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大堂与顾晚风汇合之后,司徒朝暮就开始装没事儿人了,就像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神色如常地谈笑风生。
    顾晚风也是一样,心照不宣地“遗忘”了半个钟头之前收到的那些微信消息。
    然而谁都不可能真正地遗忘。
    越想忽略,越记忆犹新。
    继续出发前往d市的途中,司徒朝暮一路上都在装死,哑巴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后倒的座椅上,还特意用盖在身上的冲锋衣帽子蒙住了脸,像是一个不掉心踩掉自己裤子的人在试图兜住仅剩不多的脸面。
    顾晚风也一直没有说话,沉默寡言地开车。
    开了将近十个小时才到d市,晚上也只能留宿在d市。
    先找酒店,又开了两间大床房。
    后来两人各自拿着各自的房卡,一前一后地沿着安静悠长的走廊去找房间。
    这次是面对面的两间房。
    背对背开门的时候,顾晚风忽然开了口,语调一如既往的清冷沉静,却认真:“我可以陪着她熬夜,但是熬夜对身体不好,我更想帮她调整作息。”
    司徒朝暮:“……”
    紧接着,顾晚风又斩钉截铁地说了句:“还有,我不是道士,没有清规戒律。”
    没有“戒”,何来“破”?
    根本不需要破。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向她申明自己不是道士了。
    司徒朝暮又不傻,当然能够明白顾晚风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鹅蛋小脸瞬间就红透了,面皮更是热得发烫,血液几乎沸腾。
    甚至都不好意思回头去看他一眼。
    娇羞凌乱地回了声“嗯嗯好”之后,她就用慌慌张张的手刷开了房门,逃一般的钻了进去,迅速反碰上了门。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她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反复不断地回味着顾晚风的那两句话,越回味越羞涩,越回味越激动,越回味嘴角翘得越高,马上就要扯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直至收到了顾晚风的微信,询问她想不想出去转转?她才艰难不已地把唇角从耳根子后面拉了回来,平复了一下心情,搬出了一副矜持又傲娇的姿态,回了句:【行吧。】
    还挺“勉为其难”的。
    实则窃喜万分。
    但其实司徒朝暮之前已经来过d市很多次,只不过每次都是工作出差、交际应酬,基本没怎么在这里游逛过,这还是她第一次以一种十分轻松闲适的状态游玩d市。
    两人先去吃了一顿地道的蜀地火锅,然后一起去逛了逛春熙路太古里,逛完之后,就一个感受:人多,且潮。
    大家真的都好潮啊,穿着打扮靓丽新颖,拍照姿势自信酷拽,奔走在时尚前沿。
    就连挂在楼顶的那个大屁股熊猫看起来都比别的地方潮。
    回酒店的路上,司徒朝暮还在对顾晚风说:“d市真不能多待,时间长了容易得风湿。”
    顾晚风点头赞同,然后很认真地回了句:“南方的空气湿度确实比北方高。”
    谁知,司徒朝暮竟然给他回了句:“我的风湿病和空气湿度无关,是因为这里的人都太潮了。”
    顾晚风:“……”
    她是真的,很有趣。
    为了避免高速堵车的情况,两人在临睡前一致决定明早七点就从d市出发,尽量在落日之前赶到小金县。
    这天晚上休息的比较好,所以第二天早起之后,司徒朝暮就主动提出说今天由她来开车——顾晚风已经连着开了两天了,她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谁知顾晚风竟没答应她,理由是:“开车耽误你拍照,今天会看到雪山。”
    她是真的很喜欢拍照,走到哪都要举起手机拍几张。
    但是雪山有什么好拍的呢?
    司徒朝暮无奈回道:“可我又不是没见过雪山?”
    她过去九年,年年去嘎隆,一路上什么样的雪山没看过?
    顾晚风却摇了摇头,嗓音温和又虔诚地回了声:“不一样的,每一座神山都是不一样的。”
    司徒朝暮愣了一下,心想:
    神山?
    是指雪山么?
    真是一个干净又圣洁的词汇。
    不过吧,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也不足为奇。
    随后,司徒朝暮又想了一下,问了句:“碧屿村里面的那座雪山,是不是你们当地的人的神山?”
    顾晚风点头:“嗯。”
    司徒朝暮:“那你们会拜山神么?”
    顾晚风:“当然!”
    司徒朝暮:“一般都什么时候拜?”
    顾晚风:“逢年过节,还有,婚丧嫁娶。”
    司徒朝暮:“婚丧嫁娶你们也拜?怎么拜呀?拜天地么?”
    顾晚风郑重其事地回答:“是要对着山神发誓的,此生不渝,绝不背叛。”
    哇,好神圣啊。
    也好单纯好真挚呀,竟然还信仰此生不渝,信仰绝不背叛。
    但是,这世间有几个人能真正地做到这两点呢?
