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沈茉低着头,眸光黯淡地落在那艳丽的宝石上,低声?喃喃:“再不会有谁比他更?好了。”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说?,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
    “婆婆,我真的……很喜欢他。”
    她嗓音微哽,长睫颤了两下,一滴泪无声?落在宝石上:“我好不容易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大人,但好像不论怎么样,不论再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他的脚步……”
    她和他之间,好像永远都隔着遥远的距离,以前隔着年纪,现在又隔着家世。
    “或许,我当初就不该来京市。”她懊丧地想。
    莫婆婆听?到这话,知道孩子是太伤心,想岔了。
    她坐到沈茉身边,将?那条项链合上,放在一旁。
    又将?她搂入怀中,拍着肩:“说?什?么傻话,你都考上清大了,这么厉害了,怎么还妄自菲薄?是,你是喜欢他,可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你人生的全部。人这一辈子还长着呢,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人来人往都是过客,就算父母子女,也?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何?况只是年轻时喜欢的一个人呢?”
    沈茉靠在她的怀中,纤长眼睫还沾着泪湿漉漉的,小声?嗫喏:“可是婆婆,还是有些难过……”
    莫婆婆叹道:“难过是正常的,人呢,就好比一棵树,树受伤了,伤处结的疤,会变得坚硬。人也?一样,经历了一些伤心的事?,等伤口渐渐好了,也?就更?坚强稳重。这世上的人,大都是这样长大的……”
    世事?无常,不是谁都能生在温室里,备受呵护,娇养一生。
    相比于那些娇贵明媚的花儿,她更?希望孙女能成为?一棵遮风避雨的大树,一根坚韧绵长永远向上爬的藤,一株山林间野蛮生长、汲汲孜孜的野茉莉。
    “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受些……”
    莫婆婆拍着小孙女的肩,感?受到她轻颤的背脊,叹了口气:“哭吧哭吧。”
    成长的代价,总是伴随着一些痛苦。
    这一晚,沈茉在婆婆的怀中哭累了,才昏昏睡过去。
    第二天上午,她顶着两只哭得红肿的眼睛,送婆婆去机场。
    临走时,祖孙俩抱了又抱。
    莫婆婆摸着她的头:“好好上大学,别?让我担心。”
    沈茉朝她挤出个笑:“我晓得的。”
    等婆婆进了安检口,她一个人坐在机场大厅,静静坐了许久。
    直到手机震动,拿起一看,是齐琰发来的消息。
    齐琰:「小茉妹妹,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茉怔了下,才想起昨晚答应齐琰,今天会给他答复。
    捧着手机又坐了一阵,再次看向屏幕,白皙脸颊一片坚定。
    十八岁的生日都过了,她也?要像婆婆期许的那样,学着去当个独立的大人了。
    深吸一口气,她敲着屏幕,眸色清明:「约个地方,见面聊吧。」
    第41章 ?
    “你能看到的每一只绢蝶都?以幼虫或者蛹的形态, 熬过了零下十几度甚至几十度的低温。任何一个人能看到绢蝶像羽毛一样飘然飞过雪线,都会是一生难忘的场景……”
    前往约定咖啡店的轿车上?,沈茉塞着耳机, 百无聊赖听着《中国国家地理》流石滩的讲解。
    大概半个小时后,司机在前排提醒, “小姐, 到了。”
    沈茉转脸看向车窗外, 法式轻奢的装修风格,正是和齐琰约好的那家。
    她退出视频,摘下耳机:“你先找个停车场吧, 我最?晚半个小时联系你。”
    司机应了声:“是。”
    沈茉拉开车门, 京市夏日午后?的阳光刺眼?, 她抬手遮着额头?,快步走向咖啡店。
    那间咖啡店装修得浪漫文艺,门口摆着一片仙人掌和兔子雕像,复古玻璃门前挂着铜质风铃, 推门而进, 风铃叮当作响,混合着咖啡醇香的冷空气扑面袭来, 凉爽而舒适。
    沈茉环顾四周,见齐琰还没到, 自顾自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杯牛油果奶昔。
    momo:「我到了, 在进门靠窗最?里面那个位置。」
    微信发?过去, 那头?很快回复:「我也快了, 再过一个红绿灯。」
    momo:「不急,注意安全。」
    牛油果奶昔很快端上?来, 清新的绿色配上?精美的玻璃杯,杯口还点缀小半片明黄的柠檬。
    沈茉拿手机给奶昔拍了照,就托着腮,静静望着窗外,脑中?思考着待会儿的措辞。
    而这副发?呆的样子落在店员眼?里,叫人忍不住脑补,看这漂亮小妹妹眼?睛红肿,神情?恹恹的,难道是失恋了?
