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为她们的话心疼,可她们口中?的人,此刻就坐在?她身边。
    闻晏凝着她,将她的反应尽数收入眼中?。
    你在?难过些什么。
    “哦对了,那?个开头征集你投稿了没有?”
    “投了投了!嘘,回头再说?。”
    梁音夜眨了下眼,握紧手?机。她想去?问问周霓,什么开头征集。
    虽然自己?才是当事?人,但是周霓却对他们的cp相?关事?情格外专业。
    周围逐渐安静,只?剩下电影的声音。
    闻晏拿过她的手?,将爆米花桶放进她手?中?。
    她下意识看向他,却正好与他对视上。
    眸光依旧那?么深。
    深得她不敢对视。
    梁音夜镇定下来,专心地看着电影。
    开头的画面很美好,还有几个引人发笑的点,周遭都是笑声。青春的美好与青涩是那?般真实,香樟树下,是夏日?阳光,是青春热烈,彼时的少年就在?身边。
    直到美好的片段过去?,电影进入一个比较沉闷的转折。
    第30章 长夜 04
    梁音夜在?看过?《圆满》的剧本以后就决定要接。当时摆在?她面前选择的本子有很多?, 但她还是只选中了这一个。
    挺多?人问她原因,她想?,大抵是因为故事中女主人公的经历和她有几分相?似吧。
    女主人公上有个姐姐下有个弟弟, 她夹杂在?其中。作为老二,是最?经常被父母忽视的, 也是最?不受重视的。她心大些, 各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从未与他们计较过?,就这么磕磕绊绊地在?长大。
    她从来没有诉说过委屈,所以在?她毕业工作后?, 她没?再与家中联系过?后?,才叫家里人全都懵了。
    她一步一步地长成, 脱离了原生家庭,去到外面打拼奋斗。等再见到家里人时, 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母亲抓着她控诉质问, 问她这些年都跑哪去了,他们?还以为她死了!
    可?她格外漠然, 只是平静地、了无波澜地将记忆里的往事?一件件地翻出。隔了数年, 当初做的那些事?情、所打出的一枪直到此时才正中父母的眉心。
    电影名字虽为《圆满》,可?是女?主人公自出生起,便不曾感受过?何为圆满。这些年, 兜兜转转走了很多?弯路,回头一看,好像什么都没?有握住, 她拥有的总是不太多?。结局时, 面前摆了两条路,她挑了其中一条去走, 那条路上阳光明媚,她好像还是不甘心于此,还想?挣扎一次,为自己争点温暖。而那条路的尽头,是男主在?接她。
    ——全剧至此终。
    大荧幕上出现了最?后?一行字:【我的此生,终不得圆满。】
    黑底白字,触目惊心。
    这其实隐含了些信息,因为女?主并?不知道那条路的尽头是男主,也不知道,她其实已经闯进了她人生中的阳光路。
    但无论如何,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攥紧人心,将人虐得死去活来。
    看到中途,周围观众哭得最?狠的时候,梁音夜有些发怔。在?拍这部电影的时候,她所有的经历全部忆起,她越想?代入女?主,就越代入曾经的自己,将那些伤口反复扒开利用,即使?它们?血肉模糊也没?有罢手。
    最?终她成功入戏,却也成功叫自己遍体鳞伤。拍完之后?,她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即使?借助药物都无法轻易入睡,更是长达半年无法自然入睡,对?自己的消耗太重。
    那场争执,其实又何尝不是前段时间她和父母争执的一次演习。给她灌注了勇气,推着她向前。
    生活好像总是不大如意。
    也总是很难圆满。
    电影里的女?主是。
    她也是。
    荧幕上,女?主在?和母亲说话:“你们?对?我有几分感情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我已经长大了,已经脱离了那个急需要爱的年龄,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们?了,你们?才要来告诉我你们?爱我吗?”