    “那要是,有人背弃誓言呢?”司徒朝暮好奇地问。
    顾晚风:“会受到山神的惩罚。”
    司徒朝暮:“你相信会有天罚么?”
    顾晚风点头,笃定回答:“信。”
    因果循环,天理昭彰,若是人心不古,纵使没有山神,也会引来其他天罚。
    更何况,连自己亲口许下的誓言都会背弃的人,这一生又怎会过得顺心坦荡?
    司徒朝暮歪着脑袋,盯着顾晚风看了一会儿:“小风哥哥,你这么单纯,就不怕遇到感情骗子么?”
    她没有开玩笑打趣他,是真心在为了他考虑。
    他虽然在这繁乱的人世间颠沛流离过八年,尝遍了人间疾苦,但却从未被世俗玷污,始终坚守着心中的那一片净土,始终信仰着他心中的那座巍峨高大的圣洁雪山。
    如此单纯的人,很容易发展成恋爱脑啊!
    顾晚风却斩钉截铁地回答说:“不怕。”
    啧,你这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啊!
    司徒朝暮煞有介事地说:“但是感情骗子最喜欢玩弄的就是你这种单纯没心机的男人,如果我是女骗子的话,我就先骗你的心,再骗你的身,把你吃干抹净,最后无情抛弃你,然后再去找一个新鲜的小哥哥继续玩,反正你这么单纯,肯定不会怀疑我是骗子。”
    顾晚风神不改色,淡淡启唇:“没关系,我有刀。”
    司徒朝暮:“……”呀,我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顾晚风盯着司徒朝暮的眼睛,一字一顿:“不管她是不是骗子,只要是我看上的人,这辈子都别想跑。”
    司徒朝暮:“……”好,好好好,我确实不应该担心你,我该担心的是骗子本人。
    “那她要是、真的、跑了呢?”司徒朝暮怀揣着一股未雨绸缪的心态,斗胆问了句,“你应该不会对她拔刀吧?”
    顾晚风:“当然不会。”然而,还不等司徒朝暮舒口气,他就又淡淡地、狠狠地说了句,“看看谁敢带她跑,来一个宰一个,来两个宰一双。”
    司徒朝暮:“……”行,算你狠。
    “哎呀,放心吧,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感情骗子呀!”司徒朝暮翻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都是以真心换真心哒!”
    顾晚风:“……”
    刚刚不是还要无情抛弃他么?
    顾晚风简直是哭笑不得,无奈地盯着司徒朝暮看了一会儿,而后,由衷而发地感慨了句:“看来对付女流氓,还是刀更好用。”
    司徒朝暮:“……”你才是流氓呢!
    往后的这一路上,司徒朝暮都在抱着胳膊生闷气,直至皮卡车穿出了熊猫大道上的某条隧道之后。
    车头一冲出洞口,豁然开朗,天光大亮,道路两侧盘卧着植被丰茂的翠绿青山,尽头处的山岳交汇处,冒出来了一座高大巍峨的壮阔雪山。
    “哇!哇!”景色变化之惊艳之突然,令司徒朝暮瞬间看呆了,立即抓起了手机,先拍照后录像,接连录了好几段小视频。
    后来路过了一座石桥,桥下是湍急的河水,水色如同碧玉一般苍翠,仿若一条连绵不绝的青色缎带,在阳光的照样下反射着粼粼流光。
    顾晚风将车停在了河堤旁,司徒朝暮下车之后,先举着手机对着四周围的景色“咔咔”拍了一通,然后站在河边摆起了pose,让顾晚风给她拍照。
    但是吧,该怎么形容顾晚风的拍照技术呢?
    司徒朝暮净身高一米六二,穿着登山鞋大概能有个一米□□、六五,结果一看顾晚风给她拍的照,感觉照片里面的自己顶多只有一米高,跟勇闯大世界的小矮人似的。
    “你不能这样拍!”司徒朝暮气得要死,一边拿着手机比划一边教顾晚风,“你要把手机放低一点,蹲着给我拍,把我腿拍长一点,还有背景不要那么多,你看你这张照片里面都快没我了,全是后面的山和水!”
    顾晚风思索片刻,十分谨慎地问了句:“你的意思是,只拍你么?”
    司徒朝暮都被气笑了:“那你还想拍谁呀?”
    顾晚风:“……”
    真的不需要一点风景么?
    他满心都是困惑和茫然,但却不敢再继续问了,怕再被骂,只得服从地点了点头:“行……”
    司徒朝暮再度跑去了河边,兴冲冲地重新摆好了pose,半分钟后,又兴冲冲地去看成片,结果,好家伙,满屏全是她,跟绿巨人似的,一点点景色都看不到。
    司徒朝暮咬紧了后槽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顾晚风:“你猜猜,我为什么要站在河边拍照?”
    顾晚风:“……”
    所以,到底是要风景还是不要风景?
    司徒朝暮也算是彻底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直男了,心里只有“要风景”or“不要风景”这两个选项,就不会考虑一点点“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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