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喜欢缩着睡!”周莉梗着脖子嘴硬。
    陈邻偏了偏脸,沉默片刻,开口:“我当时就是一下子,脑袋没想明白,才割了手腕。其实割完我就开始害怕了,不然也不会打电话给你对不对?”
    “别担心我,我只是需要自己安静一下,回去睡吧,明天上午还要来接我出院呢,我一个人可不好跑那么多手续。”
    周莉狐疑的看着她,陈邻仰起来露出个很浅的笑。她上手捏住陈邻的脸,本意是开玩笑,但在摸到陈邻的脸后,周莉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虽然陈邻以前也瘦。
    但从小吃好喝好,十八岁的小姑娘,再瘦脸颊上也带点软肉。哪里像现在,手摸上去全都是骨头和皮,脸颊肉都掉光了。
    她手上动作变轻,蹭了蹭陈邻脸颊:“好吧,那我先回酒店睡,你也好好休息。我明天一早就来陪你,给你带早饭。”
    陈邻:“医院不是会准备早饭吗?”
    周莉嘀嘀咕咕:“我听说医院餐都不好吃,我去买还能给你买点你爱吃的。”
    陈邻眨了眨眼,弯弯眼眸:“嗯好。”
    周莉一步二回头,艰难的走出病房,出门前还记得帮陈邻把房门关上。因为是自杀被送进来的,所以陈邻的病房护士特意给收拾过,没有留下任何能伤害到她的尖锐物品,连床头柜的包条都换成了厚片塑料的。
    中途护士来换了次吊瓶,温声细语问陈邻饿不饿,说前台有酸奶和水果,可以给她拿点过来。陈邻好脾气拒绝了,看着护士拔掉枕头给她贴上创可贴,又把她的手塞进被子里。
    “有什么事情就按铃,我们护士站24小时都有人值班的。”
    “好。”
    “别不好意思,你这单人病房,我们肯定会多照看的。”
    “嗯,谢谢。”
    “要是睡不着的话,这边桌子上有拼图,你可以先拼着玩儿。”
    护士回头看了她好几眼,最后还是关上门离开。陈邻确实困了,她想可能之前打的吊瓶里面也有助眠的药物,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睡好过,稍微有点困意很快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然后又在迷糊中被痛醒。
    陈邻不太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但醒来的时候天光并没有大亮。被纱布缠绕的右手腕开始痛,皮肉骨头都像被挑开了那样的痛。
    她抱着自己手腕翻了个身,蜷缩在被子里,把自己团成一团,额头抵着手腕,膏药的气味透过纱布落到鼻尖,被她呼吸进来。陈邻想起当时打电话的原因——
    刚开始割破手腕的时候真的不痛。
    但是到后面意识快要涣散完的时候,突然痛觉就恢复了。真的很痛,被割开的手腕很痛,摔破的手肘和膝盖很痛,背上很痛,所有的痛觉在此刻突然集中起来,痛得她不停的哭。
    太痛了,很害怕,不想死。
    哭着给朋友打了电话,说话颠二倒四,混乱得没有任何逻辑可言,一会儿说这里痛,一会儿又否定上一句,说是那里痛。
    打完电话之后好像更痛了,身体在痛的同时又感到愧疚,她哭得昏昏沉沉,手搭在浴缸边缘,浑身都发冷。
    “妈……妈妈……妈我好痛——”
    “妈妈……对不起……真的好痛……”
    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似乎所有的委屈愧疚不知所措,堆积起来像是一座崩塌的雪山,轰轰烈烈从山顶滚下来,把一切都淹没了。
    明明一开始已经觉得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但是真的到了要死的时候,又因为太痛而害怕退缩,等打完求生电话后便迅速被愧疚感淹没,觉得自己是没有勇气的坏孩子。
