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就像是瘟疫,传播得飞快,蔓延到周念的耳朵里时,就已经是最后一个版本。
    也是在饭桌上听冉银随口说起的。
    对于这件事,冉银的批判情绪很重,甚至忘记给周念夹菜,只顾着说:“真是世风日下,自己那个吸/毒鬼男人还没离掉,就忙着给自己找下家。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真是该死,什么东西,呵——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谁还没有老的那天,等老了才知道自己年轻时干的那些事有多荒唐!”
    “……”
    在吃饭的时候,周念向来很少接嘴,今天却是个例外,她忍不住轻声说:“万一鹤遂妈妈是被诬陷的。”
    冉银感慨地摇头:“七斤,你才多大,你压根不懂这些。”
    “哦。”
    冉银又说:“刘春花说得也没错,宋敏桃真做正经生意,扯张红帘子挡着做什么呢?”
    周念沉默了。
    她路过按摩店的时候,的确注意过店里有一张深红色的绒面帘子,很宽,和墙一样宽,也很长,长到坠到地面。
    她不知道帘子后面是什么。
    但是现在镇上都在传,帘子后面是一张床,还说床上经常躺着不同的男人。
    回到房间,周念到洗手间把胃里东西吐空后,刷了牙出来。
    她坐到书桌前,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桌上摆着的一个不倒翁摆件,满脑子都在想鹤遂。
    他会不会因为妈妈的事情很困扰?
    心情会不会很糟糕。
    思索良久,周念还是没忍住,拿着小灵通躲到厕所给鹤遂发了短信:你还好吗?
    鹤遂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周念也不敢冒然离开洗手间,怕小灵通的声音太大会被冉银听到。
    大概五分钟后。
    鹤遂回了条短信:?
    只有一个问号。
    周念咬着嘴唇,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回复,既能起到安慰他的作用,又不会让他不舒服。
    与此同时。
    另一边的鹤遂,也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书籍,他一手拿着黄色荧光笔,一边勾画着书上的重点内容,写着备注,一边留意着手边的手机有没有短信进来。
    等了好一会儿,手机传来震动声。
    鹤遂立马放下笔,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点进短信里。
    【我相信你,也相信你妈妈。】
    十个字。
    周念用了十分钟编辑,让鹤遂记了一辈子。
    他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很久,修长的手指好几次落在返回键上,都没有按下去,看了又看,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这一刻,鹤遂感受到一种奇妙的感受,他在这之前也有过这种感受,只不过在这一刹那,这种感受在加剧——像阴暗的内心被揭开潮湿苔藓,逐渐被晾干,经年来滋养的细菌也在那一缕光线的照耀下,逐个死去。
    死去的是他的一部分,活过来也是他的一部分。
    第35章 病症
    ==============
    鹤遂打零工的地方总不固定, 在周念上下学的路上,她时不时能在各种地方看见他。
    有时候他在旧货市场的家具店,他在那里帮忙扛运东西。和其他成年男子一样, 他的肩上会搭着一张灰不溜秋的布巾, 周念亲眼见过他独自背起一整个大冰箱, 不消片刻就看见他汗如雨下,硕大的冰箱将他的肩膀压得微弯, 但他眼里那份冷韧却不减半分,脚步依旧很稳。
    有时候他在某家正在搞装修的店面里,要么坐在木梯上刷墙,要么提着个油漆桶,身上总是覆着层白灰,这时候的他脸色也比平时更为沉闷, 看上去比同龄人更加成熟寡言。也是,同龄人现在是坐在教室里的, 书卷墨香, 前程似锦, 和他完全不一样。
    有时候他坐在一家手机店的维修小桌里面,低着脸,手里拿着周念不认识的工具, 正在戳弄一块小小的芯片。
    ……
    每次看见他,周念总会停下前行的脚步, 默默看他。
    也许是一种特殊默契, 鹤遂总能发现不远处的她, 但他每次都只轻描淡写扫一眼就收回视线, 眼里全是漠然和冷淡,像是完全不认识周念一样。
    只有周念知道, 他是担心自己和她再有多一秒的视线交错,就会惹来旁人的非议,而他不想给她惹麻烦。
    一想到这里,周念便会忍不住抿唇,站在原地笑得像个傻子,觉得他是在意她这个朋友才会这样。
    即便他的目光不会弄再看向她,周念也还是会继续站在原地看上一会儿,直到时间真的要来不及,才肯磨磨蹭蹭地离开。
    周围人来人往,也没人想到,她站在那里看的,是和她有着截然不同人生的鹤遂。
    ……
    又是有体育课的一天下午。
    五月末的太阳已经十分毒辣,把蝉烤得只能上气不接下气地叫,操场上的每一粒沙土都热得快要跳起来。
    周念被莫奈挽着手,一起走向操场。
    两人正要走出教学楼,却见身旁飞快地窜过好几波女生,有自己班的,也有别人班的。
    那些女生一边跑还一边说:“快快快,等下看不到了。”
    周念和莫奈都很疑惑,看什么需要跑这么快。
    看那些女生没有犹豫地冲向热烈的太阳底下,周念好奇地问:“她们在干嘛。”
    莫奈:“我也不知道。”
    又一波从身边跑过的女生给出答案。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回学校了啊。”
    “就在操场!”
