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舟愣了瞬。
    “登徒子!”楚引歌面红耳赤地跑远了。
    她打得倒是不留情面,手背上瞬时就见了红,但对于常受棍杖之责的男人而言,就如小猫挠爪,娇嗔抚触。
    登徒子?
    他摩挲着手背,垂眸气笑,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低哄着姑娘,竟被骂成了登徒子。
    真有她的。
    站在不远处的立冬见世子夫人气呼呼地上了楚府的马车,他觉得侯夫人说得极对,世子爷也太寒碜了,去酒楼就请吃了两碗阳春面,眼下头回接姑娘下值,竟不送她回府?
    忙上前提点关切:“爷,可要追?”
    “又收银子了?”白川舟冷眼觑他,“多事。”
    “.......”
    立冬顿时缩了脖子,他也想跟着世子夫人跑了。
    -
    楚引歌回到楚府时,才知阿妍在昨日侯夫人来时,被王氏送去了母家。
    如春与阿妍院中的洒扫丫鬟交好,稍一打听,阿妍竟是被敲晕,五花大绑捆上马车的。
    楚引歌闻言,眸色震摇,尔后又黯了下来。
    阿妍心性良善,恐怕是得知了侯夫人到来,想来阻拦她去会客,但却被自己的母亲塞进了马车。
    王氏是个狠人,她要救儿子,对亲生女儿都能下狠手。
    但细想了想,她这不也是在为生女筹谋么?城中哪个高门大家想让自己的千金嫁给一纨绔的。
    楚引歌将怀中的锦葵信笺放入柜内,指尖一顿,宋誉和阿妍眼下虽没了世子爷联姻的阻界,但王氏是个趋炎附势的,必会嫌弃师父一家,他们俩怕是......
    咦?
    她的眸光一扫,蝴蝶面纱哪去了?
    那是剑师父送给她的及笄之礼,后来她才得知这面纱是他的小师妹用极细薄的天山织锦,手工染色所作,触感丝滑柔润,一寸一金。
    他说,小师妹顽劣,总是夜半翻墙下山买酒,但为了掩人耳目,就做了这面纱遮颜,他怕她出事,总是偷偷跟着她后头,她发现后就甩给了他一幔,让他也挡挡。
    但他觉得好笑,他怎么会戴这么女气的玩意?可却一直珍藏在身上。
    直到那一次天山派遴选掌门,群雄逐鹿,待他血战三天夺得掌门之位时,他才发现小师妹在三天前下山就未回来过。
    她留给他的,只有这一张旖旎的蝴蝶面纱。
    可他却赠予了楚引歌,他说,你们匿在轻纱后的眼神很像,似清月高悬,璨若星辰。
    她问过他,小师妹去哪了?
    他没说。
    但在前几天的酒醉后,他苦笑,天语阁说她死了。
    他不肯言说谁死了,但楚引歌直觉是小师妹。
    楚引歌翻箱倒柜找了半通,只看到那阁主赠予的黑蝶面具静躺,未瞧见半分面纱的影子。
    这才惊觉,是真丢了。
    她有些气恼自己的粗心大意,细思前夜所经之途,似有可能落在那天语阁了。
    楚引歌换上一身爽利劲装,戴上黑蝶面具,于皎洁月色中,蹿房越脊,飞奔而行。
    须臾,便到了烟驼胡同。
    她学剑师父三拍两敲,木门“吱呀”轻启。
    “是贵主啊。”
    楚引歌略有窘迫,刚和人家撂下话语不会常来,这才刚过两日,就赶过来了。
    所幸华思楼朝歌夜弦,隐去了这一处的惶窘,“水影姑娘,我掉了一面纱,不知是否有瞧见?”
    楚引歌听她浅笑说道:“未曾,许是落在阁主那了?贵主不若自己去问问?”
    “可他不是在接客?”
