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牙的时候牙龈会很痒,不要咬硬的东西,如果不舒服就咬药包。”朱襄道,“我每天给你换新药包。”
    嬴小政蔫哒哒地点头。
    他看着铜镜中豁牙的自己,默默将嘴闭紧。
    换完牙前,他都不想说话了。
    看着嬴小政这模样,朱襄又想笑了。
    自家外甥从小就重脸面,豁牙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不能老笑话他。
    “政儿,舅父和你说过,换牙代表你长大了,就像是猛兽换掉咬不动骨头的乳牙,换上了一口漂亮威猛的獠牙一样。”朱襄揉了揉嬴小政的脑袋,“这是一件大喜事,不需要隐藏和害羞。如果谁笑话你,你就很惊讶地问他,难道他没换过牙,还是一口婴幼儿的乳牙吗?”
    朱襄做出了十分夸张的惊讶表情:“哎呀,居然你还是乳牙,连牙都没换吗?”
    嬴小政“扑哧”笑出声。
    他捂着嘴使劲点头:“记住了。”
    朱襄笑道:“以后你还会变声,就是喉咙发育,声音从小孩子的声音变得和你舅父一样威严……”
    嬴小政打断朱襄道:“舅父,你的声音一点都不威严。”
    朱襄压低声音道:“这样?”
    嬴小政再次捂着嘴笑着点头:“威严。”
    朱襄轻笑:“对吧?大概等十岁,你的声音就会改变。那时候你的声音会变得沙哑,嗓子也会变得容易疼痛。就像是你现在换牙一样,遇到一段短暂的尴尬时期。”
    朱襄将双手比作两个翅膀,扑腾扑腾:“就像是毛毛虫变成蝴蝶之前,先要变成难看的茧。这时候谁嘲笑你,你就反过来嘲笑他们,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成长吗?声音都没变过吗?”
    嬴小政再次点头。
    朱襄伸出手:“走,回去了。”
    嬴小政握住朱襄的手,另一只手不再捂着嘴。
    李牧等人已经收拾好现场,看到嬴小政回来,没有再提嬴小政换牙的事,更没有嘲笑嬴小政豁口的门牙。
    嬴小政坐回了李牧怀里,犹豫了一会儿,没有遮掩嘴就开口道:“舅父,饿了。”
    朱襄道:“好,我现在就去做饭。”
    朱襄离开后,嬴小政看着桌上没吃完的米酿饼,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米酿饼。
    李牧忍不住道:“你不担心又粘掉一颗牙齿?”
    嬴小政道:“换完牙才能长大,早点掉完早点长出来。”
    李牧失笑:“也不能太急切了,慢慢来。不过朱襄没说不能吃,应该可以继续吃?”
    “我也尝一个。李牧,你说我如果牙齿被粘掉,还能再长吗?”蒙武问道。
    李牧道:“估计不能了。”
    蒙武郁闷:“那我不是永远缺一颗牙?”
    张若捋了捋胡须,道:“虽然不能再长,但可以用贝壳和金、铜做成假牙。”
    蒙武惊讶:“张公好像很有经验。”
    张若微笑道:“毕竟我是老人了。”
    嬴小政见大人们十分自然地提起牙齿掉落的事,双手捧着米酿饼,窸窸窣窣小口啃着,嘴角微微上弯,肉乎乎的脸颊露出了浅浅的酒窝窝。
    聪慧如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在场的长辈们都是见他刚才因为换牙而尴尬大哭,现在故意制造轻松气氛让自己开心。
    他时刻感受着周围人对他的关爱,而这关爱并非源自于他秦国公子的身份。
    出现了一段小小的换牙小插曲,不会阻拦朱襄拿出一桌稻米大餐。
    朱襄做了炒饭、米粥、米线、米饼,还炕了圆圆的锅巴做了锅巴肉片。
    在铁锅锅底炕好锅巴,把锅巴放到盘子里,再把勾了芡的酸甜口的肉片浇下去。锅巴立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热气升腾,美味扑面而来。
    朱襄拿着勺子,把锅巴压碎,让肉汁浸入锅巴中。
    这时候将锅巴放入嘴中,锅巴表面绵软,吸足了肉汁,内芯却十分脆,充满着焦香。
    嬴小政忘记了掉牙的尴尬,嘎吱嘎吱啃掉了好几块锅巴后才吃肉。
    “这是……面条?”蒙武挑起米线,“还是米?”
    朱襄道:“是米粉,又叫米线,做法和面条有点不一样。具体做法我写给你。吃法和面条差不多。”
    蒙武唆了一口米粉:“比面条口感清爽弹牙,味道不错。”
    张若看着这一桌都包含着稻米的美食,感叹道:“没想到米的吃法这么多。”
    朱襄道:“米和面一样,能吸收其他食材的味道,自然就能做出许许多多味道不同的美食,什么都能往里面加。水稻的生长周期最适合南方季风天气,产量也不错,有壳谷类也更好储藏,所以迟早会代替粟成为南方主要的粮食。”
    张若道:“既然朱襄这么说了,看来黔中郡这边要多上心改种水稻了。”
    朱襄道:“种水稻对灌溉和工具要求比较高,不要盲目推广。我在蜀郡培育了新种子,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替换。同时小麦、粟、菽等也可以间种,农人想种什么就种什么,用鼓励的方式让他们优化种植作物更合适。”
    张若笑道:“我知道。朱襄的意思是不要害民,我会注意。”
    蒙武道:“秦国官吏更喜欢直接下命令,这样效果更快。不过关系粮食,确实不能急,急出了饥荒可就不美了。不过什么叫季风?”
