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玉扯了扯唇角,冲末奢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末奢蹙了下眉,正欲说什么,高座上的惠帝话音忽然落到了二人头上。
    “末将军与戎玉王子觉得今日的美酒如何?”
    这宫宴本就是为了应付各国的使臣,惠帝与这些人定然是没什么真心话说的,从开始到现在,也不过顺着众大臣的话找各种话题。
    毕竟,这次的朝会祈福是由大夏主理,作为东道主,他们若是怠慢各国使臣,传出去就是天大的笑话。
    说是朝会祈福,实际上只是各国找一个借口聚到一起,互相刺探罢了。
    七八年前,这朝会祈福还不是一年一办,自从大夏与大齐鼎立相对,其余各国为了防止这两国成盟,吞并他们这些国力不盛的,是以联合起来更改了朝会祈福的间隔时间。
    从原来的三年,变成两年,现在又成了一年一回。
    杯觥交错,一曲乐中,一批舞姬退下去,很快又有另外一批舞姬换了上来。
    直到戌时,宫宴结束,众人才陆陆续续散去。
    萧云珩与五皇子道别,出了宫门,转头遇上了淮安侯父子。
    夜色浓重,高墙下黑影成叠,谢之洲悄然无声将账本交还给他。
    “对方大概是察觉到了我们的动作,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
    这账本是不久之前江影月自己复制交送到陆惜月手中的。
    为了查军饷贪污案,他们已经动用了太多时间和精力。
    对方本就有所警惕,现在他们连最后一点线索都成了无用的,这件事显然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
    萧云珩将那本账本藏在宽大的袖子中,漆黑的夜色与身上墨色至深的衣袍仿佛融为一体。
    谢之洲叹了口气,“王爷,其实嫂嫂已经成为王妃,国公府已经成为过去式,你就算是替他们翻了案,这国公府也站不起来。”
    同样是抄家流放,嫂嫂的情况与他不同。
    若是男子还好,尚且有承袭爵位的资格,陆惜月是女子啊,大夏民风尚且开化,也有女子做教书先生,在官府留用的先例。
    可这些先例少之又少,更别说是国公这样的顶尖爵位。
    就算是有女官在朝的乌凉,也不见有女王爷,女侯爵之类。
    “爵位是一回事,陆家的清白是另一回事。”
    他说过,必然会给她一个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名声。
    无论是王妃之位,还是她本来就有的。
    淮安侯也过来劝:“王爷,恕我直言,这件事不同王府当年的案子,牵扯甚广,上到皇子将帅,下到兵士包衣护军,这些人拧作一团,查起来实在是难如登天。”
    他的话并非夸大。
    这军饷贪污,必然是一层一层剥削下来的,只要是银钱经过手,十之八九脱不了关系。
    那些包衣护军,最下行的人往往是最难对付的。
    毕竟一人之言不可信,想要把这些人的嘴巴都撬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贪污军饷,轻则十年牢狱,重则砍头抄家。
    堂堂国公府一夕之间落败,数额之大,足足有二十万两。
    想想国公府陆家无人在军中任职,却被安上了个贪污军饷的罪名。
    二十万两脏款,与军中将帅勾结。
    桩桩罪行,都是杀头死罪。
    头顶月色皎皎,青年睫影下碎光犹如凌波般冷清。
    “……这件事我自己来查,如今各国使臣都在,手下的其他事暂且都放一放,等他们走了再做打算。”
    “王爷,你何必要冒险。”
    “好了,之洲,不必再说。”淮安侯低声打断了儿子的话,转头看向萧云珩:“王爷心中有谱就好,切记,尽力而为就是。”
    “在下谨记。”萧云珩颔首。
    一行人自宫门口分开。
    戎玉等外国使臣也回到了距离鸿泸司不远的驿馆中。
    黑夜静谧,四下无人,末奢翻窗而入,缝隙间露出的风吹动烛火摇摆。
    戎玉早就静坐在桌前等候,“如何,联系到我们的人了吗?”
