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清轻声应是,倒也未曾隐瞒于他:“那份卷子的主人便是如今寄住在诚国公家的那位裴二公子。”
    周遭无人。
    但袁野清这话说得还是极轻。
    姜舍然一听这话,目露惊色:“你是说裴国公家的那个孩子?”
    袁野清点了点头。
    姜舍然回想记忆中那个孩子,许久才迟疑出声:“我若是没记错的话,那孩子今年才十六?”
    袁野清知道他这是在惊讶什么,却是一笑:“少年天才也不过如是了。”
    “太小了……”
    姜舍然皱眉。
    他开始看卷子的时候还以为这孩子怎么着也有二十出头了,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少年郎。
    “父亲,韬光养晦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何况我看这位裴公子的卷子,并不是那种功成名就就会忘乎所以之人。”
    袁野清一边扶着人一边说:“您要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姜舍然听他这么说,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只说了句:“看之后他们加试如何吧。”
    但想到比赛的两人竟是都出自裴家,姜舍然这心中不免还是有些震撼。
    “不管结果如何,观这二人卷子,来日倒是都能成为国家栋梁,也是我大燕之幸事。”他想到这又有些快慰。
    袁野清听出他未尽之言,微顿,轻问:“父亲已经决定了?”
    姜舍然笑道:“早就做好的决定,先前我已让人把我的请辞信递予陛下了,等这次秋闱彻底结束,我便准备和你娘彻底回临安养老去了。”
    “有桩事也正好和你说下。”
    袁野清知道他早就去意已决了。
    何况父亲这个年纪也是该退离朝野,好好和母亲颐养天年了。
    位高权重难免受人忌惮,能在高位受人尊崇之时好生退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总比像之前几任首辅那样结局来得好,所以袁野清未曾多劝。
    “您说。”
    姜舍然徐徐而道:“我和你母亲商量过了,你那个孩子以后就跟着我们去临安吧,不管他是怎么存在的,毕竟是你的骨肉,日后就由我亲自抚养,一方水土一方人,临安山水好,日后他与阿琅、阿宝一样便是我的孙儿,也希望他能和你一样,长大之后做一个风光霁月、清廉正直之人。”
    袁野清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竟然会有这样的打算。
    他目光震动,看着姜舍然迟迟未能言语,等神智回归,眼眶猛地红了一大圈。
    “爹……”
    他哑声喊人。
    姜舍然看他这样,不由失笑:“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跟小时候似的。”
    他笑着拍了拍袁野清的手:“你也不必觉得对不起我们,你是注定要留在燕京的,蕴娘他们也是,我带那个孩子走既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自己。”
    “我和你娘年纪都大了,也希望日后能有个孙儿承欢膝下。”
    “这事我还没跟蕴娘说过,想先问问你的意思,等你和那个孩子同意,我再让你娘去跟蕴娘说。”
    袁野清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他自小就是由爹娘抚养长大的,星洲跟着爹娘比跟着他好。
    只不过这件事他总归还是要问问星洲的意思,便说:“我回头先问下星洲。”
    姜舍然点头。
    “这事不急,先把秋闱的事情解决了,你再好好与他商量。”
    袁野清点了点头,答应了。
    岳婿俩沿着宫道慢步往前,而武英殿中,李崇也收到了姜舍然托人送过来的请辞信。
    这信他已收过两回,这是第三回。
    也是最后一回。
    李崇按表不言,却也没说什么回绝的话。
    姜舍然年纪大了,想归隐田园颐养天年也没什么不好的,左右内阁之中,他也早已安排了后手接任,迟迟不肯他请辞也不过是因为姜舍然的名声太大,朝中又有不少是他的学生,答应得太快,反倒不好。
    “说吧,都查到了什么。”
    李崇已换了一身常服,坐于宝座之上看着底下跪着的锦衣卫指挥使明深。
    明深一听这话,面色更为愧责,埋头道:“属下无用,并未查到什么。”
    “连你都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看来那人是真的十分小心啊。”李崇边说边转着手中的佛珠。
    “不过臣查到一件事,不知和此案有没有关联。”明深犹疑道。
    李崇看着他:“说。”
    明深便禀道:“昨儿诚国公进宫的时候,曾跟信国公在街上起争执,微臣沿着此事又查了下去,发现之前信国公与诚国公还打了一架,至于是什么原因,微臣怕惊扰两位国公爷不敢往下细查。”
    李崇早在听到前话的时候,转动佛珠的手便停了下来。
    “你说昨日徐冲进宫前还跟裴行时起了争执?”李崇问明深。
    明深答是:“这事昨天街上许多人都看到了,诚国公还甩了信国公一鞭子。”
    李崇沉默许久,才又重新转起佛珠问明深:“你说徐冲昨天为什么打他?”
