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燃牙根发痒,岑南双总是这样,性子恶劣,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把人弄哭,乐此不疲,偏偏还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指甲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捏着红线,岑南双笑意不减,“怎么越混越回去了,传出身死的消息就罢了,现在用的还是这样一根低劣的红绳,亏我教了你那么久,真丢我的脸。”
    花燃:“要你管!”
    红线在手中分裂,细得难以察觉,飘落在半空消失不见,忽而又将花燃双脚束缚住,花燃挣开,手中匕首刺向岑南双。
    岑南双不动,任由刀尖刺向眉心。
    在离细腻肌肤还有不到一寸的距离时,刀尖止住,花燃火气更盛,“怎么又不躲了?”
    岑南双抬眼,食指轻轻推开匕首,笑眯眯道:“当初你也算是完成任务,应当没有被罚,怎么见到我就是一副这样怒气冲冲的样子?就这么生气我假死的事情?”
    她幽幽叹口气,伸手捂在胸口上,“看到我活着,你竟然是如此态度,真叫人伤神。”
    花燃冷笑:“你的演技倒是越发拙劣。”
    “那也没有比你以前更拙劣,谁在训练时装疼喊累说要休息?那时候可比现在可爱多了,还会掉眼泪……”岑南双反唇相讥。
    “闭嘴!”花燃恼怒,“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
    岑南双好整以暇,“又不杀我,又不叙旧,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花燃哽住,心中压着一团火,想质问岑南双当初假死时为什么选的见证人是她,却说不出口,岑南双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好像她的问题一旦问出来就落了下乘。
    岑南双的死让她后悔了许久,她认定是自己修为太差,没有帮上岑南双的忙,甚至还需要对方拼死保护她。
    所以她拼命地修炼,不像岑南双还在时那样偶尔还偷懒,她逼自己努力,因为此后没有人会在深夜指点她。
    在这个世上,从家人到苏夏再到岑南双,她得到的温暖依次减少,到最后连这一点稀薄的温度都无法留下。
    她恨自己为什么在修炼时不够努力,倘若她再强一点,岑南双是不是就不会被拉下悬崖?
    她到山崖底下找过,只找到一堆破碎的衣衫,周边有猛兽的痕迹和大片干涸的血液,她最终竟是连岑南双的尸骨都无法收殓。
    带血的白衣被她带回去,立了个衣冠冢。
    现在想想真是讽刺,或许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岑南双为脱离千杀楼所设下的假死局。
    花燃目光落在床上昏死过去的少宗主身上,讽刺道:“我是想来问问少宗主,是否知道他枕边人的真实身份。”
    岑南双摸摸少宗主的头发,神色温和,“他不需要知道。”
    花燃质问:“你是因为他才想离开千杀楼?”
    “不只是因为他,在楼里待了太久,我开始想要自由,只是他当时碰巧出现,加速了这个过程。”岑南双笑笑。
    “你这话怎么好像是在质问出轨的丈夫?”
    花燃:“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知道只要你说,我一定会配合,不会告诉千杀楼。”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楼主一直盯着你,我不能冒险告诉你,如果你因我而动摇楼主一定会发现,更何况我们之间无亲无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岑南双语气中带了些许薄凉。
    花燃沉默。
    “很伤心吗?”岑南双看着花燃:“你到现在依旧不是一个合格的刺客,千杀楼第一课说的什么还记得吗?”
    花燃低眸,她记得,清清楚楚地记得,刺客不可动情,任何情感都是软肋……
    岑南双:“你的问题问完了,现在轮到我,一年前的死亡传闻怎么回事?现在怎么又和净光寺的和尚混在一起?”
    花燃:“既然选择脱离千杀楼,你已经不是我的上级,我的事也不用你来管。”
    她离开这间装扮得喜气洋洋的屋子,踩着月色回到院落。
    院子门口,湛尘提着一盏灯在等候,她的脚步慢下,“都这么晚了,下次不用等我。”
    “知道有人等着,你才会早点回来。”湛尘臂弯上搭着一件厚重大氅,他拿下披到花燃身上,将她整个人裹起。
    两人并排向里走去,到达一片较为空旷的地方,一个身影在月下练剑,安静得只有长剑破空声。
    他们避开练剑的孤月影,绕路沿着小径向前,房间在最深处,还需经过好几个屋子。
    院子里有一间房亮着,时不时的传来几句自言自语,是昼夜作息颠倒痴迷医术的柳白。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回各自宗门所在的地方,全跑来湛尘这里窝着,还美名其曰是为安静。
    在他们到来之前,院子是挺安静的。
    灯笼将人的影子照映在地上,两道影子重叠,原想将此事就此略过不提的花燃忽然起了一点倾诉的欲望。
    花燃:“我去见无面,她没死,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又好像有点不同……”
    不知这点不同是岑南双真实发生的改变,还是只是与她记忆中的样子不一致,或许她先前脑子里的岑南双只是她想象出来的,经过时间的美化,所以她才一时无法接受真实的岑南双。
    湛尘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原本不想说太多,却又不自觉说了一路,直到抵达房间才恍然惊觉。
    花燃:“我是不是说的有点多?”
