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看着二人淡声问道:“你们二人究竟想去做什么?”
    徐琅听到这话,神情颇有些不自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觉得如今见裴郁就跟见他姐似的,让他莫名有些胆怯,他小声咕哝:“我们能去做什么啊?”
    话落瞥见裴郁仍垂着他那双黑眸看着他。
    原先要比他矮上许多的人如今竟然已经长得比他高了,也因此,他身上那股子威严的气势变得更加浓烈了。
    这若是换作别人敢这样看他,恐怕徐琅早就要翻脸闹了。
    偏偏看他的是裴郁。
    他一没法跟裴郁翻脸,二来如今也有些莫名其妙地畏惧裴郁的气势,因此徐琅浓眉紧皱两下,最终还是妥协似的说了一句:“你就放心吧,我们两心里有数,办完事就回来,不会惹事的。”
    可裴郁依旧未曾把手收回。
    三个人这样站在书院门口,自然惹人注目,这会已经有不少人在围观他们,赵长幸怕其他人察觉到什么,也怕回头两人吵起来,忙拉着二人退到一旁,而后打起圆场似的先跟裴郁说道:“阿郁,你放心,我们真不是去惹事的,就是……”
    他犹豫一番,看着裴郁那张油盐不进的脸,最终还是咬牙跟裴郁透了底:“我跟阿琅就是去教训个人!”
    裴郁垂眸看向赵长幸。
    他长眉紧皱,显然是在说“这还不算惹事”?
    徐琅听到这话不满,面露不满,压着声音在一旁叫道:“我不是让你瞒着他,你怎么说了!”
    裴郁重新朝徐琅那边看过去,声音也跟着低沉了一些:“瞒着我什么?”
    他并不知晓自己如今身上的气势已变得越发凛然威严了,眼前两个少年,一个与他同岁,甚至月份还要比他大几个月,一个也只是比他小一岁,但此刻皆被裴郁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还生出一种自己仿佛做错了什么的感觉。
    “我倒是想瞒,瞒得住吗?”赵长幸被自己的发小指责,也跟着不满似的咕哝了一句。
    不过话都说了,赵长幸也就不再纠结,把事情缘由全都与人交待了个干净,不然继续这样耽搁下去,今日这事恐怕是别想解决了。
    “是罗妈妈那个丈夫。”赵长幸跟裴郁说道。
    话音刚落,身边就传来徐琅不满的一声补充:“前夫!”
    裴郁没想到这事竟还跟罗妈妈牵扯起了关系,看来他不在家的这阵子,家里应该发生了不少事,裴郁神色微沉,听赵长幸在那边无奈应道“好好好,前夫前夫”,他沉声询问:“怎么回事?”
    “这个狗东西背着罗妈妈找别的女人!”说话的是徐琅。
    他原本不想跟裴郁说,是不想让这种事情耽误影响到他,便想着私下跟长幸一道解决了,反正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混账玩意,也用不着他们三个人出马。
    不过现在裴郁都已经知道了,徐琅也就没再纠结,沉着脸跟裴郁说了起来:“我也是昨日才得到的消息,阿姐让罗妈妈跟自己的丈夫和离了,对外说是没感情,但我私下问了惊云,原来这个畜生暗地里一直有个女人,两人已经勾搭一年了。”
    “惊云让我别声张,免得坏了罗妈妈的名声,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罗妈妈虽然不是他的乳娘,但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徐琅自然不可能任由她这样被人糟践,所以就想着今日去西河村那边跑一趟,好好教训下这个畜生,让他知道自己究竟惹了谁!
    话已经说完。
    徐琅跟裴郁又说了一句:“行了,事情都跟你说清楚了,你可以回家了,别耽误我们教训人去!”
    裴郁自知晓此事与罗妈妈有关之后,便没再想过阻止徐琅跟赵长幸去教训林大河。
    只不过——
    他看着两人一身锦衣华服。
    书院并无规定所有学子必须穿书院的衣裳,只不过清风斋的学生们重规矩,所以三人之间也就只有裴郁一人穿了书院的衣裳。
    见二人跃跃欲试、摩拳擦掌,似乎已经在想象待会究竟要怎么对林大河重拳出击了。
    “这事你们不用去了,交给我,我去处理。”裴郁出声。
    “什么?”
