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喜摇摇头:“吃了糕饼,还不饿。”
    说完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竟然不知该说什么,这是此前从没有过的,孙木青攥着拳的手指紧张的搓来搓去,然后又亲了秦小喜一下,他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喉咙里冒出来,连脑子也是晕乎乎的。
    香,他媳妇儿真香。
    “时辰不早了,要不,睡……睡觉吧。”孙木青紧张到舌头打结。
    新郎官紧张,新娘子又能好到哪里去,秦小喜已经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了,点头答:“好,睡吧。”
    孙木青赶紧吹熄了房中的喜烛,屋子一黑,两个人倒自在了。
    ……
    一夜无眠,后半夜小两口说了很久的话。
    孙木青把媳妇搂在怀里,说起未来的打算,他家田地不多,小喜过门后便添一口人吃饭,将来还有孩子,若只一味的从土里刨食,只怕口粮都不够,青黄不接的时候还得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借粮去。且过日子嘛,总会有个三灾六病,不多备些存银在手,总归不行,日子过不踏实的,他不想见到小喜和娘紧巴巴的熬日子。
    “听我姐姐姐夫说,最近种桑很挣钱,比种粮食划算。”孙木青说。
    秦小喜在桑园帮忙的三个月里,也听农人说起过,种桑养蚕,蚕茧会有商人专门来收,算下来是比种粮食要好,秦小喜也是穷怕了的人,也想发家致富,她把头抬起来:“有挣钱的门路,咱们可以试试。”
    “若做砸了我们就连下锅的米都没有了。”孙木青看着媳妇儿说。
    秦小喜伸手揪了揪孙木青的脸:“呸呸呸,不许乌鸦嘴,还没干呢不说丧气话,再说,我相信你不会饿着老婆的。”说完笑笑:“我还有对银镯银耳环呢,到时候典卖了够我们度过难关,再不济,我还有一对樟木箱子。”
    夫妻两个越扯越远,见天边泛起鱼肚白,孙木青截住了话头:“那是你的嫁妆,不动的。”
    秦小喜羞嗒嗒的在孙木青脸上亲了一下:“嗯。”
    ……
    昨日儿子大婚,王红英心里高兴,忍不住和宾客多喝了几杯,喜宴结束后倒头就睡,竟然一觉睡到太阳冒头,她睡觉一向浅,数不清有多少年没睡得这么踏实了。
    王红英是心里压着的石头没了,心中松快,自然睡得安心。
    睡蒙的她在床上坐了片刻,突然一阵尿急,急忙穿上衣裳匆匆往茅房跑,路上瞄见灶房冒了炊烟,才猛然想起,哎呀,昨儿是她儿子成亲的大喜日子,空落落的院子终于不是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多了个水灵灵的宝贝媳妇儿。
    “起这么早,咋不多睡会儿呢。”从茅房出来后,王红英直奔了灶房,见到秦小喜正在熬红薯粥。
    秦小喜站起来对婆婆笑:“睡饱了就起来了,娘,你到堂屋坐会儿,粥待会就好。”
    “不着急,不着急。”王红英拉着秦小喜的手左看右瞧,好像第一回 瞧见她似的,越看心里越美,多好的一个闺女,如今成了她老孙家的人啦。
    孙木青起来后就忙着把秋收的粮食拿出来晒太阳,早点晒干早些收拣,免得发霉糟蹋了,等他忙活完走进灶房,就见他娘和媳妇坐一张长凳上有说有笑的,十分和谐。
    见儿子进来,王红英打了他一下:“就等你开饭了。”
    孙木青和秦小喜到堂屋去摆饭桌,说来也怪,之前见秦小喜的时候王红英不觉得她瘦,成了她儿媳妇之后怎么瞧都单薄了些,于是王红英打开存鸡蛋的陶罐,小心的取出一枚鸡蛋埋在了灶灰里,刚煮完粥灶还是热的,晚些时候还要煮猪食,到中午鸡蛋一定煨熟了,可以给小喜做加餐,吃得白白胖胖些才好呢。
    过门后头回一桌吃饭,秦小喜有些紧张,好在孙木青贴心,时不时的给她夹菜,王红英也好相处,让她感觉比在家更舒服。
    不过,外人就不那么看了,高凤莲昨日来吃酒席,见王红英把儿子的婚宴操办的如此体面,她心里就有些吃味,她家的条件要比王红英家好,当年她儿子娶亲都没摆二十桌,王红英竟然把她给比下去了。
    今日孙木青、秦小喜、王红英都起得晚,因此早饭也吃得晚,他们一家三口美美的喝粥时,村里大部分人已经吃罢了早饭下地的下地,闲唠嗑的唠嗑,最近被说得最多的,自然还是孙木青一家子。
    有人说:“王红英家抬回来那媳妇儿不仅八字硬,还是个懒货!”
