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带着食物过去,就更妙了,一来可以明示君王,君王有召他连饭都不吃了马上就过来了,这是表忠心。二来,不仅不会饿着自己,或许还能得到君王的怜惜呢。
    这下,面子里子都有了。这样灵秀的孩子,怪不得儿子会喜欢呢。
    太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秦大母安静的面对满堂寂静,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家里的麦收怎么样了?
    秦家的麦收已经结束了。
    秦家地就那些,白露嫁过来之后,带来了百多位奴仆,木林的镰刀也做出来了,不到两日的功夫,秦家的麦子就都收的差不多,然后再打谷场里晒起来了。
    大夫胜亲自看着秦鱼的那三亩麦分别收割上来,然后就是打麦、晒麦、称麦,一眼不错的盯着全过程,等称完之后,他看着称量得出的数据,恍惚之余,又有一种狂喜在心头升起。
    他也不耽搁,连夜将麦子装好,天一亮就出发,拉着这些麦子见秦王来了。
    秦王看着木牍上的数据,轮耕得麦四石六斗,轮耕肥田得麦六石一斗,续耕得麦五石五斗。
    秦王脸上难得出现茫然不信之色:“你可看清楚了?这真的是从那三亩田中收上来的?”
    大夫胜拱手躬身,斩钉截铁回道:“臣从头至尾不假他人之手,看的清清楚楚,就是这个数。”
    秦王这才抚摸着木牍,脸上露出欣喜如获至宝的笑容来:“大善!若是连续耕种,我秦国农耕土地,岂不是要多出一倍来?”
    这个时代,农人垦荒特别艰难,将垦荒出来的土地种成熟田,更是一件耗时耗力的辛苦事,要不有垦荒土地三年不纳税的说法呢?就是因为,垦荒出来的土地,基本上第一年是出不了多少粮食产量的。
    若是秦鱼这肥田的法子当真管用,能让百姓种了许多年的熟田能连年耕种,秦王这种秦国多出一倍耕种土地的说法,并不夸张。
    大夫胜也喜形于色道:“大王所言甚是,臣也是这样想的。”
    秦王大悦,对左右道:“去,叫鱼君过来,寡人现在要见他!”
    秦鱼到的时候,秦王和大夫胜君臣两个正头对头的围在一个打开的麻袋前说着什么,脸上都带着满意喜悦的笑容。
    秦鱼纳闷:什么样的宝贝是装在麻袋中的啊?!
    第61章 栎阳令
    秦王一见到秦鱼,简直笑的见牙不见眼,眉毛胡子都要飞起来了,秦鱼吓了一跳:“大王今日心情甚是美妙?”
    秦王哈哈笑道:“美妙!寡人心情从未这般美妙过!”
    大夫胜看到秦鱼,也满脸带笑的拱手行礼,秦鱼忙避过,给他行了一个见面礼,客气道:“见过大夫,大夫别来无恙否?”
    大夫胜则是热情多了,他道:“无恙,无恙。小公子别来无恙?在王宫住着可还习惯?”
    秦鱼看着他几乎要放光的眼睛,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这两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秦鱼笑回道:“我也无恙,大王和蔼可亲,住在宫里也还习惯。”
    大夫胜听到秦鱼说秦王和蔼可亲,脸上的笑容明显硬了一下,然后才寒暄道:“习惯就好。王宫之事务,大王暂时让在下主理,公子若是有何差遣,但说无妨。”
    秦鱼被他这说法着实给惊着了,还未再客气几句,秦王跟他招手道:“你过来,看看这个?”
    秦鱼忙登登登的跑到他的身边,掂着脚尖去看麻袋里装的什么东西。
    秦王轻笑,双手一伸,将他整个人都夹在胳肢窝里,就差将秦鱼的头给塞进麻袋里了。
    秦鱼:......
    您一定是没抱过孩子吧?您一定是没抱过孩子!!