    即使到现在也会因为那瞬间的退缩而感到羞愧,为自己没有坚决死去的勇气而羞愧。但是等真正体会过贴近死亡的痛苦后,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再次伤害自己的勇气——因为真的太痛了。
    痛到在那个什么想法都冒不出来的瞬间,陈邻只会哭着下意识喊妈妈,好像只要喊出这个词汇就能止痛,犹如所有动物求生的本能。
    妈妈会为她止痛。妈妈会告诉她没关系的,只剩下一个人了也要好好活着。妈妈会原谅她怕痛原谅她不敢去死。
    妈妈会说能继续活下去也很厉害很勇敢了——
    重新上过药的手腕,就算是痛也不会再痛得令人生不如死了。它的痛变成了一种纤细又绵长的痛,像斜着浅浅扎破皮肤的一根针,偶尔彰显存在感,偶尔又不明显的潜伏下去。
    这样时有时无的痛觉让陈邻很难继续入睡。不过她也没有按铃叫护士,自己坐起来倒了杯水,拆开桌子上那盒拼图。
    也不知道是医院自己买的还是周莉特意给陈邻留的。她确实挺喜欢玩拼图。
    面前这幅拼图篇幅不大,大概两二个小时就能拼完。陈邻穿了件外套,打开房间灯,将床上桌支起来,摆上拼图打发时间。
    事实证明,只要有了能让人集中注意力打发时间的东西,人就很容易忘记时间的流逝。比如说眼下——陈邻忙着拼图,窗外不知不觉就从深夜变成了天光乍亮。
    虽然没有拉开窗帘,但从窗帘缝隙间仍然漏进来一点明亮的光。今天似乎是个太阳很好的天气,晴朗的,微风和煦的。
    陈邻拼完拼图,就剩下手上最后一块了。她捏着最后一块拼图,垂眼看向床上桌摆着的那副未完成的拼图。
    只差最后一块,它便能完整。
    这是一副雨中的铃兰花。小学的时候大部分都学过那篇课文,小男孩给铃兰遮雨的那篇——就是那篇的插图。
    陈邻喃喃自语:“传统意义上来说,幸福是一种能够长期存在的,和平舒缓的精神状态。”
    她将最后一块拼图放进自己病号服口袋里,然后将未完成的拼图用塑料罩子盖好,自己起身拉开窗帘。
    在窗帘拉开的瞬间,满室明亮,电灯光也变得不再明显。
    窗外果然是个晴天。尽管是冬日的太阳,也依旧带着些许暖意。陈邻推开窗户,探身往外看,医院休息区种着四季常青的树木,树叶郁郁葱葱,在寒冷天气中连片枯叶都没有。
    她深吸了一口气,侧身微微靠着窗户框。
    直到现在为止,陈邻很难说出‘我会幸福’这种鬼话。她只是看着今天的太阳,忽然想:今天的太阳可真暖和啊。
    她从病号服口袋里掏出那块拼图,将它放到窗台吊兰的花盆里。
    *陈邻睡了个好觉,今夜没有做噩梦。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枕头旁边用宣纸包着一束铃兰花。那束铃兰新鲜得要命,雪白花瓣上甚至还带着清晨的露珠——陈邻茫然拿起那束花,左看右看,研究来研究去,什么也没看出来。
    她疑惑的自言自语:“现在又不是铃兰的季节,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铃兰花?”
    “或许是你想要,所以就有了。”
    陈邻抬头,就看见徐存湛坐在她窗台上。她已经习惯徐存湛进屋不走门了,就算那天徐存湛从屋顶上跳下来,陈邻也已经不会被吓到了。
    她捧着花,狐疑的看着徐存湛:“不会是你送的吧?”
    徐存湛挑眉:“为什么猜我?”
    陈邻:“……不是你说的你喜欢我吗?”
    徐存湛弯弯唇角轻笑:“陈姑娘若是在需要利用我的时候,也有这样的脑子就好了。”
    陈邻:“……”
    总感觉一大早的就被他阴阳怪气了。
    虽然徐存湛说话仍旧讨人厌,但一大早收到花总归让人觉得高兴。而且铃兰也是陈邻喜欢的花。
    她捧着花,把花在自己手里转了个圈,手指拨弄花瓣,有些惊奇:“不过,这个季节有铃兰花吗?在我老家,要等六月份才会有铃兰呢。”
    徐存湛单手捧着脸,莲花眼弯弯,笑容灿烂。
    “我说过了,只要陈姑娘你想要,就会有。”
    花是这样,所谓的幸福也一样。!
