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太阳落在了这一处,带走了黑暗。
    阮棠在医院里住了两天,这两天姜海桃院长天天上门苦劝阮棠在医院里挂个职,县一能给的最高八级工资112元。
    姜海桃自从做了县一院长之后,每天要处理的事务多了,每次去开会都有不少的同行想要求她帮忙引荐传闻中的断臂再植第一人。
    因为阮棠拒绝采访,报社上用的照片还是上次大力吹捧关医生,狂贬阮棠时用的模糊侧脸。
    如今赵中明的断臂和断指手术都已经成功,这在医药界引发了巨大的讨论。
    当得知阮棠竟然窝在机械厂里做个修理工,纷纷表示痛心疾首,拿手术刀的手怎么能去拿扳手?
    简直暴殄天物。
    奈何阮棠就是不松口答应。阮父如今在县一挂职,足够应对来看诊的病人。
    阮棠出院后,柳湘云也吵着要出院。
    两人几乎是前后脚回到了大马巷。
    阮母特意在小院门口摆了一个火盆,催促着阮棠快迈过去,可别让人瞧见她们搞封建迷信。
    阮棠一脚跨了过去后,阮母刚想撤走火盆,就看到了站到隔壁门口的柳湘云。
    阮母受惊,大马巷平时没几个人冒头,谁想这么巧搞迷信时竟然被人瞧见了。
    “我们,那什么就是烤火,对,烤火。”
    阮棠安抚地递给阮母一个眼神,“要不,借你迈一个?”
    柳湘云欢喜的一脚迈了过去,还不忘叮嘱阮母进屋后,要让阮棠将身上沾了晦气的衣服全烧了。从头到脚洗干净,跟晦气说再见。
    阮母没想到柳湘云这个小姑娘竟然懂那么多,顿时引为知己。
    一听说柳湘云会卜卦,阮母忙让她给阮棠卜个卦。“就测测她接下来的日子会不会消停一些。”
    “别——”
    阮棠拒绝的话刚说出口,柳湘云的破龟甲已经丢了出去。
    多事之秋,添丁增口。
    柳湘云差点儿吐出一口老血,她测的是阮棠接下来一个月的运势。
    这破龟甲竟然来个添丁增口!
    她要是没瞎,都看得出来阮棠肚子平着呢,怎么可能在一个月之内添丁增口?
    除非就是天降好大儿。
    “哈哈,一次都是不准的。”
    “三次,三次才会准。”
    然后,毫无意外地,柳湘云陷入了神神叨叨地反复丢龟甲的状态。
    “去他娘的封建迷信,老娘再信就是狗……”
    阮母看着柳湘云这般,后知后觉地道:“你就是因为救这小姑娘被敲晕带走的?”
    阮棠点头。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阮母也不至于迁怒于人。她就是有些发愁,小姑娘蹲在门口卜卦,回头可别被人再拍走。那阮棠岂不是白遭罪了吗?
    思来想去,阮母将人连哄带骗地弄进了屋。
    阮棠洗完澡出来后,就见柳湘云重重地将破龟甲摔了出去。
    咔嚓。
    破龟甲报废了。
    柳湘云松了一大口气,随手捡了块石头将破龟甲砸了个粉碎,全扔到了葡萄架下做肥料。
    “等回头我得了新龟甲,我再给你测一测运势。”
    柳湘云生怕阮棠追上来,夺门而出。
    阮棠在家闲不住,去粮站转了一圈后,发现卖粮的窗口还是关着。
    工人们拿着粮本也买不到粮,只能去黑市。
    要不是黑市有粮,恐怕红阳县早已经乱了起来。
    如今黑市的粮也是限量供应,贵虽然贵了些,但是一家子勒紧裤腰带也不至于饿死人。
    阮棠场黑市里出来后,谁想竟然遇上了徐二姐,她正扛着一袋的玉米面站在路边歇脚。
    歇了一小会儿后,又扛起了玉米面往机械厂走。
    刚走了几步,她的面前就停了一辆自行车,一个矮壮的中年男人与徐二姐打招呼。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徐二姐红着脸上了那人的自行车后座。
    中年男人踩了踏板,自行车窜了出去,徐二姐慌张地抱住了那男人的后背……
    远远的,阮棠眼尖地看到,徐二姐的手一直没拿下来。
    阮棠有些懵逼,她才几天没去机械厂,竟然不知道徐二姐已经从警局里出来了?