    高凤莲听完来了精神:“这话怎么说?”
    说话的人哼哼两声,绘声绘色的说道起来:“今天早上我打她门前过啦,那时候应当是辰时了,你们猜咋地?整个院子静悄悄,没一点声响哩,新媳妇过门第一日,竟然敢睡到太阳升起都不下床,可不是个懒货。”
    高凤莲恍然大悟,接茬道:“难怪今天她家半上午才冒炊烟,原来是新媳妇不肯起呀,可怜王红英这做婆婆的,为了和媳妇打擂台,一定也挨着饿不敢起来哩,谁先起谁就输了嘛。”
    有人冷笑一声:“王红英咋会输,胳膊还能拧过大腿,婆婆还能叫媳妇收拾了?你们且等着瞧吧,王红英可不是好惹的,倒是那小媳妇有的受了。”
    一直听得津津有味插不上话的刘秀芹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了:“那不一定,还要看孙木青对谁好哩,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人还少?”
    说到这里马淑慧正提着一桶红薯走过,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道:“刘秀芹,你以为人人是你儿子,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把老娘忘记啦?”
    刘秀芹像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胡说八道,我儿子对我孝顺的不得了。”
    马淑慧和刘秀芹都是许家媳妇,两家的男人算起来是一个祖宗爷爷,勉强算堂兄弟可以走亲的,但是两家地挨得近,早年为土地归属打过架,早就不当亲戚处且结下了梁子,马淑慧见到刘秀芹总忍不住要拌拌嘴:“真孝顺还是假孝顺,就你自个清楚了。”
    这话气得刘秀芹大骂:“你管得宽!总好过你家大河,一辈子光棍的命!”
    马淑慧加快脚步往孙木青家去了,不给许大河说上亲,她吵架都吵不赢,她急匆匆的去孙木青家找王红英,是想找她多打听两个靠谱的媒婆,王红英为操心孙木青的婚事,认识的媒婆媒汉比她多几倍,马淑慧在心里发了誓,过年前一定要把婚事给儿子定下。
    “呀,淑慧啊,快进来。”
    马淑慧走到孙木青家门口时,正赶上王红英拿着扫帚扫院子,见马淑慧站在门口,急忙叫她进来。
    一进院门,马淑慧就把那桶红薯递过去,笑说给王红英做红薯干吃。
    “咋地,才秋收就担心我家吃不上饭啦?我家也种了一亩红薯,拿回去自家人吃吧。”王红英说。
    马淑慧直接把红薯倒到了院里的空地上,还扒拉开让太阳能均匀的晒到,她一边忙活一边说:“我这红薯种子好,甜,不信你尝尝,再有,你家木青带我家大河做事学好,我还没谢你呢。”
    见王红英还要推辞,马淑慧一句话堵了她的嘴:“再辞就作了,磨磨唧唧的!”
    “走,进屋喝水。”王红英不再推,放下扫帚拉马淑慧进屋,谁知马淑慧突然放缓脚步,压低嗓门问。
    “木青和小喜呢?”