    第84章
    早午饭的时候,饭桌上出现了明园,商枝,昭昭,陈邻,徐存湛。
    沈春岁不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徐存湛吓到了。但他不在,陈邻多少松了口气。
    明园面前摆着素菜,他长了张和善的脸,一见到陈邻就双手合十笑眯眯说陈施主好久不见了——陈邻翻遍回忆,终于想起来对方就是之前一见面就被徐存湛打了一顿的那个和尚。
    之前见面的时候陈邻还是一个玩偶,但是现在却完全变成了人的样子。但是明园好像一点也不惊讶,而且很轻松的就认出了陈邻。就是他吃饭的时候总想和陈邻搭话,但每次只要明园一和陈邻搭话,坐在一边不吃饭的徐存湛,就会默不作声向明园投去几乎要吃人的眼神。
    到后面明园也不说话了,低头专心扒饭。
    吃完饭后陈邻找店小二要了个小点的细脖颈花瓶,洗了洗然后把铃兰花装进去。
    其实铃兰并不是适合单独装瓶的花,它在花束里面经常担任的是配菜角色。但也有单独弄一小捆铃兰的,都是用来当婚礼捧花——这玩意儿娇贵,难养,摘下来很容易焉,价格也离谱。
    陈邻对铃兰的价格没有什么实质感。
    她从小生活在富裕的环境里,半个月的零花钱就足够她去某些大型拍卖会玩两三轮。换句更直观的话来说,陈大小姐没什么侍弄昂贵花草的经验。
    担心铃兰花焉掉,陈邻还往花瓶里倒了半瓶水,按照自己只上过三节的插花课知识,水只淹过花茎一半。
    结果却是那些娇贵的白色花朵缓缓俯首垂下,一副马上就要脱落枝头当场死给陈邻看的样子。
    她端着花瓶左看右看,郁闷得眉头紧皱。
    忽然肩膀被人从后面猛拍了下,陈邻吓得手一抖,花瓶脱手掉下去。商枝眼疾手快,一伸胳膊接住花瓶,连一滴水都没有晃出来。
    她看着那瓶焉巴巴的铃兰,随手将其放在桌子上:“你怎么这么不禁吓啊?”
    陈邻摸了摸自己肩膀,还有些心有余悸,小声嘀咕:“是你太吓人了,突然出声……让人没有心理准备。”
    商枝拉开桌边的椅子,在陈邻对面坐下,两手捧着脸,面对面看着陈邻。陈邻目光还追随着那束焉巴巴的铃兰,直到商枝犹豫的声音入耳:“你……和莲光在一起了吗?”
    陈邻水平第一次转头转得那么快,错愕望着商枝。
    商枝眨了眨眼。
    陈邻:“……你是打算再吓我第二次?”
    商枝:“我只是问问而已。”
    陈邻也学她的样子,两手捧着脸,若无其事:“没有那回事。”
    商枝:“没有在一起?”
    陈邻点头:“没有在一起。”
    商枝犹豫的看着她,表情欲言又止。陈邻被她看得莫名,托着自己脸颊的手不禁屈起手指挠了挠自己脸颊。
    商枝放下托着自己脸颊的手,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把那口气吐出来。
    她的表情很严肃,线条清晰又秀气的眼睛注视着陈邻,说:“那完蛋了。”
    “我觉得徐存湛好像喜欢你。”
    陈邻撑着脸颊的手一松,脸差点磕桌子上。她霎时维持不住自己的从容,有种自己努力掩盖的秘密骤然被所有人知道的惊慌,眼睛瞪大,嘴巴微微张了张。
    柔软唇瓣里那颗银色舌钉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为……为什么会这么想?他,他不是情窍坏了吗?”陈邻磕磕绊绊试图说服商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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