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油盐不进,徐行终于死心。
    拼着两败俱伤的风险,他咬紧牙关扔出一个盒子——投掷式炸.药,落地即炸,爆炸直径十米!
    作为昔日队友,共用仓库共享资源,傅醒一眼看出那是什么玩意儿,毫不迟疑地踩上塑胶椅椅背,右脚发力往前一送,身体腾空往下跳。
    观看台阶梯式构造让他这一跳有了更远的落点,落地前他单手撑住最近的椅背,身体再次往下一翻。
    轰——
    巨大的冲击波和热浪一同席卷,随之而来还有无数飞射的碎石与椅子碎片,遮雨的幕布破开大洞,塑胶材质燃起火焰,顶要塌了!
    粘稠的液体顺着额角滑下,身上各处都是伤口,落地后傅醒眩晕数秒,才在雨水中睁开眼睛。
    徐行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虽然有盾牌挡着,但距离爆炸点的位置比傅醒还近,连人带盾牌被掀飞,万幸的是他这人有运气,飞出去的时候意识清醒,牢牢抓住没被炸毁的看台围栏,有这个缓冲,落地时受伤不算严重。
    只是五脏六腑免不了抽痛,内出血是肯定了。
    徐行落地位置比傅醒稍远,离看台下方的各种活动室很近。
    腹部的伤口越发恐怖,失血过多令其力气消减,意识也不如之前清晰了。
    他盯着数米外的活动室大门,跌跌撞撞冲过去。
    他得跑,活着才有翻身的机会……
    “队长——”
    地下车库三人终于赶到,被雨中热焰惊得一怔,好不容易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第一眼还分不出谁是谁。
    傅醒就地射击,手腕抬高。
    徐行往前的脚步一顿。
    三人看清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雨水里出现大片血色。
    “我……”徐行没有立刻倒下,嘴里涌出仿佛流不完的血液,“怎么能……死得这么……”
    砰。
    傅醒又补了一枪。
    徐行终究没能说出最后的遗言,倒地时眼睛仍旧睁着怎么都不肯闭上,死不瞑目。
    他设想过无数次自己的结局,败给姜曜,败给北区任何一位队长,败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起之秀,唯独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他总觉得蠢的傅醒手上。
    他怎么会在这样偏僻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死在傅醒的手上?
    他怎能瞑目!
    雨水无限扩大血迹,又很快地被草坪吸收,尖尖细细的叶片不沾染任何脏污,将一切污垢埋在根下。
    三人跌跌撞撞靠过来,刘玫满目惶然,凄厉地喊了一声“队长”。
    可惜徐行不会再回应她了。
    傅醒已从地上起身,身上较小的伤口也在愈合,只是伤口数量太多一眼看去仍然恐怖。
    对于南区三人来说,他就是满手血腥的雨夜屠夫,凶残至极的刽子手。
    “傅队……”张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是你,杀了队长?”
    傅醒收起手中的枪。
    “是。”
    柯明一呆呆看着他,喃喃:“你知不知道姜曜刚杀了苗哥,现在你又杀了队长……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啊?”
    他想不通,原本好好的一个南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雨水冰冷令人失温,天旋地转之时,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把他们拉回现实。
    “你杀了队长……我……我也要杀了你……”
    刘玫抖着手把刀对准无数次带自己下本过关的人,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分辨不出。
    傅醒看向她,一如既往犀利的言辞瞬间将人拆穿。
    “你要杀我,至少该用枪。”
    刘玫僵住,雨水冲刷着她的发丝,凌乱地糊在脸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嘴唇抖动,最终闭上眼睛扔了刀子。
    “如果要灭我们的口,现在就动手吧。”
    柯明一和张罗相互看一眼,狠狠心也闭上眼睛。
    三人占成一排,宛如待宰的羔羊。
    傅醒看着他们,心底异常平静。
    从厌恶到麻木,也不需要经过太多的事情或者多长的时间。
    三人迟迟没有等到痛感,只等来没有起伏的话语。
    “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懂得捍卫,难怪被徐行耍得团团转。”
    被耍?
    三人睁开眼睛,眼中闪过茫然。
    傅醒一字一句毫无保留地撕开徐行的伪装。
    “你们是离徐行最近的人,但凡你们有一点自己的思想和主张,都不可能看不出徐行伙同极少数人撑起的弥天大谎。”
    “你们真的没想过吗,以徐行这样的为人,为什么在替魏旭报仇即将成功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放走姜曜,为什么要你们编造六死七伤的谎言搅弄舆论,为什么要你们刻意质疑我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为什么之前怎么都联系不上的苗家旺会在姜曜身上的脏水被洗刷后,反而死在姜曜手里?”
