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雾怔愣一下,正要说话楼下传来周姨的声音。
    “陆星河,谢哥哥找你来了。”
    陆星河一听,起身就往楼下跑,险些把她的水壶撞翻。
    迟雾垂眼,扯了张纸巾将壶口周围的水渍擦拭干净,书房门虚掩着,听不见楼下在说什么。
    她将书,手机放进包里,和悠悠一起下楼。一眼便看见单手揣兜的谢淮京,他正跟陆星河说话,配合的俯身弯腰,少见的耐心。
    眉眼舒展,唇角扬起清浅的弧度,一贯的慵懒散漫。
    昨晚的事并未影响到他。
    离得近了,她听见陆星河在跟他说刚刚打游戏的事。
    “小迟老师就看了一遍攻略,通关时间比我都快,打狙好准,一枪就把坦克的炸弹打碎了。”路星河看见她们了,冲她招手,“小迟老师,这就是谢哥哥,我偶像。”
    说到偶像时陆星河语气自豪。
    谢淮京直身,抬眼朝她看来,桃花眼尾自然上勾。声音清越,嗓音带笑,慢悠悠的开口,“小迟老师。”
    他尾音上扬,故意的一般。迟雾眼睫颤了颤,平静的回:“学长。”
    “谢哥哥,你不知道小迟老师好厉害,一下就把哥哥给打败了。”悠悠蹦跶到谢淮京面前,仰脸也跟他分享刚刚的事,“哥哥输了游戏,现在只能乖乖学习。”
    谢淮京喉结轻滚,轻笑,“那挺好。”
    兄妹俩都很喜欢谢淮京,一人拉着他一只手,问东问西。
    迟雾收回视线,跟周阿姨告别。
    周阿姨挽留,“到饭点了,吃了饭再走吧,待会儿我让司机送你。”
    迟雾委婉拒绝,“不必麻烦了,学校还有点事。”
    “这样啊。”周语琴也不便再挽留,“那你路上小心,到学校发个消息报平安。”
    “好。”
    迟雾换好鞋,正要跟他们告别时,谢淮京开了口。
    “我回学校,顺路。”
    周阿姨一听笑说,“那敢情好,这么热的天我还担心小迟老师中暑。”
    迟雾搭在门把的手微微用力,想要拒绝,谢淮京已经到面前,光线被他遮挡大半,他单手搭着旁边柜子。
    “当还你昨天的情。”
    他指的是昨晚那颗糖。
    迟雾跟他一起离开别墅,陆星河和悠悠站在门口挥手。
    “你不用放在心上,你也帮过我。”走出院子,迟雾才开口。刚刚在屋里,她当面拒绝不太好。
    谢淮京双手揣兜,阳光柔和几分他的轮廓,“我不欠人人情。”
    他眼梢压低,平述冷淡。
    “在这等着。”
    正午太阳升起,路面的水已经被蒸发干。她往对面院子里看了看,几乎是已经荒芜,铁门已经生锈,锁挂在上面,像尘封了许久。
    谢淮京开车过来就看见迟雾当真在原地乖乖站着。烈日下细胳膊细腿的女孩被晒得有些睁不开眼,蓝白碎花裙长到膝盖,露出笔直白皙的小腿。
    谢淮京舌尖顶了顶腮帮,低笑出声。
    怎么有这么听话的人。
    他踩了脚油门,到她面前急刹,顺带按了一下喇叭。
    迟雾被吓了一跳,抬眸对上谢淮京含笑的桃花眼。他手指轻扣方向盘,左手不知道按了哪里,车门自动往上打开。
    “小迟老师,上车。”
    迟雾“哦”了声,取下书包坐进去。
    谢淮京的车很贵,是一眼就看出来的贵,车厢有淡淡的桂花香。迟雾抱着自己的书包,两条腿踩实,坐得笔直,怕自己不小心碰到哪里。
    谢淮京瞥了眼身边仿佛小学生练习坐姿的人,车窗没关严实,耳边垂下的发丝被风吹起,白皙纤细的手将其勾至脑后,大概是觉得渴,她小小喝了口水,唇瓣水润饱满。
    他喉咙莫名有些痒。
    迟雾拧上盖子,转头看来,“可以走了。”
    鹿眼很亮很漂亮,那股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一张面孔从脑海闪过。
    “迟雾。”他喊她。
    迟雾应:“嗯?”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他问。
    说不上什么感觉,知道他不记得自己,但他这样问时心里还是发闷。
    她移开眼,看着窗外,“不认识。”
    第9章 秘密
    四十分钟后,车子缓缓停在路边。
    迟雾摁开安全带,下车,“谢谢,我们扯平了。”
    谢淮京嗓音含笑,“扯平。”
    迟雾站在路边望着黑色车子远去,最后再也看不见。
    像极七年前她站在路边,看着那辆接他离开的车走远,她想追,但邻居爷爷说,那是他家里来接他的,接他回去过好日子。
    她仰头问邻居爷爷,“为什么不接爷爷您一起离开呢?”
