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同于孟砚青弧度的柔和妩媚,他的双眉乌黑浓密,眉峰微起,充满张扬的少年英气。
    他的头发有一点点自然卷,打着些许卷的短发服帖地落在宽阔的额前,又看着很乖很乖。
    陆绪章想起曾经的一幕,在这四合院的廊檐下,孟砚青坐在一把矮椅上,怀中搂着三四岁的小娃娃,教他读书,偶尔会抬起手抚摸他的发。
    于是他的胸口便溢出无尽的酸楚和温柔。
    过了一会,他才开口:“不过显然你母亲对你有些期望和打算,你好好学习,不要辜负她的期望。”
    陆亭笈低头,难得很乖的样子:“我知道。”
    陆绪章:“过年你就十五岁了,很快就是大人了,所以有些事我认为我可以和你谈谈,让我们抛却父子关系,像兄弟一样聊聊天。”
    陆亭笈狐疑地看了陆绪章一眼。
    兄弟?这必然是怀柔之计。
    他是读过史的,史书上皇帝要拉拢臣子,必然会说我把你当兄弟一样看待。
    但其实转身就是算计。
    不过他还是道:“父亲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了。”
    陆绪章:“今天我和你母亲聊了,看来她肯定是要找对象了,我拦也拦不住。”
    陆亭笈越发狐疑,这是怎么了,现成的优势高地他就这么拱手相让?
    陆绪章面对儿子那疑惑的眼神,轻咳了声:“我和她有个约定。”
    陆亭笈眉毛拧得都皱巴了:“约定?”
    陆绪章便含蓄地将今晚自己和孟砚青的约定说了。
    陆亭笈听得都无言以对。
    他一直觉得自己父亲是与众不同的人,而显然,母亲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但是,他们还能有这种约定,也实在是让他大开眼界。
    这种事情说出去,谁不叹息一声这两个人会玩呢?
    不过他转念一想,如果他们不是很独立特行,也不至于在那个年代早早未婚生子有了自己。
    所以自己没资格去评判。
    这么想明白后,他便郑重地点头:“既然父亲支持,那我觉得,我也应该支持!毕竟母亲还很年轻,她应该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就这么和我们捆绑在一起。”
    陆绪章神情便有些一言难尽。
    这儿子也未免太懂事了吧?谁让他这么懂事的?
    他只好道:“那你现在有别的想法吗?”
    陆亭笈纳闷:“我应该有什么想法?你们不是都已经愉快地决定了吗?”
    陆绪章含蓄地道:“比如说,你觉得你母亲应该找个什么年龄的?”
    陆亭笈便懂了:“我知道,我们讨论过,父亲,你的意思是说,太年轻的不行,比如她找个十八九岁的,只比我大几岁,那我太亏了!所以,最好别找太年轻的,最好比我大六七岁吧?”
    陆绪章微拧眉,越发觉得这儿子傻得不透气。
    他只好提示道:“我觉得不光是太年轻的不行,年纪太大的也不行吧?”
    陆亭笈疑惑:“年纪太大的?她还能找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吗?”
    陆绪章额角抽抽。
    他无奈地看了眼儿子,神情凝重地道:“比我年纪大。”
    陆亭笈:“不是吧?这么老!她肯定看不上!”
    陆绪章:“你还记得叶鸣弦伯伯吗,以前你在你祖父那里时,他过年时候应该会去拜会。”
    陆亭笈颔首:“中科院的那位叶伯伯?”
    陆绪章:“对,和我差不多高。”
    陆亭笈:“记得,他觊觎我母亲?”
    陆绪章郑重颔首。
    陆亭笈那眉毛便拧起来了:“他那么老了,怎么好意思!”
    陆绪章看着自己儿子的反应,他是很满意的:“他这个人,看似清高刚正,不知道的以为他性情纯良,但其实他诡计多端,看似单纯科研工作者,但其实骨子里都是坏水,阴险狡诈,防不胜防。”
    陆亭笈眉毛都打结了:“他现在在追求我母亲,那些资料是他给我母亲的?”
    陆绪章微挑眉,看着儿子,用一种很是挑拨的语气道:“哦,你竟然还不知道?”
    陆亭笈看了眼那些资料,想了想,明白了:“他现在是不是要借着这些资料接近我母亲是,要帮着我母亲学习,借此和她多接触?”
    他好笑:“竟然对我母亲使这种花招!”
    陆绪章颔首:“你还算有点悟性。”
    陆亭笈:“这个好办,我赶紧把这些全都看明白,万一我母亲有什么问题,我就教她,哪用得着外人!”