    只是这会他转动佛珠的速度明显有些见快,不似先前那般徐徐,他自己也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深心中早有猜测:“微臣猜测信国公是想阻止诚国公。”
    这和李崇的想法不谋而合,他看着明深问:“那你说他为何要阻止徐冲?”
    “这……”
    明深犹疑道:“微臣听说这位裴二公子素来不得信国公的喜欢,或许……”
    但这又跟他从前了解到的不同,明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那次见崔瑶是什么时候?”李崇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明深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呆怔着,迟迟未能言语,也的确记不清了,正要答话,一直侍候在旁边的冯保却忽然道:“若是奴婢记得没错的话,您与崔夫人见面是在天成二十年二月十六。”
    “二月十六……”
    李崇转着佛珠,低声沉吟:“她死在十一月二十。”
    冯保和明深听到这话,起初没反应过来,待想到什么,忽然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眼中猜测之后的震惊。
    只是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
    李崇也没说话,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是晚秋。
    最后一波桂花开得正好,香气怡人。
    但窗外开得最好的还是杜鹃花,这时节并不是杜鹃该有的花期,可天子想看,自有无数人肝脑涂地逆天改命想让这本不该存于这个季节的花于天子眼前绚烂盛放。
    黑而通亮的佛珠于李崇指尖一颗颗流走。
    不知过去多久,殿内终于再次响起李崇低沉的声音:“你跑一趟清河,去把磐娘带过来。”说罢,不等明深答应,他又紧跟着一句:“无论什么方法,朕要她活着来见朕。”
    第355章 裴行昭的扎心事件
    徐冲今日不必当值。
    自太和殿出发便一路往宫门口而去,也是巧,路上他竟遇见了裴行昭。
    裴行昭正与几个吏部的官员走在一道。
    他今日在朝中受了圣上的夸奖,又受几个下级官员的恭维,此刻自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余光一瞥。
    却瞧见一路阔步而来的徐冲正在身后不远处,此刻正快要与他们走在一道了。
    冷不丁看到这位主,裴行昭脸上的笑意霎时一僵,不愿与徐冲硬碰硬,裴行昭在看到徐冲的那一刻便立刻收回了视线,也不似先前那般高谈阔论了,头偏着,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别让徐冲看到才好。
    可有时候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徐冲本来也没注意到裴行昭,他正高兴地想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家去告诉郁儿他们知道呢,偏巧听到一声“裴大人,您怎么了”。
    徐冲本就耳聪目明,听到这一声裴,自是立刻就看了过去。
    也就正好瞧见一直偏着头试图把自己隐藏起来的裴行昭。
    有阵子没跟裴行昭碰上了,徐冲本来也懒得把他当一回事,但此刻看他这副装着没看到的模样,不由在心底轻啧一声。
    要说他看不起这个混账玩意呢。
    又想到刚才裴行昭在太和殿中发表的那一番“高谈阔论”,徐冲眼珠子一转,忽然朗声笑道:“哟,这不是裴侍郎吗?”
    裴行昭如今最恨别人这样称呼他。
    谁都知道他是被人从尚书那个位置上刷下去的。
    平时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这样称呼他。
    偏偏喊这话的是徐冲。
    旁边几个官员听到这记声音都回过头,待看到徐冲的身影,立刻脸色微变迎过去,神色恭敬地朝徐冲拱手喊道:“诚国公。”
    徐冲与他们没什么恩怨,闻言也只是随意地与他们点了点头,也没有因为他们刚才跟裴行昭走在一起而如何他们。
    不过对于裴行昭嘛……
    徐冲看着依旧背对着他的裴行昭嗤笑一声,然后依旧双手环胸看着裴行昭那边,等着他过来请安。
    裴行昭心里不知道暗骂了多少声。
    但顶着这么多人的注视,他也只得咬着牙硬着头皮过来给徐冲见礼。
    “诚国公。”他亦朝徐冲拱手作了个揖。
    说罢。
    他也不敢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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