    这架势弄得王红英莫名其妙又想发笑:“吃过早饭就去镇上了,你说话那么小声干啥?”
    马淑慧直起腰来:“随口问问,他们新婚,是该叫他俩多腻腻,咱们是过来人,都懂的。”
    “我知道。”王红英找了个泥碗给倒了水,叹口气说:“就盼他们好呢。”
    “也别难为小喜那孩子,我瞅着她是贤惠善良的好姑娘,她亲娘没了,后娘又是那样一个冷血的,你不就是她唯一的亲娘?不过,以后万一她没良心,我一定站你这边。”马淑慧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把王红英说得一愣一愣,这都是哪跟哪。
    王红英皱了下眉:“我是脾气不好,但那都是对外人,小喜是我家的人了,我为难她干啥?”
    说着王红英恍然大悟:“你在外面听人嚼舌了?哼,自己家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倒有闲心管别人,我呸!有她们好看的。”
    马淑慧笑了,直怨自己傻,竟然信那些话,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话题便拐到许大河的终身大事上。
    ……
    九月下旬,天高云淡,秋风送爽,从孙家村到来安镇上一片好看的秋景。
    孙木青牵着秦小喜的手,并肩走在乡间土路上,走过无数回的路,因为多了个人在身边,路上景好看了,花也香了,连鸟叫声都是那么清脆。
    他那还有两吊钱,昨夜上交给了媳妇儿。
    秦小喜打开衣柜瞅了瞅,发现他没什么好的厚衣裳,马上便要入秋,气温很快就会降下来,她想用那钱给孙木青扯布做身好衣裳。
    路上两人都不着急,说说笑笑,边走边聊,孙木青本就是个爱说话的,在秦小喜面前更是妙语连珠,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喊声:“孙木青大兄弟!”
    原来是桑园管事从县里回来了,正好在路上碰见。
    第18章 018
    桑园管事的很乐呵,喊了一声还不算完,小跑两步往他们所在的方向来了,他正要去找孙木青的。
    这回去到县里,他与主家说了治理桑园的效果,还将秦小喜织的那匹布拿给主家瞧了,主家一高兴,给桑园管事涨了工钱,听他说了孙木青的能力后,还要聘孙木青到桑园做长工,月钱涨到一两零五吊。
    “这多好哇,一年下来光月钱就有十五两,再加上年节的红包,加起来怎么着也有个二十两银进账,你小子又是个机灵的,平日里多活动赚些外快,一年得个二十七八两不是问题,刨去日常所用,不到五年,准能盖新房。”管事的非常喜欢孙木青,把来桑园的种种好处向孙木青描绘着,唯恐他不愿。
    孙木青笑呵呵的,答:“我再想想。”
    “这么好的差事,还想什么。”管事的说完把目光落在秦小喜身上,似有所悟,接着道:“到时候小喜也过来,我专门给你俩腾出一间屋。”
    孙木青没松口:“这么大的事情,我得考虑几日。”
    话说到这份上,管事的也不好再说什么,以他的经验来看,说考虑、再想想的,往往最后都要拒绝。
    在外做活一个月能有一两零五吊已经算天价,平常的长工不过五吊钱,至多七吊,有的地方甚至没有月钱,只包吃喝,到年中或者腊月,主家再一次性给个二两五两的,全凭良心,若当年的年景不好,就只给几袋粮食。
    管事的压根没想过孙木青会拒绝。
    “行,你想好了就找我来。”他说着解下腰上坠着的钱袋:“这有三两银子,是给你的,当初说分你一半赏,我不会食言。”
    孙木青接了,向管事的道谢,管事的摆摆手:“要说谢,该是我谢你,这桑园里的树要真在我手上蔫了死了,我也没脸活下去,直接一根麻绳吊.死拉倒。”
    “不至于。”孙木青被管事的话逗笑了,这话有打趣儿的成分,但管事的心情他能理解,老马失蹄,换谁心中都怄得慌。
    三人别过,不过才走几步,管事的又急吼吼的追上来:“瞧我这脑子,还有事忘记说了,秦小喜,主家说你那布织的好,直夸你手巧呢,不过那机子织布太麻烦了,留着也无用,主家说你要是使得来,就拿回家去。”
    这下轮到秦小喜惊讶了:“真给我?”
