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空气,镀在他二人身影上的那一层细细的薄金,算不算是?

    时间,在二人的默默相对中悄然溜走,宁紫玉低低头,看见叶邵夕在自己的怀中睡得异常安稳,如果可以,他也想将这样的时间无期限地拉长。

    然而,美好的时日总是异常短暂,这话说的不错,谁料,所有他不能预期的,可以预期的,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如风暴一般,席卷而至。

    第七十一章

    在叶邵夕昏昏沉沉的这些日子之中,时日过得飞快,犹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三月已过。在这三个月以来,宁紫玉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二人的关系,也因为叶邵夕神志不清的这些时日,略有好转。

    至于叶邵夕身上的逆血毒,也因为有宁紫玉按时喂药,并没有发作。

    叶邵夕的肚腹渐渐地大了,衣衫早已掩藏不住。他的这一胎,是从四月余的时候开始飞速生长的。前四个月的时候,他吃什么吐什么,胎儿小得可怜,第四个月以来,他进食略有好转,几乎是喂什么便吃什么,十分顺从听话。

    当然,这和他整日里被熏染的涣神香有着绝大的关系。

    至于宁紫玉的伤势,在这些日子以来,几乎被所有人忽视和遗忘。他本就是那种十分强势霸道的人,受一些伤,本人只字不提,旁人也就以为无甚大碍。毕竟他如此身份如此性情,“受伤”二字,本就极不适合他。

    而其中细节,只有为他换药的大夫知晓。

    回春堂的掌柜,刘二的表哥,不知多少回规劝于他。

    “皇上的伤势,万不可再如此拖下去了……若不好好加以调养,以后,怕是会落下病根。”

    然而,宁紫玉却从来只是默不作声,面无表情,连一个字都不会回他。

    这夜,青年大夫又来为宁紫玉换药,他提了药箱,找了好几处,都找不到宁紫玉的影子,心思略一转,便知他一定在叶邵夕这里,这才请人通报,求见圣驾。

    宁紫玉听见有人通传,便知道他所为何事,他安抚了一下在他怀中快要睡着的叶邵夕,道:“你好好睡,我出去一下。”

    叶邵夕的表情虽然很是不安的,但还是点了点头,眼眸里的挽留清晰可见。

    宁紫玉见状,又坐了回来,笑笑将他揽进怀里:“我哪里也不去。不要担心,我在这里陪着你。快睡吧。”

    “嗯。”

    不知过去多久,叶邵夕在宁紫玉怀中呼吸才愈渐绵长安稳,宁紫玉又保持了这样的姿势一会儿,待他真正睡熟睡稳了,才动动胳膊,准备将他轻手轻脚地放下。

    可谁知这一动,却不知牵动了哪里的伤口,惹得宁紫玉微微一皱眉,手下的动作也随之一僵。

    叶邵夕在这样的震动中睁开朦胧的睡眼,问他怎么了。

    宁紫玉对待叶邵夕的笑容里,可以掩藏住很多东西,包括诡谲的世事,包括难测的人心,更包括难挨的疼痛。

    那样的笑容里,千万柔情,映照着小室内里的灯光,没有一丝不妥。

    “无碍。你继续睡吧。”

    又不知过去多久,叶邵夕终于沉沉睡去,宁紫玉这一次费了好半天的劲,才将他安放在床上。再之后,他终于空出闲暇,传那青年大夫进来。

    那青年大夫也不知自己在门外到底等了多久,直到提着药箱的整条胳膊都酸了,才有人通传说自己可以进去了。来之前,他已找苏容要了涣神香的解药,服下,进了屋后,看见宁紫玉在长椅上坐着,靠在窗边,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青年大夫俯首请安,尽量压低了声音说话。

    “嗯。”宁紫玉的声音也是轻轻的,他听见青年大夫进来,没动一下眉头,连正闭着的眼睛都未曾睁开。

    “你不该来此处。”宁紫玉冷冷的。

    “草民罪该万死!”那青年大夫闻言,胆子都吓破了,连忙惶恐跪下,又给他磕了几个头,实在为难道,“皇上嘱咐过,伤势一事,只对外人道无碍,草民自然是谨记在心。然而,皇上身上伤势日趋恶化,尤其是肩胛处的伤势,几经裂开,更是有脓肿之势,再如此下去,迟早会伤及筋骨,为了龙体安康,草民实在是不得不冒死直言。”

    “朕说过,到了换药时间,朕自会过去。”

    “可到此刻,距离换药时辰已过去半日,还是不见皇上,草民毫无办法,只能自行寻来。”

    那青年大夫说这话时,也没多想,一张嘴便将自己心内所想如数道来。可他不知,这简直就是在控诉以及埋怨了,他说完这话之后才猛地反应过来,背上顿时惊出一背的冷汗。

    “皇,皇上……”

    这时,宁紫玉端坐于长椅之上,听见他这话之后,才慢慢睁开眼睛,自上而下,不动声色地打量他。那样的眼神,虽然无动于衷,但好像就是在说,你好大的胆子。

    青年大夫接受到他如此眼神,顿时便如锋芒在背,冷汗涔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草民,草民知罪……草民,草民罪该万死……”

    宁紫玉的眼眸幽深的,眯起来,望着跪在地上颤颤发抖的青年大夫,许久,却什么都不说。

    青年大夫在他的眼神之下战战兢兢。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从窗间窥望,天上的月亮都已偏离中天,有些斜了,才听头顶上方的人说话:“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青年大夫感恩戴德,连忙谢罪。

    “那草民……可否为皇上换药了?”青年大夫心里打鼓,额上沁出一头冷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宁紫玉淡淡地嗯了一声首肯,褪去长袍,露出上半身一层一层包裹的绷带。

    宁紫玉的身形是极好的,平日里穿着袍子只觉得他身形修长高大,但实际上,他的胸膛十分宽阔有力,形状姣好的肌肉线条匀称地铺盖在上面,让人觉得极其宽厚但并不贲张,极其伟岸但并不魁梧。

    然而此时此刻,一层一层的绷带终是把什么都挡去了。

    尤其是颈骨两处,隐隐有些青黄色的东西渗透出来,青年大夫一看这样便知不妙,所以便将他身上旧的绷带一边小心翼翼地除去,一边道:“皇上,你左右两颈的这两处伤口恢复不妙,万不可再如此下去了。”

    等到绷带拆到宁紫玉左颈处的时候,虽然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但仍是不小心撕扯了一些血肉下来。没有办法,伤口反复愈合反复撕裂,已有了脓肉,每次换绷带的时候,脓肿处都会再和新的绷带连粘在一起,这样下一次再换绷带的时候,免不了又被重新撕裂。

    如此反复,当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了。可若不换药,情况又会更加恶化,再加上,他这里只是一个小镇的小药铺,哪里来那么多神丹妙药,为皇上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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