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乞丐又行了片刻,方在一座破败的草屋门前停住,轻推门扉,走了进去。屋内正有两人席地而坐,其中一个是身材中等的山羊胡汉子,乃是紧身的黑衣打扮;另一个却是一袭浅红衣裙,身材略显清瘦,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此刻,两
    人的目光都直直瞥向刚进门的中年乞丐。中年乞丐把门掩上,将手里的拐杖和破布口袋扔在一边,这才转过身来,徐徐一笑,开口道:“二位怎么还没回去,不是说了不用再等我了么?”门一关,屋内光
    线立时又变的很暗。
    “不行,紫荆被袁熙他们抓了,我若是不把她救出来,我是不会走的?”红衣少女脸色有些不安,声音似乎很是坚决。
    “救?怎么个救法?如今若去必是羊入虎口,那袁熙和那骚娘们没准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中年乞丐忽地提高了些声调,倒是把红衣少女吓了一个哆嗦。
    “不管,我偏就要去!哪怕前面是龙潭虎穴,我红蕊死便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去啊!老子巴不得你去送死,省得你一个小娘们儿在我面前呱噪!你他娘的再不老实,老子现在就刮了你!就算告到二当家那儿,我想他也不会说什么吧!”
    中年乞丐忽地飘至红衣少女身前,毫无声息间伸出右手,“啪”的一声,一个巴掌便扇中了少女右边脸颊。
    少女立时滚在地,在茅草地上翻滚了老远,又“碰”的一声直直撞到了一尺左右的圆木柱子上。红衣少女此时右边脸颊有些微微红肿起来,她似乎真的有些怕了,伸出右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面上已是带着丝丝的恐惧。她知道,明面是自己是二当家胡光的
    义女,其实自己无非只是他的侍妾,想玩就玩,玩腻了便随处遗弃。自己就算当真被六当家就地施暴,甚至是被他杀了。那胡光想必也不会说什么!
    想到于此,便默默地爬起身,背倚着圆柱,双手抱住了双膝,不再言语。“好了好了,六哥,你又不是不知道红蕊这丫头和紫荆两人情同姐妹。紫荆出了事,红蕊她自然有些急躁,您就别生小辈的气了。如今四哥和紫荆那丫头带去的白马堂精锐,除了我以外,全部都交代在了燕春楼。要不是我赶着给你们通风报信,没准昨夜里我也得交代在那儿!”黑衣汉子顿了顿,又道:“此刻正是需要六哥
    您来主持大局的时候,咱就不要窝里斗了吧!”
    “主持大局?我且问你,今早我便说了,让你们都先走!可你们两呢,把我这个六当家的放在眼里了么?”
    “六哥,这......这是我们不对,我和红蕊不过就是想听听您都打听到了些什么,还有是不是有什么口信好给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带回去罢了!”中年乞丐原地来回踱了几步,行走自如,根本就不是一个瘸子。沉吟片刻,中年乞丐忽的一笑,灿然说道:“老九,还真被你猜着了!我此去打探,还真的打探到
    了一件大事,真好需要你们俩回去跟严老大汇报一下,探探口风。我们才好做进一步的打算!”
    “哦?六哥何不说说!”
    “焦触,焦笙这两兄弟你们该是听说过的吧!”“焦触?就是这厮剿灭了我们在涿郡和附近几个郡县的根基,是我们暗杀的头号目标之一。奈何他的身手,也还不错,几次都被他逃过去了。被他抓住的兄弟,要么顺从于他,要么就被他玩弄致死,尤其是长的漂亮些的,无论男女,均是不放过,犹如禽兽一般的魔鬼!不过此人倒是为袁熙所重用,如今应该是袁熙在涿郡的左膀右臂,掌管着涿郡的军事和安防!焦笙便是他的弟弟,好像在范阳县,做一个小小的守门校尉。六哥,你提这个畜生做什么?”黑衣汉子一脸不解的问询道
    。“知道就好,你们比我先到此地,自然也是更熟悉这哥俩儿的情报!”中年乞丐淡然一笑,又道:“我早上回来的时候,无意间在太守府附近见到了焦触,这厮应该是刚从太守府出来,但是样子很不好,像是有什么心事。后来正巧了,有个妇人找到他,我才知道,原来是袁熙貌似把焦触狠批了一顿。起因是因为他弟弟焦笙在范阳县倚着焦触,公然把范阳的王县令给打了,此刻应该是被关在范阳的大牢里。不过那小子倒也不是省油的灯,前脚刚进了大狱,后脚便托了人来找他兄
    长焦触。听说还想要报仇!”
    “呀,六哥,这可是好事呀!正好他们狗咬狗哩!”黑衣汉子笑呵呵的打断道。
    “好呀,我有说不好了么?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好!老九,我且问你,据你所知,那个焦触是个什么样的人?”中年乞丐两眼聚光,紧紧的盯着黑衣汉子。“他啊,该是一个野心勃勃、暴戾恣睢、心狠手辣兼着贪财好色、忘恩负义的小人!兄弟们私下都称他混世魔王!您可能不太清楚,这厮前些年张天师作乱的时候,原本和他弟弟都是孤儿,后来卢中郎把他们兄弟俩救了,还安排他们从军,可以说是恩同再造了吧!可前两天,我还听说他弟弟焦笙在范阳当街便把卢中郎的孙子孙女一行人给短住了,说是要整回去做一双压寨夫人!他弟弟焦笙尚且如此,更何况他哥哥焦触呢!”黑衣汉子说罢还似不是很解气,又啐了一口,恶狠狠的
    道:“这般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和这不开眼的畜生,有什么区别?”
