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辞便凝眸看向必格勒,见他脸色青紫,嘴角终于淡淡勾起几分弧度,眼眸却半点笑意也没有,“必格勒王子,知道一个道理吗?”
    必格勒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只想挣扎,可他稍稍一有挣扎的心思,萧云辞那铜铁铸成般的手便往他命门掐,他哪里敢动!
    “北明能将人给你,要的便是一个体面。”萧云辞虽在笑,可眸中含着警告与威逼,“坏了皇家的体面,此事恐怕不好收场。”
    必格勒原本眸子里满是愤怒,听到这一句,眉头却微微一动。
    道理是这样,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方才一开始遇到萧云辞的时候,若是直接这样提醒,他定会有所忌惮,不会直接动手。
    再者说,刚才若不是见萧云辞对自己这么客气,说了几句之后转身就走,半点也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甚至还有些助长他的意图,他恐怕不会这么快就对温凝动手。
    可是,他见北明皇族如此“草包”,顿时上了脑,想在这草包面前扬威。
    可现在……必格勒眼眸里多了几分警惕,这太子殿下,并不像那位皇帝那么好打发。
    他是故意的!
    见必格勒面容明显有了变化,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萧云辞才缓缓松开手,甩了甩手掌,从袖中抽出一张丝绢,嫌弃的擦了擦手。
    “王子累了吧。”他依旧如一开始见面那般客客气气,有礼有节。
    必格勒想开口骂人,却发现自己浑身发软,直接倒在了地上,四仰八叉十分狼狈。
    他这才知道萧云辞手段了得,这一掐,居然让他身体受损至此——已经连话都说不出,力气也用不上。
    萧云辞侧眸,吩咐身后一直沉默假装自己不存在小太监,“邓吾。”
    “殿下有何吩咐。”邓吾脸上立刻笑着上前,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眼眸更是瞥都没瞥一眼一旁整理衣衫的温凝。
    “送必格勒王子回去休息。”萧云辞道。
    “是。”邓吾放下手中的净瓶,上前几步,将棕熊般的必格勒稳稳扶起,居然有些游刃有余,便知此人也绝不简单。
    必格勒见此,心中震惊萧云辞与他身边人的实力,知道自己如今技不如人,只能暂时屈服,被扶着离开了御花园。
    那“棕熊”一离开,周围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忽而吹过一阵风,温凝额间散乱的发丝微动,她衣衫已经整理好,只伸手轻轻将碎发捋至耳后,在萧云辞的面前跪了下来。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她细细想了想,“臣女愿尽己所能,报答殿下。”
    话音刚落,她的面前便出现了一个青玉的净瓶。
    “还有力气吗?”萧云辞神色平静。
    “有。”温凝双手抬起接过净瓶,衣袖滑落,露出了白皙的胳膊。
    白皙的手臂上是刺目的红,手腕上是方才被必格勒生拧出来的,而小臂上,却是一大块青红色,不像是方才的痕迹。
    她声音中带着鼻音,是方才哭过的柔软,“臣女愿为太后娘娘尽孝。”
    发觉萧云辞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臂上,温凝立刻缩回手,用衣袖遮住了。
    第八章
    温凝跪在萧云辞的面前。
    萧云辞见她裙子上沾了泥土,身上的衣裳方才整理过后倒是能看些了,只是她额间散乱了发丝,令她看起来不那么端庄、不那么高贵、不那么雅正。
    反而显得有那么些狼狈、凌乱和惶恐。
    狼狈、凌乱惶恐的女子往往不会那么好看,可她却显然不同。
    她隐忍垂眸,咬牙挺立,明明身如软玉引人垂涎差点被人欺辱,明明忍不住眼泪眼鼻泛红,却仍旧接着那净瓶,脖颈再纤细,也绝不低头,只睫毛低垂,在白皙面容上投下一片阴影。
    与上次不同,今日的温凝其实顾及不上太多礼仪,只勉强的遮掩住狼藉。
    可过了半晌,她却发觉气氛有些不对,有一会儿了,萧云辞仍旧一动未动,半个字也没有,眼神仍旧落在她的身上没有挪开。
    这时候,他不是应该让自己起来吗?
    温凝睫毛颤了颤,撞着胆子抬眸,悄悄看了他一眼,却刚好撞进他沉沉的眼眸里,她心中一惊,立刻低下头。
    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惹得萧云辞不悦?温凝更加紧张起来,她一向猜不透萧云辞的情绪,每次这般都会紧张。
    萧云辞见她如此,棕黑色的眼眸中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终于开口,声音倒是温和,“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温凝不解,抱着净瓶,实在是有些疑惑。
    萧云辞眼眸微动,却并未出言提醒,只等着她开口。
    温凝细细想了想,似乎终于寻到了什么眉目,轻声道,“今日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
    这话方才已经听过了,萧云辞面容不见一丝变化。
    温凝接着说,“臣女妄自揣测,方才太子殿下心中有所打算,应当是有意为之,让必格勒王子犯错,才能出手保住皇室的颜面,太子殿下有勇有谋,胆识过人,实在是人中龙凤,令人叹服。”
    “……”萧云辞微微眯起眼。
    温凝明显感觉到……萧云辞似乎想听的不是这个。
    他似乎在等,等自己说什么。
    说什么呢?
