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比外面灯火如昼,此刻屋内显得有些昏暗,春晓找了一圈才找到坐在脚踏上低着头的陈氏,她还是睡醒时那套衣裳,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春晓心里更加担心了,她踌躇着一小步一小步往她身边移,快走到身边才喊人:“夫、夫人,您没事吧?”
    陈氏没说话,她抬起头,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她明显看到春晓脸上的紧张和害怕,陈氏目光蓦地一沉,她神色冰冷,沉着嗓音问道:“你怕我?”
    她现在的情绪看起来并没有刚才的暴怒。
    反而很平静。
    可这样的平静却让春晓更加害怕了:“怎、怎么会,奴婢怎么会怕夫人?”她努力想扬起一抹笑,可在陈氏这样的注视下,她脸上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不敢跟陈氏对视,春晓战战兢兢低头,“夫人,奴婢先扶您起来。”
    她说完朝陈氏伸手。
    陈氏却没把手放到春晓的手上,而是伸手捏住了春晓的下巴。
    这一瞬间,春晓只觉得自己的脊背都窜起一股子凉寒之意,尤其被陈氏那双漆黑的眼珠看着,她的身子都忍不住打起摆子:“夫、夫人……”
    她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尤其想到梓兰那高肿的半边脸,生怕自己也会落到跟梓兰一样的田地。
    她平日最紧张的就是这张脸了。
    “刚才跟二爷说话的是不是你?”陈氏突然质问。
    春晓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脸上就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贱人!”
    “你以为你每天打扮得这么妖妖娆娆,二爷就会看上你是不是?”陈氏这一巴掌用劲极大,春晓被打得摔倒在地,她那素来精细养着的脸立刻就红肿了起来。
    春晓被打得一懵。
    但后知后觉的疼让她立刻哭出声来:“我的脸……”
    她下意识还想护住自己的脸。
    可陈氏看她这样却更恼了,她把今日在裴行昭还有徐家那边受到的屈辱全都报复到了春晓的身上,一记耳光不够,她拉扯着春晓的衣襟,一看她里面那一身衣裳是桃红色,用的还是上好的锦缎,靠近的时候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这样一副勾引人的模样让陈氏脸色愈黑。
    “贱人!”
    又是一记耳光打了过去。
    惨叫声一路从屋内传到外面,守在外头的凉月等人都听得心惊胆战、神色苍白,秋月白着脸小声跟凉月说道:“姐姐,春晓她会不会出事……”
    又是一道惨叫声。
    秋月吓得身子都抖了起来。
    凉月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她虽然不喜欢春晓,但也没想她死,不过这种时候,她可不敢进去。她绷着一张脸守在外面,声音都打了颤:“不关我们的事,夫人念在范妈妈和柳管事的份上也不会真的对春晓下狠手。”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秋月本来就怯懦,虽然有些紧张春晓,但要她这会进去,她也不敢,忍不住说:“要是梓兰姐姐在就好了,她一定有办法。”
    凉月没说话。
    心里却也是这么想的。
    就是这当口,她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梓兰?”她小声呢喃。
    “什么?”秋月问,她没听清。
    凉月抻着脖子往外看,却已经看不到梓兰的身影了,她拧眉,觉得自己应该是眼花了。
    梓兰这会应该在房里吃饭才是,怎么可能会出来?
    “没什么。”
    她摇了摇头,没提这事。
    ……
    裴行昭走出陈氏的院子便径直朝书房走去。他一路脸色难看,碰到下人跟他请安也没理会,没想到走着走着竟跟人撞在了一起,他今日本就心烦意燥,没想到还有这么不长眼的,也不管是谁,当即一脚踹了过去,黑着一张脸骂道:“没长眼的东西,没看到爷在路上走?”