    “还能有假了。”管事的抹了抹头上的汗道。
    秦小喜几乎想都没想:“我要的。”说罢看了看孙木青:“不过现在不成,明日我叫人去桑园搬。”
    那架织布机比一般的机子大三倍不止,孙木青家的房子窄,东西各一间厢房,小两口和王红英各住一间,堂屋身兼多种用途,存粮、会客等等,若把那织布机搬回家,非提前腾出一块地方不可。
    “明日后日搬都没事儿,那机子你要,我就留着。”管事的说。
    此刻他们都不知道,那织布机是南方的新式机子,被南方的布坊主视若宝贝,一架价值不菲,能买十亩地,桑园的主人偶然得了一架船运上来的织布机,以为可以织出许多漂亮的绸缎,谁知一年过去了,只找到一个叫秦小喜的织布女会使用,那缎子织得不错,但一匹要三个月工时,且花样普通,觉得耗时耗力没意思,就干脆给了秦小喜。
    留着还占地方哩。
    路上,秦小喜问孙木青:“木青哥,你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孙木青揪着路边的小野花,扭头答:“你猜猜看。”
    “我猜你不乐意。”秦小喜道:“主家高兴给一两二两,若不高兴了,就给三吊五吊,命门老叫别人把着,不舒坦。”
    孙木青点点头,伸手捏了捏媳妇儿的脸颊,肉呼呼像棉花,怎么都捏不够:“你和我想的一样。”
    早上吃罢早饭,王红英把孙春花给的五两银子亮了出来,问小两口咋打算。
    王红英心疼儿子,也疼惜女儿,当年丈夫去世的时候孙春花九岁,孙木青三岁,九岁的姐姐还是个小丫头,就帮着做饭、喂猪、劈柴,像个大人一样操心。王红英不想拿女儿女婿的银子,他们的日子也紧巴,但是儿子这头同样也困难,王红英在心里算了一笔账,本来粮食可以吃一半卖一半,小喜过门后粮食便不能卖那么多,且日常买油盐酱醋、扯布买蜡烛等都是花销,说句不中听的,真可能青黄不接。
    那样,日子便难熬了,因此那五两银子想还,却不是那么好还,需要细细的思量。
    秦小喜嫁过来第一日,不便发表意见,好在孙木青是有主意的,他抓了抓头发:“娘,钱就留下吧。”
    这话落在王红英耳中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说好,另外又有些唏嘘,木青成了家,就要为自己个打算了,收姐姐姐夫的钱在意料之外,倒也在情理之中的。
    不料孙木青下一句话是:“算我借的,等挣了钱,连本带息的还给姐姐姐夫,眼下日子艰难,有五两银子周转,正好。”
    王红英一下呆了,随后眼框一热,这才是他的好儿子,方才是她自己想多了,不过,家里还添了一口人,家里的事情光她和孙木青说了还不作数,秦小喜的意思也要顾及到,王红英看向儿媳妇:“小喜,你咋想呢?”
    秦小喜笑起来柔柔的,声音也温柔:“木青说得在理,我听木青哥的。”
    话音一落,王红英便笑开了,有这样的好儿子好儿媳,家中的日子一定能越过越红火,她还愁什么呐。
    孙木青捏完秦小喜的脸,从刚才揪的小花里选了朵最漂亮的蓝紫色五瓣花簪在秦小喜的鬓角,然后趁附近没人,飞快的在媳妇唇上亲了亲,嘿嘿,真香真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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