    不过,秦鱼也看清楚麻袋里装着的是什么了。
    麻袋里装着的是小麦,一个麻袋是两石,两石是一百二十斤,怪不得这麻袋要比他还要高呢。
    秦鱼抓了一把麦子,在眼前细看,颗粒饱满,带着粮食的清香,是上好的麦子。
    秦鱼道:“这是今年新收上来的麦子?”
    秦王将他夹在胳肢窝里转了个身,带到案几之后才放他下来,他心情颇好,欣慰道:“是你那三亩地里手上来的。来,你看看产量。”
    秦鱼接过秦王手里的木牍,仔细观看,然后在心里换算了一下。
    四石六斗,276斤。
    六石一斗,366斤。
    五石五斗,330斤。
    这还是耕种在水岸边的上等熟地呢,休耕之后施肥之后,亩产也只比休耕之后未施肥的田地多
    了三成,未休耕施肥土地产麦量比休耕土地产麦量多了两成不到。
    那少水少肥的土地产量,只有比这个数据更低的。
    战国百姓们,生活真的是太艰难了!
    亩产三百来斤的粮食,够谁吃的?!
    可是,秦王和大夫胜看到这样的产量,却是喜不自胜。
    秦王道:“比之往年产量提高了两到三成,还是连年耕作的。胜已经将你说的沤肥之法跟寡人说过了,并不难,鱼,若是此等肥田之法在全国推广开来,你之功劳,可比商君!”
    秦鱼:“可千万别!我如何能与商君想比呢?”商君怎么死的?
    车裂死的,你说我可比商君,是想我不得好死是吧?
    秦鱼反应这样激烈,不说把大夫胜给吓了一跳,就是已经被秦鱼给拒绝过一次的秦王,都不免要皱眉了。
    时人有了功劳,只怕君王封赏不够,怎么秦鱼总是要把功劳往外头推呢?
    秦王掰过他的小脑袋,让他直视自己,说道:“能将土地产量提高至二到三成,你可想过,秦国将会有多少百姓免于饥饿而死?如此奇功,就是商君也未曾做到。赵鱼,你一再的反驳寡人,将寡人的封赏当做耳旁风,是在轻视寡人吗?”
    秦鱼小脑袋被秦王两只铁钳般的大手给捧着,不得不扬起脸,将自己的表情和咽喉置于秦王的手掌之下。
    秦鱼很不喜欢这个姿势。
    他皱紧了眉头,动了动脑袋,想脱离秦王的掌控。
    但,纹丝未动。
    大夫胜担忧的上前:“大王.......”还是个小孩子,不懂得世情道理,慢慢教就行了,您可千万别伤到这个大宝贝啊!
    秦王撇了他一眼,见大夫胜畏惧的低下头,他才满意的将视线转移到秦鱼的脸上来。
    这才是常人见到他的样子。恭敬谦卑,能因他的一句褒奖欣喜若狂,也能因他的一个眼神畏惧低头,不像眼前的这个小子,不怕他,顶撞他,还振振有词,狡言善变,泰然自若。
    秦鱼见秦王要来真的,在耍赖敷衍和据理力争之间选择了后者。
    秦鱼:“大王,离先付开无。”
    秦王松了一下手掌,让他能正常说话,但手掌仍旧捧
    着他的脑袋,好似秦鱼一句话不顺他的心,他就要捏爆他的脑袋似的。
    秦鱼抽抽嘴角,只能仰着小脸哀叹道:“大王,我已经够招人眼了,能不能让我低调一些?”
    秦王哼道:“寡人要是真挟此功而对你不闻不问,才是真的害了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秦鱼:“那也不用动不动就封君封君的,秦国的封君这样不值钱的吗?我觉着,我跟您封的那些君侯,还是不一样的,您说呢?”
    秦王点头:“自是不一样的。你有大功,他们,哼!”
