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没再提这事,只是在走之前又请云葭帮忙留意伺候的人。
    这倒是与云葭想到一处去了,云葭也就没拒绝,点头答应了。
    送常山出门,云葭并未送到门口,只在院子里停下了,之后目送裴家人走出大门,她也就转过身了,路上,她跟王妈妈交待道:“派人去外面听听有没有什么流言蜚语,若有的话,及时说清了。”
    王妈妈忙说:“您放心,老奴省得的。”
    今日裴家这样浩浩荡荡带着这么多东西过来,谁晓得外面会说什么?她可不希望姑娘再跟裴家有一点关系了,即便没有姑娘这一顿吩咐,她也知道该做什么。
    此刻她自跟云葭告退去吩咐人做事。
    而云葭则继续往里走,看着那满院子的嫁妆,云葭就觉得眼花缭乱,更不用说其中还有一株硕大的珊瑚树在阳光底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让人看得眼睛都花了。
    看着站在一旁围观咋舌的人,云葭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吩咐道:“把东西先抬到二公子的院子里。”
    自有人应是。
    云葭又说:“把嫁妆单子留下,我看下。”
    和恩连忙把嫁妆单子捧了过来,嘴里还忍不住感慨道:“姑娘,二公子这下是真成大财主了!只怕这燕京城中再也没有比他还富有的少爷了!”
    云葭听到这话,失笑,未说什么,目光重新落在那一抬又一抬的嫁妆上,心中也在感慨,的确没有比他还富有的少爷了。
    这么多嫁妆……
    当时的崔家又是那样的豪门大族,作为当时最受宠的崔家嫡女,崔伯母这一番嫁妆只怕都抵得过许多人家了。
    这一次从陈氏手中拿走这些,只怕她这几日都该心疼得吃不下睡不着了。
    不过还没结束。
    她不相信陈氏没有在这些嫁妆上面动手脚。
    她打算拿着嫁妆单子回屋仔细查看下,既然常山检查过,那想必在场的那些东西应是能与嫁妆单子对上的,她倒是要看看她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云葭拿着嫁妆单子,准备回屋。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瞧见小顺子还在那边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着,知道他是不自在,云葭便停步同和恩说了几句。
    和恩点点头,朝小顺子那边走。
    她没什么架子,又擅长与人聊天,很快就打消了小顺子的紧张,带着他往裴郁所在的院子走去。
    云葭也没再看。
    走之前让人盯着些嫁妆,别磕碰坏了,自有稳重的管事监督这些事情。
    ……
    而另一边。
    距离徐府门外不远处的一条小路上,裴有卿正坐在马上瞭望着徐家的方向。
    第210章 去要嫁妆
    裴有卿是在常山他们之后过来的,没有一起过来,是怕被别人看到引起他们的误会,也没有到徐家家门口,是怕云娘知道后不开心。
    但他心里其实还有许多话想同云娘说。
    在家中连着休息了三日,裴有卿的精神终于变得饱满了许多,至少不像前些日子那般一副随时都会晕过去的模样,但他的神情看起来却还是十分低落,甚至称得上萎靡不振。
    这种情绪或许平日里并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感受,但只要靠近云娘所在的地方,这复杂的情绪就会从他的四肢百骸一路涌散开去,让他的心脏处于随时捏紧的地步。
    就像此刻——
    他在这,看着远处那间他从前随时都可以进出的府邸,如今却连靠近都变得不易起来。
    这让他如何不难受,如何不低落?
    裴有卿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像是被人揉碎了。
    常山走出诚国公府不久,刚要翻身上马就看见了一条小路上某个熟悉的身影,看着高坐于马背上望着此处神情失落的青年,常山心中暗叹一声,他让人牵着马,自己则先向前走去。
    “世子。”
    他在走近之后,轻声喊裴有卿。
    裴有卿闻声回神,垂眸,看见常山,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些低哑:“好了?”
