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看到朱襄的病容就吓得分寸大失。当得知朱襄只是因为劳累而病倒后,挽起袖子,狠狠给了朱襄脑袋几下。
    蔡泽骂道:“事做不完,不知劳逸结合,倒下后反而误事。这是你教导政儿和子楚的话,你自己怎么不听?”
    嬴小政频频点头:“就是就是。”
    朱襄苦笑:“我高估了自己……咳咳。”
    他装成更病弱的模样,逃避蔡泽的怒气。
    朱襄有预感,他拖着病躯回咸阳,恐怕脑袋和耳朵会遭遇多次重创。
    果然。
    朱襄回到咸阳时,子楚特意在城门口迎接他。
    当探头探脑的子楚看到朱襄被搀扶着下马车时,那跌跌撞撞跑来的模样,像极了嬴小政刚听到朱襄晕倒时从甲板跑回来的模样。
    “你说我不省心,你先自己让人省心!”子楚知道朱襄无事,只是需要休养后,满腹话说不出口,只憋出这么一句。
    “下次不会……不,我的意思是不会有下次。”朱襄连声道歉。
    当更加苍老的荀子在一位年轻弟子的搀扶下到来时,朱襄立刻双手抱头防御。
    “荀子,我还在病中,等我病好了再揍我!”
    荀子狠狠用拐杖砸地,破口骂道:“谁要揍你!赶紧去休息!”
    朱襄点头哈腰:“好,马上,马上。”
    他点头哈腰的幅度太快,头又有些晕了。
    子楚和蔡泽一左一右撑住朱襄。
    “城外的庄子已经给你打扫好了,你赶紧去养病。”子楚道,“君父说等你回来,他要去你的庄子养病。我问问他,现在要不要一起和你养病。”
    朱襄苦笑:“恐怕君上也要骂我一顿。”
    子楚道:“你知道便好。”
    子楚把朱襄送回庄子后,急匆匆回王宫禀报。
    秦王柱听闻朱襄病倒后,吓得自己都精神了几分,不需要人搀扶就上了马车离开王宫。
    子楚为秦王柱收拾行李,并探望了华阳王后和幼子,才离开王宫。
    华阳王后本来想带着孙儿,去为秦王柱侍疾。
    但秦王柱卧病时也在处理政务。他越是病重,越担心身边人会扰乱秦国。即便华阳王后从未插手过政务,秦王柱也忌惮她,不让她来伺候自己,以免有插手政务的机会。
    华阳王后一直很听话。她只时不时地送些东西给秦王柱,表明自己的记挂,不哭着闹着非要侍疾。
    华阳王后如此做,秦王柱后宫中那些哭哭啼啼要为秦王柱侍疾的美人们也不敢再闹。
    夏姬在秦王柱病倒,太子子楚提前住进咸阳宫的时候,又有些心思浮动。
    她带着人去探望一直被软禁的太子夫人赵姬。
    若子楚继位,赵姬就是秦王后。虽然子楚不怎么喜欢赵姬,但赵姬是公子政的亲母,长平君的女兄,待她成为王后,将来应该还是会从软禁地出来的。
    将来宫中有两位太后,夏姬希望能与赵姬联合,一同压制华阳王后,主持后宫。
    夏姬并未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她只是认为子楚后宫必须有一个女主人,而她不信任华阳王后。还是与子楚和政儿有血缘关系的自己和赵姬,恐怕才会真心对待子楚。
    至于赵姬之前做错了事,被软禁了这么多年,她也知错了。
    政儿现在过得很好,肯定不会责怪赵姬。
    不仅夏姬这么想,这是贵族们的主流思想。
    母子哪有隔夜仇?何况赵姬只是将公子政送给朱襄公养育,实际上不算抛弃。
    至于赵姬在子楚离开秦国之后跟人跑了一事,外人并不清楚。他们只以为赵姬只是担心被赵国所害所以藏了起来。
    赵姬唯一的错,就是没有带着公子政一起逃跑。但她既然把公子政托付给朱襄公,也算理智。
    而赵姬曾经丢弃朱襄一事,知道的人也不多。即便知道,他们也认为朱襄公那么宽厚仁善的人,早就原谅赵姬。
    朱襄公这样的圣人肯定特别在乎亲缘,说不定早就想和赵姬和好。
    待赵姬成了王后,与秦王、太子和长平君都会修复关系,到时候一家人和乐融融,赵姬就成了秦国炙手可热的权贵。
    他们不趁着赵姬还未成为权贵的时候讨好赵姬,岂不是太蠢了?
    于是随着夏姬去探望赵姬,赵姬所居住的别院前送礼的人便络绎不绝。
    华阳王后的那愚蠢的弟弟阳泉君也试图给赵姬送礼,还劝华阳王后讨好赵姬。这样等子楚继位之后,她的日子才会继续好过。
    华阳王后一边为回到咸阳的嬴小政绣衣服,一边头也不抬道:“我知晓自己并不聪慧,一生荣华富贵都依靠大王。大王也知道如此,所以需要我做什么,都会详细地提点我。大王多次告诉我,千万不可亲近赵姬,我便不会亲近赵姬。”
    华阳王后抚摸着膝盖上的衣服,想着是不是要将衣服做大一点。
    “若是需要我亲近赵姬的时候,大王自会告诉我。不过,即便大王告诉我,我也不会亲近赵姬。”华阳王后横眉道,“那个毒蝎妇人差点害死雪姬。雪姬是我唯一的友人。”
    阳泉君听言,难得聪明了一次。
    他知道长平君夫妇伉俪情深,长平君夫人又是公子政养母。若赵姬真的与长平君夫人有仇,恐怕自己贸然投靠赵姬并不是明智之举。
    “罢了,我两不相帮。”阳泉君道。
    华阳王后骂道:“什么两不相帮?你有机会就去亲近长平君,去向长平君请教学问!无论是夏姬、赵姬,谁在子楚和政儿心中的地位比得过长平君?我是王后,不能亲近外臣,你可以!”