    到了家属院刚好是下班的时候,她恰好与季南烽在厂门口碰了个正着。
    两人往家属院走,阮棠做了一锅的海鲜汤,又煮了一锅的米饭。
    这两天在医院里天天喝粥,她可想念瓷实的大白米饭。
    贺昆掐着点来蹭饭,季荣也顺道来探望阮棠。
    那日去梨园,季荣几个人都去了。这事儿也就他们几人知晓,对外声称阮棠是热中暑了。
    海鲜汤煮开了后,就搁在窗口放凉。
    阮棠问起了胡大志咋样,季荣摇头,“那天以后,他就一直请假没来厂里。”
    十几个人中,唯三受了侵犯的人中就有胡大志的未婚妻杜小娟。
    听季荣说,两人是从小就定了亲,别看胡大志平时没心没肺,又喜欢凑热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但是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姑娘看中胡家,想要嫁给胡大志,但是胡大志却丝毫不受所动。
    就连一跃换了门庭成了工人后,胡大志也没想过要换媳妇,每个月发了工资都要领着杜小娟来国营饭店吃饭。
    这一门亲事是胡大志的母亲定下的,因为胡大志的母亲幼年失怙后被杜小娟的祖母收养。为了感念这一份恩情,胡大志母亲强势定下了这一份亲事。
    几人听了直叹息,也不知道这两人最后会如何。
    多半应该是不成的,在胡大志成为了工人后,胡家人就开始嫌弃杜家,认为胡大志一表人才、前途可期应该找个城里的媳妇,往后生了孩子都是城里人。
    “开饭吧。”
    阮棠将晾凉的海鲜汤一人盛了一碗,季荣十分有眼见地去捞了一碗酸豆角。
    阮棠直接将大白米饭倒进了海鲜汤碗里,做了个简易版的海鲜泡饭,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凉透了的海鲜汤汁,紧裹着海鲜的鲜甜味儿,加上微热的大白米饭……一口下去,浑身舒畅,灵魂都感觉要出窍了。
    七月的天,这样吃格外畅快。
    阮棠吃了一大碗后就不动了,季南烽三人又盛了一大海碗。
    自打粮站关门后,机械厂的伙食也开始限量供应,每个工人限量购买。
    他们感觉好久没吃那么畅快。
    “小嫂子,明天咱还吃这个呗?”
    贺昆为了一口吃的,使出了浑身解数逗阮棠开心。
    没等阮棠答应,一脚被季南烽踢开,“我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媳妇,不是给你做煮饭婆的。你嫂子做什么就吃什么,不然你去食堂吃。”
    贺昆不敢再开口,寻思着下回去国营商店买点东西犒劳犒劳小嫂子。
    季荣开门刚想去洗碗,就看到几个人上了四楼。
    “三嫂,隔壁又出事了吗?厂办的高主任带着人来了四楼。”
    贺昆一听,忙过来凑热闹。
    阮棠听到有热闹可以看,也往门口凑。她今天还在黑市看到徐二姐,正好奇着咋回事,没想到厂办的人动作那么快。
    阮棠巴巴地看着为首的高主任,走过了徐二姐家,站在了她家门口。
    阮棠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睛,所以,高主任是来她家的?
    看热闹看到了自家头上,也是没谁了。
    高主任笑得温文有礼,“阮师傅,咱们进屋说会话?”
    阮棠侧身让高主任进屋,“高主任,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高主任拒绝,“不必忙,今天来,我是有公事在身。”
    “我们厂办接到群众举报,说阮师傅作为机械厂的工人,拿着六级工资,但是在工厂的时间却少得可怜。这个月,竟然一半时间都没有在厂里!”
    “甚至,还迟到早退。别的工人辛辛苦苦地为机械厂奉献自己,而你却去买菜买肉,实在是给厂里起到了一个极不好的榜样。”
    “据厂办调查,与阮师傅走得极近的胡大志,这些天也一直请假。”
    高主任看了一眼季季南烽,季南烽轻呵了一声,“我也有问题?”
    高主任摇头,“厂办暂时只收到了对阮师傅的举报。为了稳定群众的心,厂办今起决定对阮棠同志进行停职停薪处理,调查清楚后再对阮棠同志的处理进行通报告知所有人。”
    高主任煞有介事地拿出了一份文件,上头敲了厂办的红印。
    阮棠十分善意地提醒道:“你们这个处理,杨厂长知道吗?书记知道吗?副厂长知道吗?”
    高主任一听阮棠搬出了这些领导来压他,不悦地皱眉:“领导们忙,这种小事情向来是我们厂办调查处理的,最终的结果自然会递给领导们签字。”
    阮棠不想跟高主任废话,收了这张停职停薪的通知单。“我虚心接受群众调查,等候最终调查结果出来后能还我清白。”
    说完之后,就送了厂办的人出门。
    等人一走,季荣和贺昆都有些着急,提议要不要去找领导们说说情。
    季南烽让两人别瞎操心,“出不了事,当初杨厂长亲自带着领导们上门来找阮棠去维修部门救场,签的就是兼职协议,上头写着明明白白地写着上班时间都由阮棠安排,只要维修部门不出差错就行。”
    阮棠哼了一声:“哼,我就是看高齐不顺眼,明明根子都烂了,还天天装得道貌岸然。谁知道这回是真有人举报我,还是他想整我。”
    高齐这人,贺昆和季荣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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