的流红。

    夜,还很长,长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天亮。

    至于他啊,就一直在这里,一边默默地等待天亮,一边轻轻地弹唱着思念他的琴曲。

    古瑟繁弦,哀音怨曲。琴宜月夜,清怨尤深。人都说,弹琴,本是用来消忧的,可是情切切,意绵绵,这首哀怨的曲调,未曾弹完,却已经使他愁上加愁,忧上添忧。

    而刘杳此刻,一边听着他琴曲中的真意,却不知为什么,一边就狠狠地攥紧了手下的拳头,颤抖得有些不知所措。

    说起来,刘杳诗词歌赋的造诣虽然不深,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听不懂这些小词中的意境了,毕竟,他当初也和宁紫玉一起生活过那么长的时间,耳濡目染,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在云阳山头,整天只会打打杀杀舞刀弄枪的“叶邵夕”了。

    “呵,笑话!”

    刘杳话音一落,突然就闭上眼,将自己身前满桌的东西狠狠扫落,他心烦得很。

    天上的明月,和那月夜下的琴曲,在他的头脑中不断交错变幻闪过,可刘杳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越是听那琴曲,自己的心境,反而就越是烦躁和不安起来。

    最后,他只有强迫自己躺在床上,用双手发狠似的堵住自己的耳朵,左左右右辗转反侧,硬是不让那扰人的曲子再流进自己的耳朵之内。

    可现实却是他越是堵住了耳朵,而那声音在他的头脑里,就越发清晰起来。

    呵,他说伤心,呵,笑话,这个宁紫玉,竟也有“心”可伤吗?

    他刘杳,宁愿相信天下所有的人,却独独,再也不会相信从宁紫玉嘴里吐出的半个字!

    天上明月一轮,地上孤身一人,窗间烛火半条,世间一曲真情。

    刘杳正这么想着,忽听本来音调正高的琴弦陡然急转直下,就如一首平静、深沉、哀愁的弦曲,也终于带着它无限的余韵,缓缓地弹奏到了尾声。

    末了,只听空气中,那人用拇指最后勾响一弦,然后在一声低吟中,不知有几多压抑难伸的感情,追随着逐渐歇响的琴声,于风中正慢慢消逝的琴韵中回旋。

    最后一句,只听他传来得是:“荒城宫阙,全非。做尽秋声,空待——”

    原来……原来没有你在的世界,即使是皇宫,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一座座渺无人烟的荒城。原来,原来我在荒城中弹尽春夏秋冬,为的,也不过是空空地等待着你再回来。

    往事之千重,正见于情弦之九曲。

    琴弦漫漫,曾几何时,也有人说,诗乃心声,性情中事也。可是不知,在这片柔美朦胧的月夜下弹出的琴曲,是否也可以真如心声,作曲全欲以言情耳?

    刘杳听见这句,不知为何,竟是本能地一怔,过了半天,都不再说话,也再也说不出来什么话。

    这么晚了,本该是大家都熟睡的时刻,也不知是谁来敲刘杳的房门,“咚咚”的两声,立马就惊醒了正在发怔的刘杳。

    刘杳听见声音,忙站定,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才去开门。

    “六、六王爷……”

    “嗯!这么晚了,本王还来打扰,没关系吧?”

    君赢浩嘴里虽然这么客气地说着,但人已抱着酒坛,越过刘杳,错身进来,一屁股就坐在了窗前的椅凳上。

    他说着,径自拿出了两个坛子,为两人各自斟满了一碗酒。

    “刚才的琴声,听见了吧?”

    刘杳过了半天才走过去,站在君赢浩的身后,开了开口,却并没说话。

    “唱得好啊,唱得好。”

    君赢浩说罢,先是夸赞了两句,然后又像是有些微醉似的,不知从哪找出了一根筷子,一边敲着酒坛,一边将他刚刚听到的诗句,摇头晃脑地咏诵出来。

    “归燕双栖,妒他双去又双息。”

    “不觉寒暑,此后长向孤鸿声里住。”

    “土花长染,屧痕沁湿锦鵷斑。”

    “怅望长天,惟飞雁年年霜雪知还。”

    他兀自诗兴大发地将它唱了两遍,过了一会儿,又突然一脸正色的,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曲中,那些隐晦不外露的表达,实则,也不知道藏了弹曲之人多少内心如火的翻涌。”

    刘杳在一旁,听见他说话,却一直偏着眼睛,扭着脖子,不肯说话。

    “你知道吧……我来之前……皇兄曾叫我杀掉你……”

    君赢浩不知是喝得多么醉了,才将这甚是机密的事,一失口全给说了出来。

    谁知,刘杳听罢却只是轻轻一颤,过了半天,才低头苦笑了一声,不轻不重地道了一句:“嗯”。

    “你是四哥亲生兄弟的事,若是被人发现了,煜羡可就要不得了了……”

    “本王起初觉得,皇兄的决定,也是对的……可是渐渐的,嗝~却又不这么觉得了……”

    君赢浩边说,还边打了一个酒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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