    “不多,想说多久都可以。”湛尘推开房门,房中有一个小火炉正在温着什么,姜的味道扑面而来。
    湛尘倒出姜汤,又参进去一些红糖,才将碗递给花燃,“润润喉暖暖身子,说到天亮都没关系。”
    花燃接过姜汤抿一口,甜度和辣度刚刚好,不会太腻,也不会辛辣得无法入口。
    暖意自胃部蔓延至四肢百骸,手脚都暖和起来,一身寒意消散。
    “其实也就这么回事,该说的都已经说完,我只是有点生气,那么多人她非要选我做这个筏子。”花燃依旧愤愤不平,深吸一口气。
    “算了,此后我们就是陌路人,我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就当偿还她半夜不睡觉对我的教导。”
    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也不需要湛尘出声安慰,这五年来她快速成长,学会摒弃多余的情绪,逐渐成为岑南双口中合格的刺客。
    花燃伸了个懒腰,“都这么晚了,睡觉睡觉。”
    “我不会离开你、欺骗你,不要难过。”湛尘抱住她的腰,将她搂入怀中。
    花燃鼻子一酸,她已经尽力克制,让自己看上去不要太矫情,但是人的心从来不受控制。
    “岑南双这个大骗子!”
    等她回到千杀楼就把无面这个代号换掉,既然无面已经死了两次,那便永久的消失吧。
    第二天,花燃和湛尘以及长长一串尾巴出门时,十分不巧地碰上岑南双和少宗主席子烨,花燃和岑南双四目相对,又各自移开。
    席子烨五官清俊,一身书卷气,笑起来时脸颊还会出现一对浅浅的酒窝。
    他热情道:“几位也是要出宗门去吗?南双第一次来到飞云宗,宗门里现在人多,我正打算带着她出去走走,不如一起吧。”
    花燃:“不了。”
    岑南双:“一起吧。”
    两人异口同声,目光再一次对上。
    岑南双笑意盈盈,“我看阿燃道友感觉格外亲切,就忍不住想亲近些,可惜我又是一个散修,无门无派的,阿燃道友不会看不上我吧?”
    “怎么会呢?能得到南双道友的认可,我应该高兴才是。”花燃也笑,表情如出一辙。
    孤月影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扯扯简容舟的袖子,跟在后面低声道:“师兄,她们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奇怪啊,他们俩给我的感觉挺像,说明都是同道中人,你记得也要与岑南双保持距离。”简容舟语气郑重,又话锋一转。
    “花燃这样的人都交得到朋友,你也应该多交交朋友,刻苦练剑虽好,也要适当放松……”
    孤月影:……
    后面老妈子一样的碎碎念被她自动忽略过去,她又问了另外几个人,没人察觉到什么异常,使得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倒是麦青见多识广,心眼也多,拍拍孤月影的肩膀,“花燃自有分寸,你还担心她?有时候女人之间的感情很复杂,说不透的。”
    孤月影没听懂后半句,前半句倒是明白了,把心放下继续观察。
    下山第一件事,吃饭。
    岑南双笑着将一块南瓜夹到花燃碗里,“这家酒楼的南瓜做得最好,你尝尝。”
    花燃捏紧手中筷子,她此生最恨的食物就是南瓜!
    第83章 道破
    ◎元宵灯会,佛子湛尘,玲珑心碎,无情道破◎
    在风陵渡流浪的时间里, 花燃吃过各种各样的南瓜,有时候一天三顿顿顿吃,以至于后来见到南瓜都觉得反胃。
    这个忌口除了她自己, 估计就只有岑南双知道了。
    岑南双极爱南瓜, 她不想回忆起曾经岑南双拿着南瓜汤、南瓜糕、南瓜粥……和她对练的场景, 输了就要逼她吃一口。
    今日的南瓜菜肴是一盘金黄的蒸南瓜片, 光从外表就能想象出它软糯甜腻的口感。
    她不动声色,夹了一块芹菜放入岑南双碗中,“芹菜也好吃,你尝尝。”
    没岑南双开口, 席子烨已经自觉将她碗中的芹菜夹走, 呵呵道:“花道友有所不知,南双不喜芹菜的味道,这番好意我替她谢过。”
    岑南双眉尾轻挑,似笑非笑地看着花燃。
    花燃面无表情, 将南瓜夹起准备放入口中,一双筷子忽然横插过来, 南瓜被带走。
    湛尘一口将南瓜咽下,平静地将一块茄子夹进花燃的碗里,他的动作十分自然, 仿佛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跟着花燃蹭饭的几人埋头苦吃, 完全不关注另外一头的怪异氛围。
    席子烨愣住, 开口想说点什么, 桌下的袖角被岑南双拽一下, 口中的话便咽回去, 环顾一周发现其他人都没露出什么异样神色。
    他把蒸南瓜的位置放得离湛尘近些, “原来佛子喜食南瓜, 我看其他人都对荤食更感兴趣,佛子可以多吃一些。”
    湛尘应声答谢。
    一顿饭吃得还算顺利,席子烨极为善谈,什么话题都能接上一句,饭桌上的气氛并不沉闷。
    吃到尾声时,酒楼里走进一个乞丐,想要去拿近门桌上前一桌客人吃剩的饭菜。
    酒楼里的店小二立即冲过去把人赶走,“走走走,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万一冲撞到客人怎么办?”
    “给我点吃的吧,求求你了,我饿了好久。”乞丐连连恳求。
    乞丐看上去年岁已高,头发花白,修为略等于无,一看就是资质极差的底层人。
    店小二推搡着乞丐,乞丐踉踉跄跄后退,看上去极为凄惨,“给我吃一口吧,我就吃点你们不要的。”
    酒楼里还有其他人,皆漠视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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