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暗投刘寄之麾下,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勾搭上什么人呢。
    “我来见皇叔,是有件事情没想明白,想来听听皇叔的意见。”
    她看起来乖巧又恭谨,连声音都是甜腻的,简直比方才入口的桃花蜂蜜露还要甜三分。
    赵承衍可真是有日子没见过这样的赵盈,这会儿听她乖顺,翻了个白眼。
    赵盈看见了,脸当场黑透:“皇叔。”
    她咬着牙叫他,赵承衍笑起来:“上回还说呢,觉得你还是乖巧一些,才像个小姑娘的样子,但你今天做这个样子,我还有些不习惯,觉得惊悚的很。”
    当然了,赵承衍知道她骨子里是什么东西,杀人都不眨眼,什么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她配吗?
    赵盈先前正襟危坐,这会儿怎么听怎么看,都觉得赵承衍今天实在是有些“为老不尊”,索性整个人一松懈,跟窝在官帽椅里没两样。
    她两条胳膊垂放在扶手上,侧目去看他:“皇叔不用时时刻刻以‘为老不尊’的做派来提醒我是赵盈而非虞盈。事实上我也只能做赵盈,根本就不需要皇叔来提醒。”
    赵承衍敛起笑意:“是吗?那你让杜知邑派人去调查虞家灭门的真相,也是因为你只能做赵盈?”
    赵盈脸色又变,赵承衍冷眼看她:“当日是谁说的,若要去调查虞指挥使是否真的附逆,才是对他的侮辱,对虞氏的侮辱?”
    “我父亲不会是附逆的奸贼,虞氏满门忠贞清直,是大齐的功臣,我心里从没怀疑过。”赵盈扬起小脸,挑着下巴尖儿对人,“但我有权知道真相。没人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查。”
    她见赵承衍嘴角又动,一声皇叔拦了他话头:“我做什么是我的事,在最初时就跟皇叔达成过共识,你不干预我,我也不强逼你。”
    他的确答应过,但她连河都没过,就丢下这样过河拆桥的话,是真不怕他翻脸不认人,把她赶出府去啊。
    “赵盈,虞玄来是虞家最后一任家主,他是皇帝心头一根刺,虞氏全族就都成了皇帝的禁忌,你身份特殊,来历底细皇帝最清楚,如果杜知邑手脚不干净,让皇帝知道,你根本收不了场。”
    她辛辛苦苦走到今天,在他看来,她只要坚定信念,朝前走,千万不要左顾右盼,就能真正摆脱昭宁帝的控制。
    可她非要节外生枝,一旦昭宁帝知道她在调查虞玄来附逆案,会怎么想呢?
    杀了她?
    她这张脸,恐怕昭宁帝真下不去手。
    那她就只能被关起来,回到最初的起点。
    赵承衍也想过,她的态度不太对劲,昭宁帝的心思她说不定知道。
    但是那样的心思太龌龊了,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她知道,就不想跟她提。
    他的警告赵盈知道是为她好。
    她何尝不知道事情败露她收不了场。
    “我曾想过,等我坐上那个位置,要查什么不行呢?但我不想等。”赵盈目光锐利,异常坚定,“如果我坐不上去,我失败了,为人女,活这一辈子,连我亲爹到底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
    阿叔,到了九泉之下,我都不敢去见我父亲。”
    她不叫皇叔,却戳中赵承衍心中最后仅存的那点柔软。
    算了。
    她也只有在他这里能叫上一句父亲,喊上一声爹。
    小姑娘也是蛮苦的。
    赵承衍几不可闻叹气:“你来找我,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孙其吗?”
    赵盈摇头说不是:“处置孙其根本不值什么,等崔钊行人进了司隶院,我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孙其也一样。他那外室的来路底细,我会派人去查,严刑拷打,威逼利诱,怎么撬不开他的嘴?”
    她真是把喊打喊杀当家常便饭一般。
    赵承衍刚刚软下来的心又冷了些,但余热未尽退,开不了口骂她罢了:“那你想让我给你什么建议?”
    “是赵澄。”
    赵盈深吸口气:“柔然兴兵来犯,我也以为姜承德是朝中最大的内奸,皇叔你提醒我不要轻举妄动,没三五日我想明白了不能是他。
    现在的情况变得有些复杂。
    崔氏丑闻闹开的尽管不是时候,但也不影响大局。
    孙其书房暗格里的东西我拿不到,也不影响我给他定罪。
    别说是我,姜承德那个德行,等把孙其抓回司隶院,叫人散播消息给他知道,孙其书房里曾经有那样一封信,他会比我更想要孙其的命。”
    这话不错。
    对姜承德来说孙其是背叛,辜负了他多年信任,还敢背着他通敌,人要不是进了司隶院大牢,他都能提剑杀人的。
    况且朝中数年,所有人都把孙其当他的人,他要在朝堂上撇清关系,把自己和赵澄摘干净,当然也会带头要治孙其死罪。
    那然后呢?
    赵承衍有些不明白了:“他要孙其死,撇清关系,在皇帝和朝臣心里,或许以为他是怕孙其咬出他,你想说什么?”
    “不会。”赵盈斩钉截铁的说,脸上竟有了笑意,“昭宁帝虽然残暴不仁,但知人善用四个字姑且还算当得起。他和姜承德君臣一场,姜承德要真想弄死孙其,那孙其做的一切他就全不知情,昭宁帝不会怀疑是他授意的。
    所以我想问问皇叔,如果赵澄他做了东宫太子,再要昭宁帝不得不废太子,可行不可行。”
    “你说什么?”赵承衍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眉头紧锁,“你想把赵澄送上太子位?”