    直到几分钟后?,玻璃门推开,穿着白色衬衫的齐琰走了进来。
    “小茉妹妹,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事。”
    沈茉抬头?,礼貌一笑:“没等多久,而且是我突然约你,希望没有打扰你的日程安排。”
    “不会,我刚好在这附近办点事。”
    齐琰在她对面坐下,接过菜单点了杯冰美式,再看沈茉面前那杯奶昔:“怎么?不点咖啡?他?家的特调拿铁不错,可以试试。”
    沈茉:“现在是下午了,昨晚就没睡好,再喝咖啡,今晚又要睡不着。”
    齐琰看她一眼?,眉心轻皱:“怎么?瞧着没什?么?精神?是哪里不舒服?”
    沈茉摇头?:“刚才送我婆婆去机场,有些不舍。”
    “这样。”齐琰面露理?解,转而又道:“也别太难过,等你赚了大钱,在京市买房,就能接她来这团聚了。”
    沈茉听出他?言下之意,并?未接话。
    等店员端上?冰美式,她才端正坐姿,认真看向齐琰:“齐琰哥哥,我的确需要钱,而你发?来的合同,奖金的确也很诱人。如果单纯冲着奖金去,我愿意试试。但如果……”
    她稍顿,继续道:“如果你给我这个机会的最?终目的,是想让我出道进圈的话,那我恐怕要辜负你的好意。”
    齐琰端着冰咖啡的手指一停。
    再看她肩膀紧绷,乌眸坚定的模样,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腹稿。
    浅啜了一口咖啡,他?放下玻璃杯:“小茉妹妹,既然你开门见山,那我也不绕圈子。我的确看中?你的才华,想借这个机会,送你出道。”
    沈茉唇瓣抿紧:“……”
    “这场选秀,我们公司内部有4个出道名额。这么?说吧,只要你愿意参加,我可以保你前三出道,从此一路坦荡,星途无量。”
    齐琰神色自若:“你应该知道现在的明星有多赚钱,在你大学毕业之前,你就可以拥有自己的豪宅豪车、珠宝首饰……你还可以把你奶奶接过来,让她过上?住豪宅、有司机有保姆伺候的日子,在大城市里安享晚年……”
    就如伊甸园里诱惑夏娃的那条蛇,一条条诱人条件摆在眼?前,那样的香甜馥郁。
    沈茉搭在膝上?的手指握紧,静了好半晌,抬起眼?:“可我如果想保持成绩在专业前三,拿特等奖学金,想考研、读博、进设计院,我就没时间兼顾其他?。而且,我的歌声,真的没那么?独一无二。”
    在她们那里,好嗓子比比皆是,村村寨寨对山歌,她从来不是最?出众那个。
    不知道是到了京市物以稀为贵,还是什?么?原因,齐琰为什?么?会觉得她能成为大明星呢?
    沈茉不解。
    齐琰听她还要读研读博,似乎要走学术道路,眼?底闪过一抹轻诧。
    她这么?小的年纪,就想得那么?远?