    徐琅愣了一下。
    赵长幸此刻脸上的神色也颇有些怔忡,他看着裴郁,见他模样,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也愣道:“阿郁,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也轮不到你来做!”
    徐琅等反应过来率先沉了脸,他惯来除了对他阿姐之外就不会说好听的话,此刻看着裴郁阴沉着一张脸就没好气道:“你一个马上要参加秋闱的人来凑什么热闹!”
    “你好好说话!”
    赵长幸拍了他一下,等徐琅沉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嘴,方才继续转头去看裴郁,说出来的话的意思倒是也跟徐琅一样:“对啊,阿郁,你马上就要秋闱了,没必要参与这事,我跟阿琅就是怕影响你才不跟你说,这就是件小事,用不着你来做。”
    裴郁并没有因为徐琅的态度而生气,仍旧神情平静地看着两人:“你们打算怎么做?”不等二人回答,他便径直接着往下说道:“打他一顿,然后呢?”
    “你们觉得你们这样过去,他会不知道你们是谁?
    “即便不知道你们的身份,也猜得出跟徐家有关,你们觉得像林大河那样的男人会做什么?”
    “他或许如今被人警告,不敢攀扯罗妈妈,但要是狗急跳墙,又或者被乡里其余人瞧见……”
    “他背弃罗妈妈原本是他做错了,可你们过去一通揍,你们觉得别人会怎么想?像林大河这样的男人最会破罐子破摔,他根本无所谓脸面如何,云……”下意识想用云葭去称呼她,忽然扫见徐琅看着他,裴郁抿唇,把这个称呼适时地重新吞咽了回去,“惊云不是说不想让别人知道罗妈妈为什么和离吗?”
    “若让林大河借机生事,最后丢脸的还是罗妈妈。”
    “这是你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徐、赵二人听他这样说,神色纷纷跟着一变,他们自然不是这么想的……一时无言,赵长幸看了眼徐琅,见他神色难看没再开口,便问裴郁:“那阿郁,你打算怎么做?”
    裴郁并未隐瞒二人,看着二人说道:“找人去做这件事,我们都不用出面。”
    徐琅抬眸问他:“找谁?”
    “黑市。”裴郁看着他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两字。
    这个称呼对徐琅和赵长幸而言都不算陌生,尤其是徐琅,当初他报复裴家的时候还曾经找过黑市上的人,只是没想到裴郁也会知道黑市的存在。
    不由多看了裴郁一眼。
    裴郁却没看他,见二人没有别的话,就知道他们已然答应了,他径直转身走到小顺子那边,吩咐他先回去。
    徐琅不知何时也跟了过去,站在裴郁身后跟他说:“我也要去。”
    裴郁转头,皱眉,脸上的神色明显并不赞同。
    徐琅才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双手环胸,抬着下巴冲裴郁说道:“你既然不想让我跟长幸独自去西河村揍那个林大河,那也别阻碍我们跟你过去,这事,我肯定是要亲眼看着的,要是不看到林大河被打得满地找牙,我这口气咽不下去!”
