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察觉到,比起自己心里的那点痛,这丫头才是最煎熬的。
    因为她的身上,又多了一条人命。
    谢知非折回去,手一伸,将她揽进怀里,有些消瘦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发。
    “我就是心里闷,出来透口气。”
    “我也是。”
    “严如贤能说出那样的话,可见他把郑家的事,都告诉了老将军,我不敢想象老将军听到后,会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我也是。”
    “我不敢想象在黑山城,老将军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用手里的那把长刀,一刀一刀杀敌的。”
    “我也是。”
    “我更不敢想象,他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瞬,心里是不甘,是恨,还是解脱?”
    “我也是。”
    “晏三合。”
    谢知非的声音被风吹得近乎支离破碎。
    “将军百战死,但不当这样死,这样死,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都是因为我。
    是我害死了他。
    晏三合咬着牙,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她双手死死的揪着谢知非的衣衫,脸紧紧地埋他怀中。
    眼中惯有的清冷不见了,血色涌上来,将她黑沉的眸子一点一点晕染,眼底迸射出孤注一掷的恨、怒、还有疯狂。
    本来就大的雨,忽然变成了倾盆而下,夹杂着电闪雷鸣。
    那闪电一个连着一个,将漆黑的夜空照得透亮,仿佛不想给世间的鬼鬼魅魅,留一丝容身之处。
    第848章 面对
    一场暴雨,将两人淋成了落汤鸡,晏三合什么事都没有,谢知非却发起高烧来。
    狂风暴雨的深夜,哪个太医都不会出诊。
    李不言命汤圆把家里的烈酒都拿出来,倒进脸盆里,又命丁一把毛巾蘸了酒,给三爷擦手心脚心,还有太阳穴。
    裴笑问这是哪来的办法?
    李不言说这是她娘自制的秘方,小时候她高烧,娘就用这个法子替她降温,一个时辰后肯定见效。
    裴笑在那一刻,好奇心达到了顶峰。
    李不言提她娘的时候很多,可她爹是谁,却从来没有说起过。
    她爹是谁啊?
    不到一个时辰,三爷的烧果然退了一些。
    另一边,汤圆熬了薄薄的米粥。
    三爷趁热喝一碗,捂着被子发汗,晏三合搬了把椅子,就坐在床边守着。
    谢知非醒醒睡睡,睡睡醒醒,每次睁眼看到晏三合,心里就很安稳。
    好像外头再大的风,再大的雨,都与他没有一丝关系;
    好像郑家的那些人那些事,他都能咬牙扛过去。
    他没让晏三合去休息,哪怕睡着了,手还死死的拽着她的手不放。
    他躺在那儿的时候,脸上的五官更明显,轮廓也更立体,晏三合累了就趴在床边打个瞌睡,醒了就盯着他的脸看。
    这张脸真好看啊。
    总觉得看不够。
    两人互通心意以来,情话没说过几句,亲热的事更是没做过几件,最出格的,就是刚刚在雨中长久的相拥。
    可她总有一种感觉,他们彼此相伴了好久好久,久到他不说留下来,她也知道……
    他不想让她走!
    裴笑透过珠帘看着屋里的两人,不知为何,心酸的想哭。
    一个记忆力日渐衰退,一个心悸病又犯,日子过着过着,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想当初晏三合还没有进京那一会,他和谢五十三天两头勾栏听曲,赌坊赌钱,甭提多逍遥了。
    什么心悸,不存在的。
    就是晏三合她们进京的头一年,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啊,解心魔的同时,他没事还能和李不言斗个嘴什么的。
    那时候他还没有发现自己对李不言动心;
    那时候晏三合还只是个神婆;
    那时候他是爹娘的宝贝,谢五十是谢家的宠儿。
    如今?
    裴笑心里长长吁出口气,转身离开。
    ……
    清晨,谢知非的烧彻底退了,才肯放开晏三合的手。
    晏三合回房沉沉睡了两个时辰,一睁眼,换谢知非坐在了她的床前,含笑看着她。
    “半个时辰前,沈冲来别院,问心魔的情况,我推脱说你在睡觉,让他先回去。”
    谢知非捏捏她下巴,“这事儿怎么一个章程,要你拿主意。”
    “你怎么每次,都喜欢坐我床边?”
    晏三合虽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形象,但在心上人跟前,她和别的姑娘一样,总不想蓬头垢面的样子被他瞧去。
    “习惯了,不嫌弃你难看。”
    谢知非揉揉她头发。
    “起来吧,怀仁那头总要给个交待的,这事儿躲不过去。”
    “先吃饭,再议事。”
    晏三合闷声又接了一句:“是该有个了结了。”
    ……
    饭桌上,多了一个陆大,正好凑满一桌。
    李不言几个拼命往陆大碗里夹菜,脸上讨好的笑,比那道鲫鱼豆腐羹,还要要稠上三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高手遇高手,讲究的就是一个“服”字。
    一顿饭,差点没把陆大给撑死,冲晏三合扔下一句:“小主子,你们议事,我去外头给你们守着。”
    门掩上,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下来。
    晏三合起身,习惯性在屋里踱了几步后,开口道:
    “郑家的心魔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郑家的冤案,皇帝下了罪己诏后,战马好一半; 另一个部分是老将军的死因。
    如今他的死因也已彻底弄明白,这也就意味着心魔解到这里,就可以点香收尾,只留下一个尾巴,是我自己的事,和心魔没多大关系。”
    谢知非听她说起过,“你是想查出,谁把海棠院的事情,捅到皇帝那边的?”
    “是。”
    晏三合:“把我送走的这个计划,虽然说是仓促行事,但郑老将军对海棠院的保护,可谓密不透风,也算合情合理。
    那么,是谁窥见了海棠院的秘密?又为什么要把秘密捅到永和帝那边?”
    话到这里,她突然咬牙切齿起来。
    “这个人,我必须查出来,也必须将他杀死。”
    谢知非心头也恨,如果不是这个人,郑家不会被灭门,老将军不会战死沙场,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如果说永和帝是郑案的罪魁祸首,那么这个人就是始作俑者。
    “一刀杀死太简单。”
    谢知非冷笑:“这种下作小人就该五马分尸。”
    李不言一拍桌子:“碎尸万断。”
    裴笑握着拳头:“死了还得拿出来鞭尸。”
    话一句比一句狠,晏三合紧咬的牙却慢慢松了下来,很奇怪,恨意有了人分担,似乎一下子淡了不少。
    “下面我们要讨论一件事。”
    她深吸一口气:“怎么面对太子殿下。”
    这话一落,所有人脑子里浮现的,是统一的两句话:
    第一句:怎么又要面对太子殿下了?
    第二句:能不能不要面对啊?
    “沈冲一早来,就意味着严喜对我们说了什么,太子都知道,他已经等不急了。”
    晏三合停顿片刻后,艰难道:“而郑家的心魔,点香的人应该是我。”
    两句话乍一听连不起来,但所有人都明白晏三合话里的意思。
    郑老将军的死因,扯着海棠院的双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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