    她咬住唇,脑子里飞快掠过无数想法,却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她已经想明白方才的一切……萧云辞要纵容必格勒,才能捉住必格勒的错处惩治他。
    皇上对必格勒的意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并没有摆上明面上同意他在御花园乱来。
    经此一闹,若是必格勒告道皇上那儿,可他先行此无礼之事,光天化日之下侮辱故去将军之女本身也占不着理,如此一来,反而显得太子殿下顾全大局,萧云辞对必格勒出手也变得有理有据。
    所以他中途故意离开乃是方才最好的策略……
    温凝想到这些,心中对太子殿下也是真的感激。
    虽然之前一直对他敬畏恐惧,可今日,若不是他出现,她或许已经自尽在御花园中,或许受辱后自尽于宫中,总归是没有什么活路。
    经他帮忙后,她今日便可以采集花露去太后那儿尽孝,还能免于受辱,还能有一线的希望……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于是她缓缓抬眸,眼眸中流露出真切的诚意,怀抱着净瓶朝着萧云辞鞠了一躬。
    “太子殿下良善,令人感佩。”
    良善……
    前不久,也有人这样跪在他的面前,说他良善,那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君。
    萧云辞手指缓缓收拢,手背露出筋脉,面容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将她的一切收拢于眼底,许久之后,才开口。
    “起来吧。”
    温凝谢过之后便准备起身,她跪得太久,有些踉跄,却见萧云辞垂眸看着她,忽然开口,“可需帮忙?”
    温凝听到这句,刚想起身,却是心中一震,差点没站稳。
    萧云辞伸出手,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稳住了她的身形。
    温凝被手腕上炙热的手指触感吓得一颤,惊慌看着他,却见他笑容依旧,还是如幼时那般笑,只是现在,他的脸上没有血迹,眼中也没有弑杀的疯狂,也不至于把她吓得连连噩梦。
    她立刻让自己平静下来,摇头道,“不必劳烦太子殿下,您今日已经帮我足够多,采花露这样的小事,臣女自己便可以……”
    “谁说采花露了。”
    “孤是说……”萧云辞手上力道未松,只擒着她手腕,微微抬起她的手臂,手臂上的丝滑的衣物从温凝的小臂缓缓滑落,手臂上的青红痕迹暴露无遗。
    “这些,可需帮忙?”
    温凝心中猛地一跳,他方才还是注意到了自己手上这红痕。
    她怎么敢再劳烦萧云辞,赶紧惶恐拒绝道,“多谢太子殿下关怀,这些小事不劳烦殿下,臣女自己可以处理的。”
    萧云辞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松开手指,轻笑一声,“好。”
    “朝阳已升,该采花露了。”他说。
    花露到了这个时辰着实难采,温凝却分外珍惜这机会,在御花园中四处走动,采摘那几乎快要消逝殆尽的花露。
    好在御花园中的牡丹多有重瓣,层层叠叠的花瓣间藏了不少露水,温凝欣喜,便专心往那重瓣的花儿边跑。
    她经了刚刚的折腾,如今浑身都疼,却也顾不上了,只满心的重瓣花儿,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不远处的御花园赏花亭内,原本应当坐着必格勒的位置上,如今却坐着另一位,他面前早已有人摆好了茶具与糕点,他眉头微蹙,听着返回的邓吾在耳边说话。
    萧云辞手指把玩着白瓷的茶盏,那茶盏险而又险,几次差点滑落,却都被他轻易勾回。
    邓吾面上带着笑,恭敬道,“小的方才顺道去了一趟永宁宫,将东西送去,顺道问了问那晴月姑娘,听到便是如此。”
    “嗯。”萧云辞将茶盏放在桌面,目光远远落在温凝的身上,见她抽出帕子擦了擦额间的薄汗,脸上已经泛起了薄薄的红。
    春日已有些热了,她又穿得拘谨,方才整理衣裳时将自己束得更紧,现在一动,闷热难受也实属正常。
    萧云辞淡淡的扫了一眼邓吾,邓吾一愣,一时间居然没有看懂萧云辞的意思。
    他第一次有些慌了,一向来他都是萧云辞身边最得力的下属,也是最明白萧云辞心思的人,刚刚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萧云辞没有再有任何表示,邓吾却是十分忐忑,下意识的问道,“殿下,不如……小的去采那花露?”
    “不必。”萧云辞倒了杯茶,尝了一口。
    还是苦涩难喝。
    邓吾心中一咯噔,他现在能感觉到了——他能感觉到今天的太子殿下,依旧心情不好。
    不过太子殿下也没几日是心情好的,邓吾自我安慰。
    温凝的花露采完时,她距离赏花亭已经很远,她心中想着不好再回去叨扰他,便只远远站在花丛间回望了一眼。
    赏花亭里的人影已经看不清了。
    她心中默默说了句感谢,便抱着净瓶往太后处去。
    宫中气氛有些凝滞,宫人见着温凝,也并没有人拦她,似乎必格勒的事情还未传开。
    温凝一心往太后处行去,步伐飞快,她幼时曾经去过太后宫里,如今依稀记得路,再加上之前她跟晴月打听过,所以一路走来都还算顺畅。
    直到她来到太后所居住的寿安宫门前,却被门前的守卫拦住了去路,那守卫冷声道,“太后今日身子不适,还请姑娘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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