    楚引歌一时难以用言语描述阁主所做的事,但在这烟花柳巷说出“接客”一词,倒有了意味不明之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
    “阁主有言,姑娘何时来,都可随意入,”水影笑道,“贵主请跟我来。”
    楚引歌在后头轻舒了口气。
    依然是壮汉蒙眼,曲折迂回,方来到天语阁。
    虽说她已经来过一次,但依然被这别具手眼的精巧建筑所震撼,窗临瀑布,天可摘星,动人心魄。
    只是建在这地下属实诡异了点。
    她已驾轻就熟地候在雅间等待,也能淡定自如地举起酒杯,吟风弄月。
    今日心绪愁闷,待嫁夫君风流,家中姐妹不在,珍惜之物丢失,实在是值得畅饮。
    酒酿甘甜,像极了那人给的糖饴,入口时带点青涩,回甘后甜津津,香馥馥,余香满口。
    那人,那个人,她说不出他的坏,可也没觉得他有多好。
    所过之处,寥寥几句,便能勾得人卸了防。
    这样的人,是天生的风流痞子罢。
    宋誉说他对她也有所图,图她的无妄念之心。
    妄念是何?她理不清,只知他的撩拨似骨髓里呼啸的山洪,踏平长夜而来。
    她躲不过。
    一杯复一杯,楚引歌有些恍惚,看窗外水流的光晕蛊惑扑朔,她的脑袋晕沉。
    似是过了许久,有人推门而近,哑声道:“你醉了。”
    她抬眸,是那个仙风道骨,一尘不染的阁主,带着不露神色的面具,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他竟亲自下来了。
    “你骗人,师父说它不醉人。”
    楚引歌将酒壶一抱,像个孩子般背过身,“休想喝我的。”
    他相对而坐,给自己斟了杯茶,淡说道:“薄荷酿一杯似果,一杯若酒,若酒浅之人,三杯入喉必醉。”
    窗外的水声泠泠。
    醉了么?楚引歌从未沾过酒,不知醉是何种滋味。
    只见他似没有要夺她的酒壶之意,就回了身,撑着脑袋,看着盏中摇摇晃晃的桃色,内映着一只跃然如生的黑蝶。
    她伸出食指去触,却如镜中花,粼粼泛起涟漪。
    “蝴蝶呢?飞到哪里去了?”
    她敛眸间就瞧见了那双修长隽逸,骨节分明的手。
    好白。
    男人未语,想着方若的暗线呈报,凝着她执着地在案几上找寻黑蝶,忽而盯着他的手半晌不动。
    她抬眼看他,醉酒后的眸光盈盈,糅杂着丝要干坏事的狡黠,不似那个执剑干脆的女贼了。
    她的指尖触了触他的手背,带了点薄荷酿的湿意。
    他握着杯茗的修指一顿。
    楚引歌见他不恼,又谨慎小意地轻点了点,笑道:“你的手长得好像.....那个人啊。”
    她的笑染了哑,撑着案几颤悠起身,拿着剑柄勾他的下巴,细看了他几瞬,讶然道:“看来我是真醉了,你的眼睛竟也有几分像他。”
    男人两指将剑挪了半分,散散问道:“像谁?”
    楚引歌勾了勾唇,眸色也染了醉意,极媚。
    莞尔轻笑:“我夫君啊。”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撩动天,撩动地,总有一天会撩动老婆。
    棠棠:渣男!
    第23章 斥孟浪
    星河迢迢,水韵涛涛,他抬首看她,黑蝶呼之欲出。
    男人的喉结微滚:“你的夫君?”
    他重复了她的话。
    “嗯,他手好看,人嘛.......”
    楚引歌轻笑了两声,正欲执盏,却被他一把夺过。
    “脏。”
    他另换一杯,弄盏之手翻转,如同在绾花,极赏心悦目。
    她倒坐了下来,抱着青玉剑,细细忖思着他的手,想着若是执笔题字该是如何的行云流水。
    他给她斟了茶,“继续说。”
    楚引歌已然断了片,截然忘记继续要说什么,娇唇翕合,眸色茫然。
    他好心提点:“你的夫君如何?”
    她想到他刚刚的词,笑道:“他们也说他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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