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嬷嬷把王贵妃扶到位置上, 又递了杯热茶过去。
    然而王贵妃根本就没那个心情喝茶,她几欲作呕, 忍了忍这才泫然欲泣地对楼傆道:“圣上这、您这是什么意思?”
    楼傆气定神闲地品着茶。
    李禄上前一步, 对王贵妃先行了礼, 这才开口对着那两个盘子怒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 这两个侍卫玩忽职守, 竟随意放人进入圣上修养之地!”
    “敢因着那人好奇, 就把人放进去。这俩人做出如此威胁龙体之事,”他说得唾沫横飞,气愤异常:“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李禄一脸崇拜和感动:“可圣上仁善, 还是给了他们一个痛快。”
    王贵妃:……
    楼傆仁善?!!
    仁善还让她看死人头?!
    “圣上又为何捉弄臣妾,”王贵妃满脸委屈,颤颤巍巍地指着盘子, 哽咽道, “臣妾并不认识这两人啊!”
    韩微先前还听得有些迷糊, 但见王贵妃如此, 一下子就猜出盘子上装的是什么了!
    她心中讶异, 王贵妃敢借圣上的手来处置他, 难道不知道收尾吗?
    王贵妃心里苦,她也想立即处置了这俩人,免得惹祸上身。
    重生之前她只一味地想要发泄怒气除去韩微;重生后待她理清思路,再想起这俩人,却发现自己与他们完全失了联系。
    王贵妃按了按眼角,脑中却迅速冷静下来。
    她指着青月身后的佛经,说道:“昨夜嫔妾一直跪在小佛堂外的亭子里,为圣上为太后祈福,今日天将明才从那儿出来,赶着将佛经呈给皇后。”
    王贵妃眼中含泪,一脸儒慕地看向太后:“臣妾就想着心诚些,献给太后的佛经也能更庇佑太后身体康健。”
    “圣上若是不信,派人去唤佛堂的看守太监来,一问便知。”
    太后一听,连连点头:“好孩子,好孩子。”
    她转头对楼傆说:“圣上,断不可污蔑好人!王贵妃心善向佛,怎么会做出放刺客伤你的举动?”
    王贵妃听见太后这么说,心里更是十拿九稳,不枉她刚入宫就开始费劲心思讨太后欢心。
    楼傆心中冷笑不已,面上都冷了不少。
    李禄侯在一旁,心里“哎哟”一声,再悄悄抬头一看圣上神色。
    果然,圣上对太后不喜更甚了。
    王贵妃放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韩美人,若真是刺客,若真伤到了圣上,那才是毁江山社稷之事!太后竟还能如此安心地说出这种话来?
    怎么能不寒了圣上的心!
    楼傆神色冷淡:“宣。”
    这后宫的戏,从来不是一个人主导就算了的。他今日就来看看这出大戏。
    德妃听到这话,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掩住嘴角上扬的笑意。
    张淑仪把玩着手上的如意玉镯,眸光闪烁。
    圣上没将自己说出来,韩微也不自讨没趣,只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听着。
    佛堂洒扫的太监很快就被带来,他跪在屋内正中,对楼傆恭敬地行礼。
    李禄上前一步:“你实话实说,昨夜是否见到了王贵妃?”
    太监年纪也大了,跪在地上佝偻着背,姿态谦卑道:“奴才昨夜是下半夜当值,进佛堂前见到王贵妃跪在佛堂外的亭子里。”
    王贵妃脸上一喜,她做戏了几个时辰,就等着这个时候。
    昨夜为了让当值的太监看到,跪坐得她腿都麻了。
    上辈子太后也是这个时间回来,她接到消息,只在凌晨前去了趟佛堂外,就收获了太后赞赏。这一世,她做足了样子,清晨出来时也撞见了太后身边的钱嬷嬷,太后必然是高看她!
    钱嬷嬷适时也走出来,向楼傆行了礼道:“奴婢今日清晨为太后取膳时,也碰到了王贵妃。”
    王贵妃心中慌乱全无,她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道:“不知是哪位小人在圣上面前胡乱说话,污蔑臣妾,真是该当万死!”
    只要她完全摆脱嫌疑,这后宫任何一个人都能成为她的替罪羊。
    而她定会因此收获圣上更多的关注和怜爱!
    太后点头:“这等闲言碎嘴之辈,该拖出去砍了!”
    楼傆笑了笑,没说话。
    果然紧接着,那老太监又磕了个头,说道:“王贵妃虽整夜都在佛堂外的亭子里,但身边的宫女却出去过好一会儿。”
    王贵妃情急之下大喊:“你胡说!”
    “姐姐,”德妃突然开口,“是否胡说,让这太监辨一辨就是了,你又为何如此着急斥骂?”
    “你!”王贵妃狠狠瞪了眼德妃,“一个老眼昏花的太监,能辨出什么来!”