    邻居爷爷摸了摸她的头,笑得慈祥,“因为爷爷不适合那里,但阿淮得适应那里。”
    她不懂,回去的路上问邻居爷爷,“那我可以去找他吗?”
    “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去找他了。”
    她找到了,但他早已不记得她。
    在她回答“不认识”后,谢淮京看着她好一阵,像在确认两人是不是真的不认识。她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毕竟这么多年了,他不记得也正常,但自尊心忍不住作祟。
    他们不是匆匆一瞥,不是萍水相逢,他们做了近一年的邻居,她看过他打了无数次篮球,无数次的一起上学,放学回家。
    他清楚知道她的名字,小名。曾在她被人欺负的时候跟那些人打成一团,脸上挂着彩,和她一起坐在屋檐台阶下,一边吐槽她擦拭的力气重了,一边告诉她受到欺负要还回去。
    她的母亲在生她时难产而死,父亲一个人将她抚养长大,什么脏活累活只要给钱都去做,在某天通宵之后,工地发生事故,父亲右耳耳膜严重损伤,但父亲并不在乎,开心的告诉她工地老板赔了一笔钱,她可以安心上学了。
    因为右耳失聪,他听人讲话变得有些困难,渐渐地许多人都知道父亲右耳听不见,嘲笑议论的时候也不再回避,她时不时在班里听见说“她爸是聋子”的话。后来村委会买了一副助听器,有了助听器,父亲右耳能听见一些声音了。
    小学毕业那年开家长会,有同学起哄打趣,说父亲的助听器是mp3,闹着逼着她去取下来给他们听一听,她不愿意,他们就将她围在中间,你推我搡,她摔倒在地上,他们站在一旁笑。
    他们说她。
    “聋子的女儿,不会也是个聋子吧。”
    “聋子不像,像个哑巴,都不开口说话的。”
    “傻子吧,聋子的女儿叫傻子。”
    “怪不得这么吵,原来这么多狗在叫。”
    狂到不行的声音,迟雾抬头,看见松松垮垮穿着初中校服的谢淮京。
    他跟那群人打了一架,身高优势让他占据几分上风,但也被打得不少,人走后,谢淮京脱下脏得不行的衣服拎在手里,朝她走来。
    “能自己起来吗?”
    她点点头,“能。”
    她膝盖擦伤了,好在校服是长袖长裤,不会让爸爸发现。
    “谢谢你。”她跟他道谢。
    谢淮京将衣服搭在肩膀上,拽得不行,“别人欺负你就任他们欺负?你的手可以当拳头用,打不过就踢就咬,实在不行就哭。”
    她低着头,“爸爸会担心。”
    爸爸如果知道她在学校被人欺负,会自责,会担心,会觉得是自己没有把她照顾好,她不能让爸爸知道,也不能告诉老师。
    爸爸挣钱养她已经很辛苦了。
    谢淮京“啧”了声,像是觉得麻烦,转身就走,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扭头告诉她,“下次你不想打架叫我,我叫谢淮京,初一二班。”
    那是她和谢淮京的第一次见面,小升初后,她得知谢淮京的班级就在她班级楼上,并且他们家的距离就几百米,他是转学来的。
    谢淮京在初中打架旷课出了名,成绩每每都吊车尾,她时常撞见他翻墙打架,隔三差五脸上就挂彩,每次两人都坐在学校门口便利店门口,想着待会儿他回家怎么编理由蒙混过关。
    那时每个班都有贫困补助的名额,她成为贫困帮扶对象,班级里有对她好的,也有不好的,也会有同学用爸爸耳朵的事情开玩笑,他们用纸巾揉成的小球,将她的耳朵当成篮球篮筐,朝她脸上扔纸团。
    放学的路上,谢淮京单手抱着球,跟那群人打架。夜晚,他们照例坐在台阶下,她用棉签沾了碘伏给他处理脸上的伤。
    “对不起。”她说。
    他今天一个人跟几个人打架,手臂脸上都挂了彩。
    谢淮京笑了,“对不起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三个字。”他说这话时眉眼透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逆来顺受得不到宽容谅解,只会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
    “迟小五。”他喊她,黑眸揉着路灯的光,宛如星辰。
    “啊?”她抬头。
    “不用听其他人在背后议论的声音,你并不比任何人差。”他看着她,“以后我保护你。”
    他说这句话时桃花眼微微上扬,清瘦的身影在夜色里一点点刻画进她的脑海。那一刻的谢淮京,在发着光。或许也是从那时开始,谢淮京在她心里慢慢变得不同,青春期情窦初开,她喜欢上了谢淮京。
    喜欢他的女孩子很多,但他一个都没接受,每天放学准时出现在她教室门口,将书包给他,单手抱篮球。
    “等我打完球,一起走。”
    他对她的不同肉眼可见,连老师都以为他们是不是在早恋,为此还请过家长,但他们都否认,谢淮京吊儿郎当的回答老师—
    “老师,不是异性稍微关系近一点就是早恋,况且,早恋也不犯法。要早恋的您拦不住,您该担心的是让他们如何正确早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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