    朱襄道:“夏季多雨,冬季干旱。简单来说,就是夏季的时候海平面富含水汽……”
    蒙武立刻阻止:“停停停,别说了,我头疼。你要讲学,去咸阳学宫讲!”
    朱襄挫败地闭上嘴。蒙武你个学渣!学学你博学多才的儿子们!
    李牧道:“新开垦的土地可以以种水稻为主。我等十月雨少些后就会往江水下游征战,让江水南岸尽归秦国所有。那里应该有很多适合种水稻的土地。”
    蒙武道:“你还真的要和楚国划江而治?”
    李牧微笑:“为何不可?”
    张若笑着叹息道:“你若真的和楚国划江而治,就吞下了楚国约两成的地。楚国人不会善罢甘休。”
    李牧道:“我就等他们不善罢甘休。都是战功。”
    朱襄道:“这可不仅仅是两成地的问题。”
    朱襄将吃光了的碟子推开,将一根筷子放在桌面上:“李牧现在已经组建了一支如今最大的水军……舟师,舟师的船只要稍稍更改,加一根巨木抵御海上风浪,就能沿着海岸线去任何地方运兵和战斗。”
    朱襄指着长江出海口:“之后秦国再攻打中原,就不是从函谷关出兵,经由上党高地和太行山脉层层阻拦,而是……”
    他手指画了一圈:“海边都是平原。”
    李牧点了点筷子的一端:“对,我要占据江水以南,便有这个意图。以后江水以南都是秦国的土地,粮食和兵卒都可以从江水入海口出发。经过舟师运送,直接北上。”
    李牧点了点朱襄画过的地方:“从海上进攻,粮道畅通无阻;兵卒登陆后没有高山阻挡,进攻也是畅通无阻。”
    蒙武眼睛一亮:“这之后,秦国要攻打六国,都能两面夹击?”
    李牧点头:“甚至不需要两面夹击,只需要从东部出兵,他们无险可守。”
    朱襄道:“还是两面夹击吧,只凭一端,他们若合力,秦国兵线压力太大。”
    张若这才跟上他们天马行空的节奏:“我本以为李将军只是想对楚国两面夹击,但依托强大的舟师,的确对中原其他几国也是两面夹击了,妙,真是妙!”
    “唯一的问题是,楚国人会不会坐视我们拿下江水南岸。”朱襄道,“我想楚国人应该不想被秦国夹击。”
    李牧淡然道:“这和他们想不想有什么关系?打仗又并非对方宣布应战,我们才能进攻。”
    众人失笑。
    嬴小政牙龈有点痒了,他把药包塞进嘴里咬着,脑海里仔细回想着中原的地图。
    老师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如果老师真的这么顺利,阿父的身体也变好了,我还能成为秦始皇吗?
    嬴小政突然感到了人生最大的危机来临。
    更可怕的是,这个危机他就算再聪明也无法应对。
    而且,他也不想这个已经与他熟悉起来的亲生父亲早逝。
    嬴小政晚上难得失眠了。
    朱襄担忧道:“政儿,牙很疼很痒吗?”
    嬴小政蔫哒哒摇头。他总不能对舅父说,你家政儿不想当秦二世吧?
    他决定,一定不能告诉阿父“秦始皇”这个称呼,更不能让阿父想出“二世、三世”的称号。
    他自己当秦始皇的时候很不错,但秦二世秦三世……他现在才发现,真的不好听啊。
    如果自己当不了秦始皇,就让阿父像其他秦王一样随便取个谥号,等自己登基之后再改吧。
    朱襄揉了揉嬴小政的腮帮子道:“真的不痒?那你为什么皱着眉头?”
    嬴小政把眉头按平:“没有皱眉头。”
    朱襄失笑:“好吧,没皱。不痒就赶紧睡。”
    嬴小政把脸埋在枕头上:“嗯……”
    他又想阿父能长寿,又不想当秦二世,好烦啊。
    ……
    十月之后,李牧开始调兵遣将,驾驶着更加强大的舟师沿着长江往东驶去。
    他在楚国给予他的休整时间中,打造了更多大船和兵器,训练了更多能在大船上战斗的兵卒。
    现在张若来鄂邑驻守,李牧为主将,蒙武为副将,浩浩荡荡的秦国舟师再次启程。
    楚国慌乱无比。
    楚王立刻将兵力集结在都城以南,防备李牧登陆后直捣都城。
    李牧完全没有理睬长江以北集结的重兵。在长江以北楚兵惊惶不安的视线中,李牧迅速攻占了多个长江以南渡口城池。
    楚国人并非庸才,他们立刻意识到了李牧的意图——李牧居然狂妄无比,想凭借秦国的舟师控制长江,将楚国的国土从长江切断!
    他们立刻派船前往长江以南支援。李牧早有准备,在长江边上增加建造了好几个码头和瞭望塔,日夜不停地监视楚国,随时都能派出舟师应战。
    李牧驻防的船只并不多,但因为船只上配备了大量远程武器,又占据了防守的优势,所以楚国舟师很难南渡。
    何况楚国的舟师比起秦国的舟师,也多不到哪里去。他们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船能靠岸,但靠岸后也没有太大用处,顶多骚扰一下秦国的驻兵。
    秦国在城中的驻兵,可不会被这小股的楚兵攻破城池。

章节目录

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木兰竹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木兰竹并收藏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