    她话音刚落,那老太监便抬起头来,眯着眼睛在屋内望了一圈,最后指着王贵妃身后的绿曼道:“奴才虽不认得那宫女的脸,但还记得那宫女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工装,头上戴了银制缀珠步摇。”
    绿曼吓得后退一步,下意识地看向王贵妃:“娘娘!”
    王贵妃心中暗道不好,扭头对着老太监骂道:“你胡说什么?!昨夜绿曼一直跟在本宫身边!”
    这老太监不要命了!竟然敢随意编造!
    她定要杀了这人以泄怒气!
    老太监不为所动,跪在地上:“奴才所言非虚!”
    他年老体迈,没什么好怕的。德妃娘娘也已经允了他,会好好照顾他宫外的干儿子。
    今早他收到干儿子给他传话,说自己入了程家军,要去军队里历练。
    这等好事,只需他说一句话的事,他定得办妥了!
    王贵妃正欲说话,就听张淑仪说道:“贵妃娘娘手下人手多,自然吩咐一声就行,自有当值的宫人替娘娘办事。”
    她提议:“圣上何不再宣一宣熙雅宫里的人,问个清楚?”
    韩微看着德妃与张淑仪俩人一唱一和的,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她只不过是难眠了一夜,怎么像是错过了很多?
    德妃与张淑仪今早不还在吵吵闹闹吗?怎么又联合起来了?
    楼傆身为看戏之人,自然不嫌戏大。他当即就顺张淑仪的话,让人去把熙雅宫昨夜当值的宫女太监喊了过来。
    永寿宫偌大个地方,竟被这一群宫女太监站了个满满当当。
    殿内乌泱泱站了一片,李禄一个个问过去,直到他问到一个太监,这才注意到不对劲。
    那太监年纪轻轻,在这凉爽的秋日里竟满头大汗,说话也发抖。
    李禄大喝一声:“圣上面前还不说实话!”
    小太监被他突然扬高的声音吓得一抖,整个人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不住磕头:“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奴才也是被迫的,都是绿曼姐姐逼奴才的!”
    他这话一说,满座哗然!
    韩微认出他来,昨夜绿曼带来韶枫殿的几个太监里就有他在。
    只是她有些好奇,王贵妃安排的人竟如此守不住嘴?稍一被呵斥就说出实话了?
    德妃:“贵妃姐姐,他和绿曼可都是您宫里的人!”
    太后明显不敢相信:“贵妃,这可是真事?!”
    王贵妃被这一个个指控气得几欲吐血!
    她明明布置好了一切,做事也小心不被人发现,怎么这几个奴才竟被人收买了?!
    她愤怒地看向德妃和张淑仪,是她们!是她们收买了人!
    这与前世完全不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这后宫拥有前世记忆的人可不知她一个。
    感受到王贵妃的怒目而视,德妃和张淑仪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跟着太后做出一副惊讶至极的模样。
    那明显是演出来的样子,却无一人觉得不对劲,王贵妃气得心脏疼。
    小太监悄悄地看了眼张淑仪。
    张淑仪装作喝茶压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小太监这便更加卖力地喊起话来:“绿曼姐姐说这是贵妃娘娘的吩咐,命奴才一定要将人带到!”
    他早年丧父,家里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这才入宫做了太监。他在宫内当差不好出去,哪知自家妹子竟然在宫外受到浪荡子调戏,想要强抢回家做妾。
    昨夜张淑仪寻了他去,他只需要说出实情,掩去带的人是韩美人,就可以换得妹子母亲去张家做事,一世安稳,这便足够了。
    楼傆淡淡地瞥了眼满脸震惊的王贵妃:“贵妃还有何话说?”
    王贵妃跪了下来,她也没想到德妃与张淑仪与往日全然不同,竟比她想得还多!
    这一切的不同,皆是因为她们二人与韩微走得接近了不少。
    本以为韩微这人微不足道,如今看来,倒是成了她们掰倒自己的重要智囊团了!
    韩微坐得好好的,一句话没说,不知怎么竟招惹了贵妃不快。
    她喝完茶一抬头,就见王贵妃狠狠瞪了她一眼,那恶毒的眼神吓得她差点喷出茶水来。
    贵妃的动作瞒不过楼傆,他抬眸看了眼韩微,那人正手忙脚乱地拿着帕子擦拭衣裳。
    仿佛如今处理的这件事当真是“刺客”,而不是与她有关。
    王贵妃咬牙,痛心疾首地对绿曼道:“绿曼,你为何要假借本宫名义去做这档子事?!”
    绿曼根本没想到王贵妃会如此推卸责任:“娘娘,我……”
    “你年岁不小了,”王贵妃打断她,“本宫想着待你年满二十五,便放你出宫与家人团聚。如今你做出这事来,家人们该如何寒心!”
    前世绿曼也是为王贵妃顶罪而死。
    王贵妃看向绿曼,眼里带着威胁。
    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如今正是需要她表忠心的时候!
    绿曼听懂了贵妃话里的意思,为了家里人的性命,她不得不顶替下所有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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