    “是。”
    常山低声应了,又问他:“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有卿答:“……刚来不久。”
    常山看他被晒得有些发红的脸颊就不大相信这一句话,但他到底也未多说,眼见面前青年又不自觉往前看去,神情低迷,他心中又是一声哀叹,过后,他低声提醒:“世子,您还记得属下之前与您说的那些话吗?”
    裴有卿自然不会忘。
    但记得是一回事,想到如今和云娘闹到这种地步,他还要离开数月,谁知道等他回来之后是什么情形……他就没法不去多想。
    常山看他这样,又想摇头了,世子实在是太优柔寡断也太耽于情爱了,这一点上,他倒是不像二爷,反而与国公爷有些相似,都是情种,可国公爷至少早早建立了功名,如今更是大燕的神策将军,放眼整个燕京城都无多少人能比拟。
    而且要说心肠手段,世子也比不过国公爷去。
    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把人先带回山让老太爷说去,便不再多言,只道:“世子,咱们该上山了。”
    裴有卿倒没多说,点了点头。
    只在走之前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府邸,这才跟随常山离开。
    裴家两拨人分了两路,一路去往青山寺,一路则往裴家赶,而此时的诚国公府,云葭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坐在窗边的湘妃榻,翻看起手中的嫁妆单子。
    翻看完。
    她便知晓手中的这份嫁妆单子并不全,其中有两页被人裁没了。
    与她前世看到的不一样。
    罗妈妈正好端着滋补的汤水进来,这是她亲自去厨房熬的梨汤,是见云葭这阵子辛苦操劳,又听她早间起来有两声咳嗽,怕她回头染了风寒,喉咙不舒服,特地送来给人润喉用的。
    进来瞧见云葭手里握着一份漆红洒着金粉的嫁妆单子,知晓这便是那位已故的信国公夫人的嫁妆:“怎么还在看,嫁妆不是已经送去二公子那边了吗?”
    她边走过来边随口说了一句。
    “妈妈瞧瞧看?”
    等罗妈妈把汤水放到桌上后,云葭便把手里的嫁妆单子递了过去。
    罗妈妈挑眉,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但她向来不会违抗云葭的命令,云葭让她看,她也就翻看起来。
    云葭牵着她的袖子:“妈妈坐下看。”
    罗妈妈笑着看了云葭一眼,而后顺从地坐在一旁,听云葭问如何,她虽觉得惊叹咂舌,但还不至于失态,她当年也是在宫里照料贵人的,什么珍贵珠宝未曾瞧见过?不过这样一份丰厚的嫁妆,无论日后二公子想做什么,即便真的想从裴家分离出来也不用担心了。
    “早听说信国公夫人出嫁时十分轰动,只可惜未曾瞧见,如今一看,倒也能想象她当年十里红妆的情景,女子出嫁理应如此。”
    话落,她似想到什么,笑道:“我记得当年慧仪贵妃还送了一支绿雪含芳簪给国公夫人做嫁妆,那可是先皇御赐给她的,当时我还曾有幸一睹这支簪子的真面目。”
    她边说边往后翻看,忽然蹙眉:“奇怪,怎么没有?是我记错了吗?”
    云葭在一旁拿着罗妈妈送来的梨汤慢慢喝着,梨汤里面放了滋补的燕窝还有枸杞、川贝,她一点点慢慢喝着,先前一直不曾未说话,直到听到这一句方才开口:“如若不是妈妈记错,就是这份嫁妆单子被人动了手脚。”
    罗妈妈一听这话就察觉出了其中的猫腻,她敛眉扭头问云葭:“您是觉得国公夫人的嫁妆被人动过?”
    不等云葭开口,她便已惊呼出声:“谁这样大的胆子?竟敢私拿国公夫人的嫁妆!”