    裴郁见他态度坚决的模样。
    知晓这事无论他答不答应,他都一定会参与其中,只不过是明着还是暗着的差别。
    他看着徐琅沉默片刻,没回答他的话,只转身跟小顺子交待道:“你先回家,若她问起,就说我们三有事,晚点回去,不必等我们吃晚膳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裴郁的脸色明显十分不好看。
    他好不容易才盼来这一天,想着终于能跟她一起共进晚膳了,为此着急出来,没想到如今又被其余事耽误,这样想着,裴郁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林大河也更起一丝杀意。
    他心里的那些不耐和不满全写在脸上。
    小顺子原本还有些犹豫,但见少爷这副表情也不敢多言,匆匆点头应了是。
    裴郁也就没再搭理他,转身看着徐琅和赵长幸:“走吧。”
    他说完径直朝墨云走去。
    徐琅和赵长幸瞧见也纷纷跟了过去,二人分别跨上自己的坐骑,跟着裴郁一道朝黑市的方向过去。
    ……
    黑市位于西街最偏僻的一处街巷,可以说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徐琅之前来过,眼见裴郁下马之后把墨云栓在一处地方,他连忙也翻身下马把马匹一栓就跟着裴郁的步子过去了。
    赵长幸却是头一回来,他虽从前也知晓有这么一处地方,却从未来过,此刻见自己两位好兄弟都弃马前行,他一边嘴里扬声喊一句“等等我”,一边随手招来旁边铺子的一个伙计,给了一锭银子,让他帮忙照看着他们三匹马。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三人这副打扮,又骑着这样的宝马,一看就知道他们出身不菲,乃是贵人出身,西街上平日少见这样的贵人,他们可不敢冲撞他们这样的贵人,只怕就算他们不把马栓着,都会有人瞧见替他们做了,免得之后这些马丢了,官府的人过来。
    不过平白得了一锭银子,小二感受着这沉甸甸的份量,还是耐不住喜笑颜开。
    朝赵长幸离开的方向连连作揖,嘴里也直道:“贵人放心贵人放心,小的一定照看好。”
    然赵长幸已经跑远了。
    “哎呦,你们俩,倒是等我下啊!”
    赵长幸好不容易追上,却听到徐琅正皱着眉与裴郁说道,“你认不认识路?黑市找人不是直接去找百三铺子那个姓何的拐子吗?”
    他之前就是直接去找那个拐子,把事情托给他的。
    裴郁头也不回道:“找他太浪费时间,换个人。”他边走边说,待走到一间蜜饯铺子,方才止步,与身后二人道:“到了。”
    徐琅脸上写满了狐疑。
    但见裴郁已然进去,他也只好跟着赵长幸一起抬脚进去了,不过等进去看到一个瘦小男人的时候,他就知道裴郁没有找错了。
    这个男人,徐琅不认识,但之前见那何拐子对他毕恭毕敬,显然在这个地方,身份要比何拐子厉害。
    只是裴郁是怎么认识他的?
    徐琅浓眉紧皱,对那瘦弱男人看过去的眼神也充满了打量。
    瘦弱男人先是感觉到了一抹不善的眼神,像他们这种刀口舔血讨生活的人敏锐度最高,他几乎是立刻朝徐琅看去,待见一个衣饰华贵容貌俊朗的少年,他只一眼就认出这是那位诚国公府家的小少爷。
    之前这小少爷不知道从哪打听到黑市的存在,找到了何拐子要报复裴家。
    按理说这种士族豪门的争斗他们从来都是不参与的,只是这小少爷府上的岑风跟他们老大是拜把子的兄弟,加上这小少爷要报复的事顶多就是恶心人,他也就同意何拐子接下这事。未想今日这位小少爷今日又过来了……
    孙明心中正疑窦着这位小少爷过来做什么,又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打量他,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金玉之声:“孙明。”
    循声看去。
    又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孙明惊讶地睁大眼睛。
    “裴大夫?!”
    他先是面色震惊地失声喊了一声,待见裴郁朝他微微颔首,他连忙放下手里的账本快步朝人走去,还颇为恭敬地与他拱手一礼。
    “裴大夫今日怎么过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朝裴郁看去。
    这间铺子明面上是卖蜜饯,实则私下却是接各种只能暗地里做的生意,他今日过来就是来给老大查账,顺便交待底下的人几句,万没想到会在这碰见这位裴大夫。
    自那日一别,他已经几个月没见到这位裴大夫的踪影了。
    当初老大把郑家那些人的踪迹告诉裴大夫,以为裴大夫此去必定凶多吉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裴大夫的踪迹,他们也都以为裴大夫是真的死了。
    直到一日,孙明听底下的人说那位写信的裴大夫又回来了,虽然只回来了一天,却传遍了整个西市,他们才得知这位裴大夫并没有死,甚至好像还入赘给了一位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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