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
    裴行时没想到那个孩子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竟然收获了这么多人的关心。
    他的那份卷子,他也看过。
    哑叔特地留下来的,他不愿那样毁去,想着回头烧给阿瑶去。
    也特地留下来给他看了一遍。
    他当时没说什么,也没去看,事后却悄悄翻出来看了一遍。
    他写得很好。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见文如见人。
    裴行时甚至能够预感到倘若他能高中,来日必定会成为一位受百姓爱戴的好官,可惜……
    目送那二人骑马进了巷子里。
    裴行时薄唇微抿,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开了城中。
    *
    一早上已经过去了。
    裴郁还在房中没有出来。
    茶水进去换了几回,午膳也早就让人送进去了,云葭见惊云悄声出来便问她裴郁的情况。
    惊云也只是摇了摇头,压着声音同云葭说道:“二公子十分认真,连奴婢进去都未曾注意到。”想了想又说,“不过奴婢瞧桌上的卷子已经有几张了。”
    她自是看不懂这些的,但见上面笔迹干净整齐字体端正,并未有一丝模糊之处,想来二公子此时的状态应该还不错。
    云葭听她这样说,心里的担忧便也放下来一些,她点了点头,表示:“你先出去吧。”
    惊云这次却未立刻出去,而是和云葭说:“您要不也出去走一会吧?都看了一早上账本了。”
    这一早上。
    云葭并未离开房间一步。
    裴郁在那备考,她就在这看账本,算几家铺子的盈利。
    就连午膳她也是在这用的,没跟阿爹他们一道。
    此刻听惊云这样说。
    云葭犹豫片刻便也点头答应了。
    看了一早上,也担心了一早上,她也的确有些乏了。
    把手里的账本放到一旁,云葭起身往外走,路过裴郁那间屋子的时候,她脚步一顿,面朝那处,却只是停留了一会便往外走去。
    正午过后。
    风也被太阳照得变得暖和了不少。
    云葭并未走太远,沿着长廊往外走,就在院子里慢慢散着步,她一步步走着,走得很轻,也走得很慢,任由晚秋时节的暖风和太阳照在她的身上。
    忽见有人从外头走来。
    云葭回头看去,正要皱眉,待见来人是岑风便又沉默下来。
    岑风素来沉稳,若无事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这会过来想必是有事。
    不过为了避免打扰到裴郁,云葭还是让人留在了外面,自己往他那边走去。
    “怎么了?”
    云葭走到外头问岑风。
    岑风先朝她拱手行了一礼,而后和云葭说道:“赵二公子和杜院长来了。”
    听说长幸来了,云葭并不惊讶。
    他们玩得要好,阿郁如今科考不顺,作为朋友,他必然是要过来看看的。
    但听说竟把杜院长也给惊动过来了,云葭便有些吃惊了。
    也怪不得岑风特地过来告知她此事了。
    云葭问:“杜院长人呢?”
    岑风回道:“这会在外头会客厅,现在正由国公爷和夫人招待着,国公爷让属下也来同您说一声。”
    云葭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间屋子依旧紧闭着门窗。
    或许是因为午后的阳光倾泻下来照进了屋子里,云葭站在这处倒是能看到裴郁的身影在窗子上显现出来。
    他仍伏案提笔。
    为自己争取最后的机会,两耳不闻窗外事。
    云葭深吸一口气,同身后的惊云嘱咐一声:“你先在这看着,我去去就回。”
    惊云自是忙福身应是。
    云葭又看了一眼裴郁所在的方向,而后收回视线,抬脚往外走去。
    岑风默默跟在她身后。
    等到外间会客厅的时候,人都在。
    云葭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议论此事。
    “我也不相信裴郁会名落孙山,这个孩子的成绩,我和书院的老师都有目共睹,即便有不合哪位考官的口味,但以他的本事,不可能连一席之地都占不到。”
    “所以我让郁儿重新书写一份,不管是何缘故,我先拿进宫让陛下看看,然后再查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是因为评分出了问题,那我们也就认了,等三年后再考就是,可若是别的,我绝不可能轻易作罢!”
    杜斯瑞听到这话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徐冲见他叹气,不由不解皱眉道:“杜院长为何叹气?”
    杜斯瑞看着他道:“难啊。”
    “杜老头,你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徐琅是个急脾气,看他话只说一半,自是急得不行。
    赵长幸虽然没开口,但脸上的表情也一样急切。
    这要放在平时。
    徐冲见他这样没规矩,自是早就要开骂了,保不准还得上手。
    但此刻他亦顾不上这些,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仍旧看着杜斯瑞问道:“我不明白杜院长的意思,请院长解惑。”
    “国公爷觉得卷子有问题,无疑只有两种可能。”杜斯瑞看着徐冲说,“要么人为,要么不小心被人遗漏了。”
    “无论是哪种,这卷子还能找到的可能性都小之又小。”
    徐冲听到这便没再说话了,他手握扶手,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徐琅却不解,依旧皱眉道:“找不到又怎么样?”
    杜斯瑞正要开口解释,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找不到,就无人可以证明阿郁当时在贡院写的是这几篇文章。”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云葭背着光从外走来。
    她如今贵为县主。
    杜斯瑞见她进来,自是起身相迎:“县主。”
    他跟云葭拱手问好。
    云葭走过去,亲自扶起杜斯瑞,和从前一样跟人客气道:“杜伯伯不必多礼。”
    而后面朝徐冲和霍七秀问了好。
    徐琅这会也明白过来了,不由急道:“那怎么办啊?那裴郁这不是白做工了。”
    屋中一时无人回答。
    还是赵长幸开口问道:“找那几个考官也没用吗?他们不是审阅过裴郁的卷子?总有印象吧?”
    “先不说他们有没有审阅过,即便有,谁又能保证他们不是被收买呢?”云葭开口。
    这一早上她坐在屋中想了许多,越想,她便越发觉得这一局难破。
    若是被刷下。
    那自是不必说,即便由阿爹上达天听也没用。
    若是人为。
    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先不论这个幕后真凶,就说把这个卷子给陛下看又有何意义?陛下身为九五至尊,虽然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但也有着许多束缚。
    他不可能凭借自己的一己喜好定乾坤。
    若是如此,别说百官不依,众多参加科考的学子不依,就说这个带来的负面影响也不是阿郁能承受起的。
    她好不容易和他走到这一步,为得就是避免他走前世的老路子,想让他正大光明地走上仕途。
    而不是入了仕途却依旧被众人风言风语。
    为什么这么难?
    她只是想和他好好过日子,想让他正大光明地走到人前,可为什么他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却还是有重重困难束缚着他们,让他们犹如困斗之兽无法挣扎。
    云葭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无力过了。
    可此刻,她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阵徒劳的无力感。
    但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
    既然已经开始做了,那就只能向前看,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得拿进宫先让陛下看一看,这样总归也算是没有辜负裴郁这么久的付出和辛苦。
    “不管如何,还是按照原先的去做。”
    云葭深吸一口气后,忽然说道:“至于别的,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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