    阳泉君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敢去。我只要一去,长平君就会拉着我问我读了什么书。”
    华阳王后气得把针线活放到一边,拎起旁边量衣服的尺子,追着弟弟抽。
    阳泉君抱头鼠窜。
    他自知理亏,但他真的不爱读书啊。
    长平君每次都和蔼地问他每日读了什么书,练了多少字,有没有习武,还约他一同去荀子那里上课,他能不躲吗?
    大家就不能一起看看歌舞听听乐声,玩玩投壶行酒令吗?
    长平君与同龄贵族格格不入,是咸阳城公认的!
    华阳王后追打阳泉君之后,阳泉君没有再给赵姬送礼。
    外界都传华阳王后瞧不起赵姬,今后必定与赵姬生出间隙。
    赵姬好不容易得意,听到华阳王后瞧不起她,心中难免生出怨恨。
    “咸阳城里的人在观望,华阳王后和赵姬今后会起何种冲突。”蔡泽给朱襄介绍咸阳城内的近况,“因君上和太子特意放任,现在王宫气氛十分紧张。”
    朱襄扶额道:“别给我说赵姬,一提起她我就头疼。”
    看着朱襄摆烂的模样,蔡泽嘴角抽了抽。
    “你不在子楚继位前处理好她,难道让政儿处理?”蔡泽不满道,“即便政儿不会心软,但那毕竟是他生母,他做什么都会有违孝道。”
    朱襄道:“那赵姬不是子楚的夫人吗?当然是子楚来管。我这个已经被赵姬扫地出门分家的弟弟,怎么能管外人?”
    蔡泽更加无语。
    子楚处理倒是没问题,但他在顾忌你啊。
    蔡泽趁着秦王和子楚都还没来,直言道:“他若不是顾忌你,早就让赵姬病逝了。”
    朱襄闭上嘴,神情更疲惫了。
    他厌恶赵姬,却不能取赵姬性命。
    何况赵姬是政儿生母,政儿即便对赵姬不喜,恐怕也是不愿意见到生母被害死。
    他还以为赵姬被关了这么久,会稍稍老实一些,知道低调处事才能得到自由。没想到赵姬的精神如此“坚韧”,只要给一点阳光就必定灿烂,甚至变本加厉的灿烂。
    朱襄真是羡慕赵姬的乐观精神。他若是有这么愚蠢乐观,每日一定很开心。
    就是身边的人不开心。
    “赵姬在赵国时受了很多苦,身体一直很虚弱,时常生病。她被封为王后之后,留在一处别宫休养身体,不会与夏同、政儿同住。”朱襄叹了口气,道,“王宫里华阳太后和夏太后,足够为夏同管理后宫了。”
    蔡泽道:“你肯下这个狠心,我就放心了。”
    子楚和他的意思也是继续将赵姬关着,永远不让她出现在政儿面前。
    子楚甚至担心她会比自己活得长,特意和秦王柱商量好了,秦王柱一份诏书,他自己一份诏书,两份诏书让赵姬守陵,后世秦王绝不可放赵姬出来。
    若不是担心朱襄和政儿有心理负担,子楚早就一杯毒酒送赵姬上路。
    可惜子楚为了顾及朱襄和政儿的名声,虽软禁赵姬,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赵姬反倒是身体更健康了,胖了好几圈。
    若是赵姬肯安分,她虽不得离开居住的院落,也能安稳终老。
    而大部分女子都不会离开居住的院落,赵姬受到的限制其实不多。
    只是现在她不安分,那么生活就不会这么好了。
    子楚留着她,还有个原因是赵姬活着当秦王后,嬴小政的地位才更稳固。
    而当赵姬当上了秦王后之后,她的性命就没有价值了。
    朱襄扶着额头,再次叹了口气,转移话题:“我听闻蔺礼已经回咸阳,他还没到?”
    蔡泽道:“他闲不住,回来中途去拜访了廉公,又去出访了赵国,希望说服赵王放信陵君戍边。”
    朱襄放下扶额的手,疑惑道:“都一年了,信陵君还未说服赵王?”
    蔡泽道:“除了秦国,其余六国国君很少让他国公子掌握兵权。”
    朱襄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他国贵族求仕很正常,但信陵君是魏王的弟弟,与魏王的关系太亲近,他这样的公子在他国掌握兵权,确实会引起国君忌惮。
    秦国这样才叫不正常。
    朱襄道:“我习惯了秦国的情况,给他出了个馊主意。”
    蔡泽没好气道:“你才知道你出的是馊主意?不过这个馊主意如果成真,倒也不错。现在赵王估计快松口了。”
    朱襄好奇:“赵国又发生什么事了?”
    蔡泽道:“是廉公攻燕的余波。”
    当年赵国陷入饥荒,廉颇为了让更多的赵人活下去,几乎将攻占的燕国城池变成焦土,从燕国掠夺了大量粮食回赵国。
    那之后燕国虽然没有亡国,也一蹶不振,燕王很快在悲愤抑郁交加中辞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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