    秦鱼道:“就是这个道理啊。我是要做实事的,不要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太惹人眼了。”
    秦王:“那你可是已经想好要什么封赏了?”
    秦鱼眼神游移了一下......
    秦王沉下脸,低声喝道:“说实话!不许再耍滑头!”
    秦鱼:......说实话就说实话,怕你啊!
    “大王,其实,我想留在栎阳,您看行吗?”
    秦王缓和了脸色:“你想要栎阳做你的封地?胃口不小嘛。”
    秦鱼露出一个腼腆的笑:“都说了,不是封地。就是吧,我还小,不想离开老家远行......”
    秦王:“你可以住在咸阳城里,寡人派遣官员去你的封地打理,你每年接收封地里的税收和供奉就行了,不用自己去封地的。”
    秦鱼不满道:“那算什么?只是拿一些税收?大王您看我是个缺钱的人吗?我要是想要钱财,我迟早富可敌国,大王您信是不信?”
    秦王想起第一天刚到的时候,秦鱼给他献的那三条“生财”之策,颔首,非常中肯的道:“寡人相信。”
    秦鱼露出一个得意的小表情:“所以,大王,非是我一定要拒绝您的封赏,实在是,您没了解到我的真正心意呢。”
    秦王:“那你的真正心意是什么?”
    秦鱼:“大王,我已经说过好多回了,我要的,只是能够在自己的土地上做一些实事。我不想离开栎阳,不想离开大母阿母兄姊们,大王封赏了我,在我看来,除了一个累赘名头,我什么也没有得到。但如果我直接跟大王说,要您将栎阳封赏给我,我也实在开不了这个口,所以才一再
    的拒绝您的。您看,我可不是再违逆您,反而是再为您着想呢。”
    秦王摇头叹息:“真是诡辩!”
    秦鱼不满噘嘴:“这可是您要我说实话的,我现在说了实话,您反而说我是诡辩,大王,您可真难伺候啊。”
    大夫胜的脸色白了又白,额头滚落豆大的汗珠,听到秦鱼最后一句话后,他简直要摇摇欲坠了。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个小孩子太无法无天了,但他不能死,否则,秦王将会被六国耻笑,天下贤士再也不敢入秦。
    秦王连一个六岁的小孩子都容忍不了,如何能忍的了他们这些恃才傲物的狂士呢?
    大王若是要忍不住掐死这小孩的时候,他一定要不顾生死的上前阻止。
    他不是在救这个孩子,他是在救秦国的名声!
    大夫胜这样告诉自己。
    但,秦王听到秦鱼说他“难伺候”并没有如大夫胜想象中的暴怒以至于要掐死秦鱼,他只是怪笑一声,跟秦鱼道:“丞相为了攻打齐国,不惜以太子质于魏,寡人尚且忍下来了,你有如此功劳,不过要一个区区栎阳,寡人如何舍不得?”
    秦鱼惊悚:“可是,我没想要栎阳啊大王!”
    秦王怒道:“你是没想要栎阳!但你想要按照你的意志摆布栎阳这块土地,你想要这里的人、这里的牲畜、这里的庄稼、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听你的!你要这块地都听命于你,一个名头算什么?不是封君胜似封君,你想要做这块土地上的无冕之王!”
    “你还说你没想要栎阳!!”
    “寡人说蒙骜带兵去戎狄部落,你想都没想就说他去为寡人换马,寡人说要他赶群长毛羊回来,你毫不惊讶的跟寡人说寡人现在还没有余力纺毛织布,寡人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你避而不言,其实你心中,早就想好如何经营栎阳了,是不是?!”
    秦鱼简直要哭了,他,他是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几年要如何发展栎阳,但,他这想法,没秦王说的这么...有反派气质吧?
    虽然秦王说的什么意志什么都听他的话是真的,但他只是想要一块能够任意自己施展的土地许可权而已,他没想将栎阳从秦国分裂出去啊?
    秦王到底是如何想到此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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