    “啊啊啊啊快去看!”
    “……”
    能让女生们如此兴奋关注的人,周念实在想不到第二个,再根据说的内容推断,这个人只能鹤遂。
    鹤遂到学校里来了?
    就在操场?
    周念也忍不住加快步伐,挽着她的莫奈也被迫加快了脚步。
    莫奈和她一样虚,她是因为营养不良,走两步就喘,而莫奈是虚胖,走两步也喘。
    两人走着走着就喘得不行。
    莫奈叉着腰停住,喘着说:“等,等会……”
    周念停下脚步,胸口曲线起伏明显。
    莫奈:“你不是认识他吗?我上次还见你在他家店门口和他说话来着。”
    周念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小点声儿。”
    莫奈:“哦哦,好。”
    周念放轻声音:“我就想看看是不是他。”
    莫奈深吸一大口气:“那我们走吧!”
    一路快走到操场。
    两人累得气息不匀,周念略弯着腰等缓和,开始探着脸四处张望。
    往人多的地方看准没错。
    周念往女生麇集的地方投去视线,果然找到了鹤遂的身影。
    那是在操场的外墙。
    外墙两米半高,就是一堵简单的水泥墙,连层白灰都没上。外墙上搭着一条横面木梯,鹤遂就踩在木梯上,人比墙高出半个身子。
    他站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高度。
    听说前段时间,学校晚上进了贼,大门是锁着的,贼就从没有防盗措施的外墙翻了进来,把校长办公室的新电脑给偷走了。
    校长为此勃然大怒,立马让人联系了镇上搞防盗的师傅。
    另外一堵墙上忙活着的就是防盗师傅,也是带鹤遂的师傅。
    今天来学校的是两个人。
    然而师傅所在的墙面无人问津,倒是鹤遂在的那堵墙下方被女生们围得水泄不通,她们挤在木梯底下,一个二个把脖子仰到最后,朝向阳光的一张张脸上,是同一种笑容——就是见到帅哥的那种笑容,一双双眼睛都亮得像是有星星。
    鹤遂站在木梯上,身前的横面木梯上放着两个桶,一个桶里装着和好的水泥,一个桶里装着碎玻璃。
    防盗措施很简单,不过是在墙上糊一层水泥,把玻璃插进去,等水泥干掉就行了。
    可能知道这活脏,鹤遂没穿常穿的白t,而是穿着一件纯黑背心,周念上次见他在小吃店就穿的这件。
    他暴露在日头底下的脸,肩膀,手臂,手指,没有哪一处不是白到发光的。
    并且他是那种看着很瘦,但脱衣服觉得能让人吓一跳的身材,此刻不就是,流畅的胳膊肌肉线条,已经让有些脸皮薄的女生看得红了脸。
    有些胆大的女生,不惧疯狗恶名在外,趁乱嚷一句:“这么热还不脱吗???”
    随后就是一片尖叫起哄声,要么在啊啊啊,要么就在附和喊脱掉。
    或许会有人觉得这样的场景是否有些夸张,但如果当一个男生长了一副绝顶(脸+身材)身材又很顶时,女生们还是愿意赏赐一些尖叫和目光的。
    即便那个人是臭名远扬的疯狗也一样。
    周念站在百米之外,远远看着,心里觉得好感慨,她知道鹤遂可能会很受女生欢迎,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程度。
    也说不上是难受,但看他被女生围着,感觉就像是吃下了一粒酸杏。
    虽然他不为所动,只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糊水泥,插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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