    “再往前说,为什么姜曜会特意杀一个不足为惧的魏旭,为什么她要故意杀这么一个人来把自己放在整个平安小镇的对立面?”
    “桩桩件件处处都是疑点,为什么你们就不用脑子想一想?”
    三人摇头,根本不愿相信,可心底却违背意愿阵阵发虚。
    或许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意去想,不愿意自己承担责任。
    所以盲从,所以依赖徐行,所以就算事实摆在眼前也不承认。
    刘玫脚底发寒,艰难开口:“无论如何,要是没有队长,就没有我们这些年相对普通正常的时光……”
    “所以我无数次地给他机会。”
    就算是刚刚,他也给了徐行机会。
    在这个没有法律没有秩序的异次元,几乎所有人都手染鲜血,早已无法用好坏定义任何一个玩家。
    徐行有无数过错,但比起北区的玩家,也有无数的功劳。
    若在方才徐行选择第一条路,未尝没有一线生机。
    只是徐行就是徐行,永远不可能自己承担后果。
    傅醒不再看他们,独自穿行雨幕。
    “是他自己抓不住机会。”
    这场雨似乎没有要停止的打算,无穷无尽地下着。
    傅醒一身脏污,淋着雨,刚刚走到停在偏僻处的车子旁边,屏幕碎裂成网状后幸运存活的手机震动连连。
    打开车门坐进去,他抽出两张纸摁在脸上。
    湿漉漉的水痕被纸巾秒吸大半,等视线完全恢复正常,才接通这个电话。
    张黎因紧绷而略显尖锐的声线从听筒传出,让从傅醒进来就慢慢往前靠近的边牧一记后仰。
    “傅队,大事不好了——”
    “如果要说姜曜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不是!”张黎声音又高了几分,“是狗,狗暴动了!不知道是不是基地里的笼子都没有关严实,大部分狗都逃出去了,找都找不到!还有玩家反映好不容易找到丢失的狗,那些狗却完全没有之前温顺,看着就跟被夺食的流浪狗一样很难靠近!新节点来了,我看着不太妙,你还是先回来吧!”
    傅醒没有立刻答话,回头看边牧。
    边牧倒是没有暴躁的样子,甩着尾巴从中间到前面,占据副驾驶座的位置。
    头颅微微昂起,乌黑的眼珠盯着他看了数秒,低低地叫了一声,随后蜷起身体趴着,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确实有异常,你带大家回到各自关联的犬只身边看看情况。”
    傅醒用最快地速度启动车辆打开导航往北城区开。
    “有新进展再联系。”
    张黎都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电话就挂了。
    旁边的程千帆问怎么样,张黎吐一口气,招呼大家:“留三四个人在这里看着基地,其余人跟我去接咱们最忠诚的朋友,至于傅队……比起担心他还是先担心我们自己吧!”
    张黎想,他是注定当不了像梅佩佩这样时刻关怀老大的下属了。
    北城区。
    一辆自行车靠墙停放,废工厂内满是泥水的痕迹,原本生活在这里的流浪狗团体却不见了。
    姜曜把整个工厂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第一天晚上主动朝她跑过来的小奶狗。
    小家伙浑身上下的毛发都湿透了,虚弱地趴在雨地里,乍一眼看去几乎和泥水融为一体,还是多比发现了它的存在,姜曜把它抱回来的。
    姜曜书包防水,里面放着昨天换下来的衣服,这衣服还是干的。
    小家伙□□燥的衣物包裹住擦拭,缓过来一些后很不配合,呲着小尖牙发出不成威胁的低吼。
    就这个大小的小东西都狂躁至此,想来它原本也是想跟着狗群去它们的目的地,只是腿短体弱没能成功。
    “安分点。”姜曜用一根手指镇压它,又拿多比的口粮出来,分了它一小块。
    小家伙扭头好几次,最终还是被屡屡送到面前的食物收服,抬起小下巴凑过来。
    粉色的小舌头舔上来的时候,湿热的触感令姜曜一愣。
    小家伙没有第一时间去吃食物,而是选择舔舐姜曜的手指表达亲昵,暴躁的模样消失了。
    “呜呜。”
    姜曜反手摸摸它的脑袋,另一只手拨开也要凑上来舔她的多比。
    “不,不行,有它在,你就是一只好几个月的大狗了,要做好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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