    他们?的争执引来大片围观,所有人都在?指责着她,告诉她“父母无罪”。他们?是父母,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他们?都是没?错的,子女?如何能够控诉父母!?而且,爱与不爱没?那么重要,无论如何,他们?生你养你,给你一口饭吃,你就该感恩戴德。
    那群围观的人所扣下来的枷锁,犹如罩住眼前所有的光明。
    而这传统的、让人窒息的言论,在?她的伤口上又撒了满满一把盐。
    满屏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叫人无法呼吸。
    梁音夜单手托着腮,发怔地看着那一幕,如是戏外人。
    “太过?分了吧?他们?甚至还想?从她身上索取。”
    “周围这群大爷大妈能不能走开点?在?这里说的都是什么话。”
    “她的执念一项都没?圆满……”
    前面两个女?生在?嘀咕:“最?后?一张了?哎,我就说要再买两包。”
    闻晏好像透过?这部电影,在?看梁音夜的人生。
    可?是最?后?那样?的满目疮痍,他却不愿是她。
    上次他与她争辩过?的表演技巧,她在?这部电影里的使?用痕迹更重。而在?这背后?,她所付出的是什么,他已经没?有勇气去想?。
    现实与艺术相?互交织、介入,与此同时对?于表演者?的伤害难以估量。更何况,他很清楚她。
    她是在?将自己献祭,献祭于作品、艺术、观众。
    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突然侧目,难以置信地看着梁音夜。
    他的目光太沉,她偏头看了他一眼,而眼神?之中有些空洞与迷茫。她好像又进了戏里,又成了那个人物,在?各项苦难之中反复挣扎,难以挣脱。
    他眉心紧皱,咬紧了牙。
    突然握住了她放在?旁边的手,手在?收紧,将其紧握,全身的气力都被他灌在?了上面,手背上青筋凸起分明。
    怒火在?翻搅,也是一阵的后?怕。
    他提出要她同他一道来看这部电影,只是在?想?她是否入戏。他想?看看她的反应,但那个时候,或许冥冥之中,他已经似有所觉,是命运在?牵引着他向前。
    梁音夜没?有说话,她知道他是在?生气,同看《雾霭》的那天一样?,他很生气。
    他扣住她的脖颈,将她压向自己,与她拥抱,吻贴在?她的耳畔。
    “肆肆,你不是陈满。”他的声音又轻又缓,像是在?哄走上不归路的孩子回头,“你的一生,定?将圆圆满满。”
    梁音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怔。
    主要是,原以为他会生气发火,却没?想?到全被他压下,偏叫怒火改做了温柔。即使?声音很重,也听得人想?落泪。
    这一刻,像极了他给她起小名的那一刻。
    “肆意些,再肆意些。”
    他像是拿着风筝线轮的人。在?线轮掉落在?地,风筝线失控地翻转、即将脱盘之时,将线轮拾起,重新掌控于手中,稳住不停摇晃的风筝。
    在?她每次即将脱盘飞走时,又被他拽回。
    梁音夜只是眨了下眼,眼泪就自动滚落了下来。一颗接一颗,像是导演说的……金珍珠。
    金子珍贵,珍珠珍贵。
    她还没?有听过?金珍珠。
    但猜想?一下,应当是珍贵中的珍贵。
    她闭了闭眼,感受着眼泪的烫意。
    拍戏途中,导演是那么看好她偏爱她,就跟哄小女?儿一样?在?哄着她。她哭得最?狠的时候,有一块他们?专门买回来给她的小蛋糕出现在?眼前。
    就像是曾经的许多?次,梁峻哄梁灿那样?。
    七岁那年,他们?回老家过?年,梁灿根本不习惯也不喜欢老家的环境。在?一次跟邻居家小孩吵闹吵输了后?,哭着吵着要回去。可?那天才是除夕,年都没?过?呢,梁峻是一定?要在?老家和父
    铱驊
    母过?这个年的,便想?方设法地哄着她,最?后?是去商店里买了小蛋糕才哄好的她,好歹是在?老家过?完了年才走的。
    梁峻买了两块,梁灿挑走了一块粉色的,还有一块白色的,上面有只小兔子。
    很好吃。
    但是梁音夜不喜欢,她兴致索然地推远了些。
    最?后?到了晚上,是奶奶吃掉了的,奶奶节俭惯了,才不会叫东西浪费呢。
    导演和她父亲年纪相?仿,他蹲在?面前捧着那块蛋糕的时候,她的哭声没?有止住,反倒是更加失控了些。
    好像沉浸在?戏里,借着这个由头,就能肆无忌惮地哭一场,不会有人探究原因,也不会有人责怪。
    是谁,年少?时的一场雨,一下就下了一生。
    闻晏说得不对?。
    她不是陈满,但是她就是陈满。
    这一生,终究有遗憾,终究不得圆满。
    那一年,她也刚刚识字,她会去拆自己的名字、周围人的名字。虽然爸爸妈妈和姐姐不在?身边,但是奶奶和何昭云想?的不一样?,她从没?有挑拨离间,还总是叫她记得他们?。奶奶会教她写他们?的名字,会跟她讲他们?的故事?。
    有一天,她拆着拆着,突然发现一个很奇妙的事?情。灿字,由火和山字组成,峻字,也有一个山。梁灿的灿,和爸爸的峻拥有一个很奇妙的联系。
    学着学着,后?来她学到了“灿”字和妈妈的“昭”字还很像,都有“光明”的意思,都是耀眼显著的。
    汉字是那么神?奇,如果很爱一个人,那也很容易能够为其起一个充满爱意的名字。
    比如一个新生儿,能为其起一个融入了父母名字的新名。叫人一看,就能知道这个孩子一定?深受父母喜爱。
    如果不喜欢,也很容易一眼看出来的。比如夜,黑夜、深夜的夜。与光明相?对?,整个世界陷入黑暗的夜字。
    他没?有责问,她反倒自己内疚起来。
    她也不想?用这种表演方式。
    可?她还是用了三次,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推进更深的深渊。
    艺术,是一场彻底的献祭。
    她的手已经被他握得发麻,她轻轻推了推他,可?他岿然不动。
    他胸口闷得发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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