    “唔。”
    等听到熟悉的女声发出痛苦的低呼声,裴行昭皱眉低头。
    国公府里向来不缺那几根蜡烛,随处可见的灯笼把这一条路照得通亮极了,认出是陈氏身边那位叫梓兰的丫鬟,再一看梓兰捂着心口,半边脸还有明显的巴掌印。
    裴行昭神色一顿。
    还未开口说话,梓兰就已经膝行到裴行昭的身边认起错:“是奴婢冲撞了二爷,请二爷责罚。”
    她的柔顺在很大程度上让裴行昭舒了口气,今日在徐冲和陈氏身上受了一肚子气,此刻见脚边柔顺清丽的女人,裴行昭心情稍稍好了一些,没有去问他那一脚,而是盯着梓兰那半边脸问:“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梓兰似乎犹豫了下才小声说道:“是奴婢蠢笨,惹夫人不开心了。”
    裴行昭皱眉,下意识又想到刚才陈氏往他身上砸茶盏的画面,他摸着脸上的伤口,低声骂道:“这个毒妇——”
    但也仅此而已。
    他并未多说什么。
    陈氏到底是他的原配正妻,他不至于为了一个丫鬟而做什么,此刻这一句毒妇也不过是在替自己说。
    梓兰也没多说。
    她依旧乖顺地跪在一边。
    裴行昭没叫起,她便没敢起来,晚上有一点小风,飘过来一些本不该存在的血腥味,梓兰蹙眉,鼻子也跟着轻轻动了一下,她犹豫着抬头,在看到裴行昭此刻的模样,她清秀的小脸立刻大变:“二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裴行昭的身上都是伤口。
    手肘和膝盖都破了,脸上还有被瓷盏划过的血yin'zi。
    梓兰急急忙忙伸手想用帕子去擦拭,又怕弄疼他,手足无措,急得眼睛都红了。
    裴行昭看她神色紧张关切,不由心里一暖,再见她慌得什么都不敢做,只知道红着眼睛看着他,裴行昭这颗心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好了,爷没事。”
    他伸手握住梓兰的手,声音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就一点伤口,看把你急的。”
    话是这么说。
    但裴行昭的脸上明显是高兴的。
    梓兰依旧红着眼睛看着他。
    女子柔软的手在掌心之中,也让裴行昭一时有些失神。
    再一看四周灯火通明,她脚边还有一盏灯笼,那暖黄色的灯光晕把她笼罩其中,都说灯下看美人,此刻梓兰那张原本只称得上清丽的脸庞在灯火的照映下都变得柔美了许多,眼中的依赖更是让他心神一荡。
    第25章 裴郁搞事
    裴行昭对女色其实看得很淡。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看起来美满和睦的家庭和一个能替他操持内院打理一切的妻子,陈氏并不是他的最优选择,当年他喜欢的其实是崔瑶,他大哥的结发妻子。
    崔瑶家世好,长得也漂亮。
    整个燕京城里恐怕没有几个男人不喜欢她,就连当今圣上曾经也爱慕过这位崔家女,可从小养尊处优的崔瑶并不懂人情世故,她活得太天真也太干净。
    被人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人心险恶,而他裴行昭不需要一位天真的妻子。
    陈氏虽然长相和家世都逊崔瑶一筹,但她长袖善舞、善于经营,知道怎么给他处理人情往来。
    所以这么多年他跟陈氏处得也算不错。
    知道陈氏善妒,所以这么多年他也顶多在外面逢场作戏,从未把女人带到家里过,更别说折腾出一些庶子庶女,就连早年那两个一直跟着他从小伺候他的丫鬟被陈氏随便找理由打发了,他也从未过问过一句。
    没必要。
    裴行昭知道什么东西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两个通房,不值得他跟陈氏翻脸。
    可他毕竟也是男人,是男人就需要女人柔软的安慰和关怀,尤其是这种时候。
    他今日本来就心烦气躁,可回来到现在,陈氏一句关心的话都没问过,只知道与他争吵,甚至他出来到现在了,也不曾派人来找过他!
    裴行昭眸光微暗,心里对陈氏的不满也愈加浓重了。
    尤其看着面前的梓兰,看着她眼里的依赖和动人的温柔,裴行昭两厢一对比,不由更加恼怒陈氏,而对梓兰则越发心旌神摇起来。
    “二爷……”
    梓兰双目含羞带怯,她在烛火下轻轻仰头,与他四目相对又羞红着别开脸。
    这样一双温柔的含情目让裴行昭更为心动,手上握着她的力道也不禁多用了一些力道,想迫使梓兰倒进他的怀里。
    裴行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这些年陈氏把他看得跟个什么一样,貌美的丫鬟从来不往他身边放,那些丫鬟也畏于陈氏的性子不敢做什么,没想到今日梓兰,这个陈氏最宠信的大丫鬟居然会……可就在他想进一步的时候,前面路上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像是有什么人正在往这边过来。
    裴行昭猛地回过神,几乎是一下子就松开了梓兰的手。
    梓兰垂下的眼眸闪过一抹暗光,但开口时,她还是那副柔顺乖巧的模样,体恤道:“二爷,您身上有伤,先回去休息吧。”
    梓兰说着捡起地上那盏灯笼递给他:“前面路黑,您拿着这盏灯笼好走路。”
    裴行昭低眸看着梓兰,看到她眼里明显有受伤的表情,却还是强撑着一抹笑容看着他,纵使是裴行昭这样的人此刻也不禁有些心软,他接过梓兰递来的灯笼,安慰了她一句:“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药过来。”
    “多谢二爷!”
    只因这一句话,梓兰便眉开眼笑。
    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眼里满是依赖,就像依靠主人的宠物,让裴行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梓兰眼里有羞怯,但还是往裴行昭的手里靠了过去,甚至柔顺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这样满心满眼的依赖,是裴行昭过往时候从未体会过的,外面的女人风情胆大,知道怎么让他快活,可又过于放荡。
    而他过往的女人里——
    陈氏自不必说,仗着自己是正妻,床笫之间娇贵的很,从来不会体恤他的欲望,只顾着自己享受,他有时候想继续,她却直接合上被子皱着眉让他自己解决。
    而他从前那两个通房,也是胆小柔弱之辈,被陈氏欺压得仿佛她才是她们的主子,在他面前一个个胆小怕事,他与她们之间也实在不痛快。
    而且那两个通房的年纪原本就比他还要大一些,年老色衰,自然比不过眼前青春正茂的梓兰。
    男人会喜欢很多类型的女人。
    风情万种的、高贵端庄的,当然还有像梓兰这样满眼依赖仿佛莬丝花一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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