    想到这份嫁妆曾经被谁看顾着,她忽然又变得沉默了下来,如若是她,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了,一个为了自身利益说变脸就变脸的女人, 私拿他人嫁妆对她而言好似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她的胆子是真大,也不怕……”
    云葭语气淡淡:“她自然不怕,她若怕,这些年又岂会如此欺辱裴郁?”
    罗妈妈显然也想到那位二公子这些年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了,她是不知道,却从惊云的口中知晓这位二公子以前还得自己上山摘草药去卖,堂堂一个世家公子,国公爷嫡子,过得竟如此凄惨,即便是她听完之后也心有不忍。
    又见身边女子脸色难看,她沉吟道:“您要帮二公子讨回公道?”
    云葭抬眸,直视她的双眼,没有犹豫地一颔首:“是。”
    罗妈妈闻言沉默,她倒也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只略作沉吟后皱眉道:“女子出嫁,嫁妆一分为二,一份自己保管,一份则放在娘家。但崔家本家离燕京实在太过遥远,当初崔家离开燕京的时候也太过匆忙,也不知道他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这嫁妆单子到底还在不在也不得而知……”
    云葭从未想过从嫁妆单子入手,她能想到的,陈氏自然也能想到,想必陈氏一早就知道崔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与其靠崔家,不如靠自己。
    云葭把手中碧釉汤碗放回到桌上,而后看着罗妈妈问道:“妈妈当年曾在宫里伺候贵人,贵人们往外送东西应该有专人记录吧?”
    “是,每个宫里都有自己的女官,收了什么、送了什么,上面都会有明确的登记。”罗妈妈说到这,眼眸微睁,几乎立刻明白过来自家姑娘打得是什么主意了,这主意是好,当年这位崔夫人出嫁,慧仪贵妃可送了不少东西,她宫里必定有记载,可惜的是……
    她目光复杂,看着云葭叹了口气:“当年慧仪贵妃仙逝,她所有的物件都被先帝下旨陪葬了,这东西应该也在慧仪贵妃的陵墓里面。”
    云葭听到这话却并未气馁。
    她原也没想过真的要去拿这个册子,只不过是想借这个名义罢了,她仍是笑盈盈说道:“这事又没多少人知晓,只要陈氏信了宫里有就行了。”
    眼见罗妈妈惊讶看她,似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也会如此行事,云葭却只是笑着伸手去握她的手,待握住那只已逐渐显得苍老、皮肤不再光滑的手,云葭语气绵软同人撒娇道:“妈妈随我走一趟吧,把该要的都要回来。”
    第211章 追月后悔
    云葭自然不会立刻就过去。
    裴家人才走不久,他们立刻就去,倒显得太赶了。
    因此同罗妈妈说完之后,云葭便先把这事给抛下了,等吃过午膳,睡了一场午觉,她眼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带着罗妈妈与惊云去往裴家。
    门房的人知她要去裴家,自是惊讶非常,但也不敢多问,替她布置出行的马车。
    这还是云葭醒来之后第一次去裴家,似乎已经过去许久的时间,可要真细算起来,其实也没过去太久。
    只是相隔一世。
    方才觉得时间过去得久了。
    这一路,锦帘半卷,窗外风景皆随着马车的移动而变成一帧又一帧的画入她的眼中。曾经待了三年的地方,一砖一瓦都让人觉得眼熟,一路过去,就连什么路上支着什么摊子,或是哪家门前有没有石狮子,她都能提前想象到。
    那时从裴家离开,正值隆冬时节,而她心如死灰,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整日恹恹的,所以才会觉得死是解脱。
    如今却是炎炎夏日。
    头顶阳光灿烂,身边故人皆在,而她对将来也抱有期待,再没有从前那般自苦的心境了。
    终是不一样了,云葭心想。
    眼见车窗外的风景已变得越来越熟悉,知晓裴家快到了,云葭便未再看,任锦帘依旧处于半卷的状态,而她端坐于马车之中,等着马车抵达。
    马车到信国公府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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