    刚刚在宫里,人多眼杂,许多事不方便说。
    这里虽是驿馆,可里里外外守的都是自己人,也就没了顾忌。
    末奢关上窗,带着一身凉夜的气息,语气森森:“人死了,一个没留。”
    “什么!”戎玉瞳孔一缩,因为震惊手中的茶杯也滚落在地上。
    “怎么回事,来之前人不是还好好的。”他顾不得身上撒下的茶水,声色急厉。
    “我也是到刚刚才确定,眼下人已经下葬了,对外称是得了急症死的。”
    没错,二人口中要联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惠帝先前宠爱万分的云妃。
    她真正的身份也并非是太常寺卿家的姑娘,而是苗疆当年使了一计偷梁换栋,杀了太常寺卿送入宫的女儿,以她的身份顶替入宫的苗疆大祭司之女。
    秀女十三岁便能入宫,太常寺家的姑娘当年正好十三,年纪虽小,容貌却实在是好,是以才能让惠帝牵倒多年。
    十三岁的姑娘还在长身体,一年多后到见面的时候模样自然就变了,再经人手略装扮一下,过几个月修饰下容貌,久而久之,便是亲爹娘也认不出来。
    死了几个不重要的线人也罢,偏偏云妃这个最重要的棋子被拔了。
    第291章 嚣张的苗疆使臣
    次日一早,陆惜月还没进宫,赵嬷嬷就已经先一步从宫里带来了太后的口谕。
    “这几日宫中琐事多,王妃就暂且歇息几日,待朝会祈福结束,再替太后娘娘医治,太后听说王妃身体不适,还特意让奴婢带来了些补品。”
    赵嬷嬷身后,宫人们将四五个装有补品的锦盒整齐放下。
    “劳烦嬷嬷跑这一样了,嬷嬷回宫后替我谢谢太后。”
    “王妃客气。”
    送走了赵嬷嬷,陆惜月将补品尽数送到了陆母房里。
    太后送来的东西当然是好的,不过她称病是个借口,用不上这些。
    这几天不用进宫,倒是能省许多事。
    铺子接连开在了京城,回来这么多天,她都没去看过几回。
    萧云珩作为一个闲散王爷,按理来说招待使臣也不该有他一份,奈何惠帝态度坚持,下令让他与几位皇子共同赴宴。
    他推脱不得,再加上姬云堰那边来消息,昨日末奢赴宴之前,暗中在宫里打探起了云妃的消息。
    临走前,萧云珩依依不舍的在少女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让镜一寸步不离跟着你,千万要小心。”
    如今各国使臣都在,为了使臣的安全,也为了大夏,京城中巡逻的侍卫都在原有的基础下增加了两倍,防的就是有人从中作祟。
    “放心吧,我也不走远,和大哥约好了在铺子里见面。”陆惜月将他的衣领抚平,触及青年闪动的目光,不禁笑了,“宫里人多眼杂,你也千万小心,晚上早点回来。”
    “好,我一定早点回来。”
    青年顿时眉开眼笑。
    与上次的宫宴不同,惠帝邀请了各国使臣入宫,除却有皇子王爷做陪,还有不少重臣,只是少了臣子们的家眷。
    “朝会祈福定在了五日之后,听父皇的意思,似乎有意想让三哥带领皇城军负责这次朝会祈福的安全。”
    姬云堰与萧云珩碰杯,淡声道:“听母后说,是三哥自请负责朝会祈福的安全。”
    “陛下已经决定了?”萧云珩挑眉。
    姬云堰默了默:“还没,不过也快了,昨夜宫宴过后,父皇将姚相与首辅留下了。”
    姬无痕既想要这个差事,其中必然也有姚相的意思。
    “自你回京之日起,三哥做任何事都没顺利过,想必是想借此机会,为自己正名。”
    “若是这样,他未免有些心急了。”萧云珩眸色深深,并不赞同他的猜测。
    姬云堰唇瓣微阖,捏着酒杯的指尖微微用力:“你的意思是,他还有其他的目的。”
    这般想着,姬云堰双目忽然清明起来。
    是啊,朝会祈福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眼下京城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纷乱暗涌。
    云妃的死,琉兰花会被毁,别看惠帝如今能心平气和的与使臣们谈天论地,实际心思也不比别人少。
    稳坐帝王宝座多年,惠帝只是想尽可能的让百姓的生活安逸些,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安于现状,软弱可欺的帝王。
    这一点,他们知道,姬无痕又如何不知道。
    朝会祈福的安全问题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去年朝会祈福是齐国举办,就有人从中作乱,伤了齐国的一位重臣,险些坏了大事。
    有此前车之鉴,谁又敢轻易接下这个差事。
    姬无痕还上赶着,此事必然没那么简单。
    当然,若是成了,必然是大功一件,可这风险实在太大了。
    出了任何问题,都可能与各国牵扯上。
    即便是萧云珩,也没有自信能保证不会有歹人出来作乱。
    要想知道姬无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也简单,由着他去揽下这差事,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过,萧云珩却另有打算。
    姬云堰从他的面上看出几分端倪来,耳边精妙的乐声传来,他却全然没有欣赏的心思。
    “你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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