    “我之前没想过这条路,就横冲直撞的往前走,别说他,就算是赵澈,也不行。废太子是大事,没那么好谋划,且动摇国本的事,我也怕生出内忧外患的意外来。”
    赵盈喉咙一滚,去看赵承衍神情,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生气恼怒,稍稍放心:“今年和北国柔然各有一场战事,可以说是三败俱伤,唐苏合思又来和亲,三五年内不会再起战火,外患自解。
    至于内忧,其实要把赵澄捧上去,忧也不是我的忧。
    我原本就可以坐收渔利,为什么非要撞个头破血流去夺下来?”
    赵承衍脑子转得快,她说的每句话他听在耳朵里,心里都能闪过无数个念头。
    没有了外患,立一个东宫太子,叫赵清和赵澈两兄弟把矛头全都对上赵澄,把兄弟阋墙挑到台面上来,她就可以往后退,退出众人视线,做个只干实事,为百姓谋福祉的大公主。
    等到诸王皆不中用时候,她当然是坐收渔利。
    “所以你觉得不可行之处是什么呢?”
    赵承衍不答反问,赵盈摸不准他的态度,想了想:“因为赵澄做太子,赵澈说不定要送去封地。他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既然封了王,京中还有太子坐镇,姜承德一定会上折子要求把他送走。
    山高皇帝远,万一他做出些令人防不胜防的事情呢?”
    “你直接说他会屯兵谋反好了。”赵承衍剜她一眼。
    赵盈耸肩:“对,不光是他,赵清也会啊。而且赵澄真当了太子,手里总归是有了莫大权柄的,对我来说也有风险。
    所以我拿不准,没想好,想来问问皇叔。”
    她前路平坦,势头正盛,无端把赵澄送上太子位,的确值得犹豫。
    如果从一开始就打算峰回路转,坐收渔利,没有这一年多以来的锋芒毕露,无论谁做太子,不会太把她放在心上,那也就算了。
    现在嘛……
    “我劝你慎重。”
    赵盈心头一坠,叹了口气:“果然皇叔觉得让他上位后,他第一个就会想要弄死我。”
    赵承衍眼皮跳了两下:“你知道就好。”
    转念又想起什么,掩唇咳了两声:“你是不是开始担心这么勇往直前,一条道走到黑,几个皇子接连折在你手里,将来就算立你做皇太女,朝臣也不会服你?”
    赵盈没说话。
    赵承衍无声笑着:“赵澈是你一母同胞亲弟弟,你怎么会害他,这还不够?”
    这当然不够。
    赵家兄弟之间能厮杀,兄妹姐弟之间就一样能。
    她做了那个既得利益者,就别想撇干净。
    不过无所谓,在这件事上她决定做个听人劝吃饱饭的。
    于是笑吟吟说知道了:“皇叔既然这样说,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还有件事情——”
    她拖着尾音站起身来,赵承衍都没开口,她已经又问道:“赵清三兄弟不是好东西,昭宁帝残暴,皇叔宁可扶持我,怎么没想过自己上位呢?”
    赵承衍点着紫檀桌案,一递一下,声音沉闷:“坐拥天下,却享无边孤独?我没兴趣虐待自己。”
    无边孤独正戳中赵盈内心,她身形一僵,不动声色遮掩过去:“那我是个俗人,还是觉得坐拥天下,生杀予夺皆是我说了算的日子最好。
    皇叔,您替我做了个决定,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一旁看戏了。”
    第242章 臣告退
    刑部大门口被人放了密信,这种事儿少见,更古怪。
    一大清早估计是天蒙蒙亮时人就来了,所以当差的谁也没留神有人往来过。
    通常情况下严崇之都会到部里很早,那天早上也不例外,所以那封密信是他第一个发现的。
    信上写了什么,他看过后只是皱了皱眉,过后没太放在心上。
    可这之后有三五天,事情渐次闹开,他才回过味儿来,觉出不对。
    赵盈点着手背,面无表情的听他把事情来龙去脉说过一遍,问道:“所以早在三五日前就有人给刑部送过密信,提醒严大人福建官员沆瀣一气,贪墨了两年前的修河款项,但是严大人没放在心上?”
    依严崇之的性子本干不出这样的事,实在是那封信写的模棱两可,他才会当做是恶作剧。
    但是万万没想到,之后这三五天,朝中重臣府邸门口都会收到类似的密信,就连徐冽这个才刚算有了点起色的大将军也收到过。
    而且更巧的是,徐冽收到的那封密信上,点明了福建总兵贪一万八千余两,福州知府贪一万三千余两并名人字画稀世珍宝不计数。
    一直等到传的有鼻子有眼时,徐冽在太极殿上上了道奏本,把事情闹到了御前。
    那会儿众人才明白过来,原来不只是他们府上收到过这样的密信。
    严崇之也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太对劲。
    昭宁帝散了朝就把沈殿臣等人和户部尚书并两位侍郎传入清宁殿议事,严崇之则是一路直奔司隶院寻赵盈而来。
    这会儿被她质问到脸上,严崇之更是汗颜:“因大齐有定律,首告有功者,一旦查实,皆是要论功行赏的,无论金银财帛还是官位权势,诸如此类,总有好处可得。
    所以那封密告信突然出现在刑部大门口,但数日不见首告之人,臣便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做是无知小儿的恶作剧……”
    他声音渐次弱下去,显然并不那么理直气壮。
    赵盈心下嗤笑,面上表露的倒没那么明显,瞥他一眼:“父皇既召沈阁老他们清宁殿议事,此事总会有个说法,现在文武百官几乎都收到过同样的密信,徐冽的将军府,我舅舅的尚书府,还有户部尚书府都有指名道姓的告发,严大人也不必太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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