    陆绪章满意地笑道:“其实我可以找个家教来辅导你们母子,但是那样的话太刻意了,你母亲也未必愿意,你能做到的话,那自然是极好。”
    他高中学的是文科,虽然他理科也学得可以,但让他把那些高中数理化重新拾起来实在是有点为难他。
    他也没那时间。
    好在儿子的脑子是很好使的,可以用用。
    父子两个联手,取长补短,总归比一个叶鸣弦强。
    *
    这次的黑画事件,首都饭店立了大功,立即写了报告,上面派了专业文艺工作者进行鉴定评估,找出来的那些画被给予很高的评价,会当做重要文物来保存。
    也因为这件事,上面开始立了一个专门的项目来对首都饭店的犄角旮旯进行清理,矢志不能糟蹋任何有价值的文物,这么一来,饭店从上到下都行动起来,并请了专家进行评定把关。
    在这个过程中,孟砚青因为之前表现的才能,也成为专家组中的一员,孟砚青对字画和珠宝玉器有些研究,不过于其它方面到底欠缺,如今倒是跟着诸位专家一起学习了。
    与此同时,首都饭店东边柜台也开始扩建了,虽然这扩建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招标已经开始进行了。
    彭福禄帮孟砚青打了报告,并着重提及孟砚青的贡献,上面很痛快地批准了。
    这次孟砚青一战成名,上面都知道孟砚青的名号。
    不过这么答应下来后,也提了一个条件,需要她自己联络相应的商场或者品牌供货渠道,到时候,各大商场和品牌交上去,由上面进行筛选。
    孟砚青谈完后,出来正好遇到了罗战松。
    罗战松显然本来也是有意的,不过名画事件中,他简直成为反面教材,彭福禄对他也进行了批评,一时真是颜面尽失,这柜台租柜的事自然也没他的份了。
    其实不光是租赁柜台的事,显然陆绪章也多少给了压力,罗战松在首都饭店再无前途。
    罗战松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眼:“我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仗势欺人了。”
    孟砚青:“哦,对,就是仗势欺人,你不服气吗?”
    罗战松冷笑:“走着瞧吧。”
    孟砚青疑惑,他还挺嚣张的?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听胡金凤提起来,说这罗战松竟然要办理停薪留职,似乎要下海了?
    孟砚青略想了想,也知道,他知道首都饭店的前途被阻断了,打算下海挣大钱,毕竟是这么一个改革开放的时代,捞钱还是很容易的。
    对此,孟砚青也就不再理会。
    其实她隐隐感觉,自己回来了,父子关系母子关系现在都还不错,儿子的性情绝对不会像那本书里说的一样偏执,也不会爱上什么女主宁夏了。
    既然如此,也许命运已经改变了,儿子和罗战松再对上的可能性不大。
    反正对上的话,也有父母撑腰,帮着儿子一起打,狠狠地打。
    谁还能怕他?
    当下她也就不再理会什么罗战松,积极想着自己的供货渠道。
    她当即找了霍君宜,霍君宜是珠宝进出口公司的,自然应该有些门路和渠道。
    霍君宜一听这个,又仔细问了时间,最后道:“最近展览馆将会有一次珠宝展览,包括一些香港品牌,你可以过去那边看看。”
    孟砚青听着,不免疑惑,要知道现在国内珠宝行业还处于萌芽状态,都是国有企业垄断,和国外完全不是一回事,暂时那些国外品牌也不可能进入中国,怎么突然要办这个?
    霍君宜笑道:“前几年,贸促会组团去了美国诺克斯威尔的世界博览会,当时就动了心思,今年和香港雅式展览公司合作,在广州设立了办事处,开展展览活动,这次也是赶上过年了,他们找到我们珠宝进出口公司,想趁机来北京搞一次,看看市场行情,所以这次是由我们公司经营部承办的,我是负责人之一。”
    孟砚青听着,详细问了问:“国外的品牌会来参加?”
    按说这个阶段,国内消费能力还没办法承受国外珠宝品牌的价格,老百姓能买个黄金首饰就算是破天荒的大事了。
    霍君宜:“是,主要是香港的珠宝企业,但是这里面也有一些驻香港的国际品牌,到时候估计都会过来。”
    孟砚青听着,自然觉得不错,详细问了问时间,是大概两周后。
    她到时候在那些珠宝商中选择一家合适的,应该不难,同时也请霍君宜帮自己找一下珠宝商的资料列表,霍君宜痛快答应。
    于是两个人约了下周见面,到时候霍君宜把展览会的门票以及珠宝商列表给她,正好一起吃个饭。
    孟砚青其实能感觉到,霍君宜对自己颇为殷切,应该是对自己有意。
    她也觉得霍君宜不错,如果这次珠宝柜台的事情顺利,她有空闲,到时候可以谈一个恋爱了。
    搞定了这件事后,她心情大好,加上最近她也没什么工作,培训班也暂停,这几天下雪下的,她也不太愿意出门,就闷家里清清静静学习,倒是很舒坦。
    谁知这天,陆绪章和叶鸣弦约了喝茶——来她这里喝茶。
    八十年前,日俄两国失和用兵,战场就在中国,如今两个男人约喝茶,喝茶地点就在她家。
    她不是太想招待他们。
    无论是陆绪章还是叶鸣弦,她突然就看透了,本质都是一样的。
    最初相认,失而复得的喜悦,大家骨子里都是真诚的,但是如今习惯了,这真诚里就难免掺了一些算计。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都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所以孟砚青也是懒懒的,反正随便他们折腾,这两个男人喜欢斗,那就让他们斗好了,她就当看戏。
    这天下班,孟砚青一回到家,就见家门口摆着好几个箱子,还站着三个人。
    叶鸣弦穿毛呢大衣,看着清高贵重,老牌高级知识分子科研人员的气质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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