    “小茉妹妹,你还小,对未来规划也太过理?想化了。我以步入社?会的角度给你算一笔账。本硕博连读,起码要八至十年的时间,就算你年年专业第一,拿特等奖学金,博士毕业后?的薪资待遇,加在一块儿有可能还比不上?娱乐圈一年的收益。从性价比来说,这是一条很不划算的路。”
    “性价比……”
    沈茉抿了抿唇,再看他?:“钱可以计算,快乐能计算吗?”
    齐琰一怔,又听沈茉不紧不慢道:“其实上?一次你找我录歌时,我也有思考过,或许可以抓住这个好机会,多多赚钱。但回去后?我想了很久,那样我会快乐吗?你叫我录歌,我就是为了钱去的,录歌的过程,嗯,说不上?很糟糕,但也不算享受。如果我真的进了娱乐圈,也许看到钱的一刻,我会很开心,但除了钱到账其余时间,我都?是一副完成任务的心态……”
    “但我自己搭模型、画图,或者看别人建房子、修复古建的视频,不论多久,不论多累,也觉得快乐。每次只要一想到,以后?我笔下的建筑,也能被搭建出来,或许凭借出众独特的设计,能被人夸赞、学习、膜拜、甚至流传百年千年,被划入保护建筑,我做梦都?能笑出来。我想,这大概是‘六便士’和‘月亮’的抉择?满地?都?是六便士,但是我抬头?,看到属于我的月亮……不知道我这样表述你清楚吗?”
    她说这话时,语气轻松欣喜,眼?中?也好像闪着熠熠星光。
    除了在新生儿的眼?中?看到过这么?清澈明亮的光,齐琰所接触到的人,哪怕是七八岁的孩童,也再没这样明亮纯净的一双眼?。
    而她的眼?睛越说越亮,嗓音也越发?从容:“尤其最?近填报志愿,我更?加觉得我是幸运的。我们班有不少人都?懵懂迷茫,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爱好,不知道他?们的梦想,更?不知道未来他?们要做什?么?,他?们只会听老师和家长的,报一些热门的、就业前景好的专业,哪怕他?们并?不喜欢、也不了解那个专业。但我从很早很早开始,就想读建筑了……”
    最?初的启蒙,大概是小学,看别人搭吊脚楼,不用一钉一铆,就能依着山势建成一座房子,她觉得稀奇。
    后?来老匠人告诉她,那叫榫卯结构,中?国的古建筑都?是这样搭起来,那是老祖宗的智慧。
    再后?来,河边一座据说上?百年的桥坏了。
    没人去修,也没人会修,只能炸掉,修新桥。
    沈茉一直记得那条老桥的样子,桥上?有特别精美飞檐和长廊,飞虹形状,线条流畅,优雅古朴。
    新桥虽然结实,但样子普通单一,看一眼?就忘,毫无特色与美感。
    炸桥那天,婆婆带她去看热闹。
    “砰”得一声巨响,老桥轰然倒下,她掉下眼?泪。
    婆婆以为她是年纪小,被巨响吓到了,捂着她的耳朵哄:“不怕不怕。”
    她翻过身,将?脸埋进婆婆的脖子,哭着问:“桥会不会很疼。”
    童言童语逗乐了一堆乡亲,可沈茉那晚做梦,梦见老桥和她说话,说会疼。
    第二天起床,她拿蜡笔把老桥画了下来,可六岁小孩画的粗糙又随意,大人只不过当做一张涂鸦。
    而她心疼桥掉眼?泪的事,也成了大人们嘴里的一桩童年趣事。
    “……我婆婆有时候也会拿这事笑我,但我心里一直是不服气的,我那时就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老桥建回去。读书后?才知道,大学有专门学建筑的专业,学成了,就能建房子、建桥梁、建大坝、建一切想建的,我当时就想,哇,原来这就是我要学的!”
    长远的记忆回笼,沈茉定神,再次看向齐琰,不好意思笑了笑:“让你听我这么?多废话。”
    齐琰微怔,面色复杂:“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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