    中年乞丐忽地粲然一笑,拍了拍黑衣汉子的肩膀,继续问道:“那你觉得他们兄弟俩能不能为我们所用呢?”
    “啊!六哥的意思是,要说服这个魔王加入我们白马堂?”黑衣汉子一脸惊讶的望向中年乞丐。中年乞丐伸出右手食指,当空摇了摇,踱了两步,方才又道:“既然你都说了,他焦触本就是个野心勃勃之人,何况现在将军整个幽州丢了大半,只剩下易水之地
    偏安一隅,你认为他会加如我白马堂么?”
    “啊!那六哥的意思是?”中年乞丐点点头,摸了摸他凌乱的胡子,浅笑道:“他有野心这是好事,不然我们还没可能有机可乘,打入他们内部!他虽然不能加入我白马堂,但是却不见得不能有合作!你该知道,越是有野心的人,越容易走入歧途!袁熙这么器重他,基本上给了他所有的军权,我们大可以让他为我们所用,然后坐看他和袁熙这涿郡
    军政第一人之间的虎斗。到时候......”
    黑衣汉子突然接口道:“我们便能坐收渔人之利!”
    中年乞丐坐在满是干草的地上,微笑不语,但此时黑衣汉子,包括远远坐在一旁的红衣少女都不由得生出敬佩之心!“六哥,你不愧为我们白马堂的智囊!除了严老大有这般魄力,其实我最看好的还是六哥你!”黑衣汉子咧嘴一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此时四当家被抓,白马堂的气势正持续的低迷,如同一片散沙。正需要有一个给白马堂诸多兄弟们继续下去的动力!而这件事如果办成了,无疑便会让大家重新凝聚在一起。同时
    自己也会跟随着六哥一起在白马堂的位置更上一层楼。“老九,你就别瞎拍马屁了!这事儿我可是告诉你们了,你回去务必问问严老大,看看究竟能给我们多大权限?刚才我也只是口头上分析了一下,但究竟能不能让
    这姓焦的为我们所用,却是不得而知了!你也知道这焦触野心极大,普通的条件只怕他不会应的!”
    “您放心吧,六哥!我和红蕊这就回去,必定以最快的时间给您一个准确的答复!”黑衣汉子说罢,侧头瞥向坐在角落的红衣少女,不停的使眼色。中年乞丐见状,摆了摆手,淡然道:“客套话却是不必了,既然此间以我为尊,那么我便希望你们凡事都要讲究原则,动动脑子,别总是一根筋的向前冲,总总还是会吃亏的!我们白马堂如今耗不起了,希望大家好自为之!”顿了顿,忽地又笑言道:“大中午的也不好赶路,人多且杂,你们还是晚上再走吧!另外老九,走
    之前再去孤山里整两只山鸡、野兔之类的回来,你轻功好,射术也比我这个瘸子精多了!”
    此话既出,连坐在角落闷不作声的红衣少女也翩然的笑了,“扑哧”一声啐道:“流氓!什么瘸子,都是装的!”黑衣汉子哈哈大笑,嗤笑朝着少女的说道:“红蕊侄女儿,你难道看不出,是六哥故意在逗你笑呢!”说罢,也不待另两人有所反应,撇开门,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
    好一会儿屋内都是静悄悄的,只能闻到彼此的呼吸声。
    红衣少女好半天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小声赧然道:“六叔,之前的事是我太忙撞了,我......”中年乞丐淡淡一笑:“没关系,事情都过去了,我不也打了你一巴掌么!算是带你义父教育你一下,免得被冲很冲昏了头脑,枉自送了性命!不过,如果你想打回
    来,此时倒也是个不错的机会,至少保全了我的面子!”
    “不会的不会的!我知道您说的是对的,只怪我一时糊涂!我......”红衣少女连连摆手,变得沉默了。
    “怎么,还在想着报仇?”
    红衣少女摇了摇头,忽地看向中年乞丐,喃喃的说道:“六叔,那我们还要救他们么!”“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我们白马堂的确不能再擅自行动了!但是呢,也不是没有办法。这就要看那个焦触有多大胃口了,如果合适的话,也许你四叔和你姐妹可以
    逃过一劫。”中年乞丐说罢,长叹了一口气,双手上下盘成一个圆,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红衣少女知道六叔此时静坐,正是在练他的独门武功“大悲咒”了。“大悲咒”本是佛门不外传的武功,而且乃是一门及其独特的功夫。说到独特,是因为这门功夫其一静静打坐便是练功,其二它不同于中土武林各派的招式,而是一种言简意赅却又晦涩难明的功夫。简单来说,便是一门以静制动的功夫,且是后发制人。即敌不动我不动,敌动则反压制,端的是奇妙无双。而且据说此功法
    练至深处,威力奇大无比,可开山断石,劈金斩铁。似这门不同寻常的功夫,照理说外人该是不很知晓的。不过红蕊却是无意中听人提起过,六叔当年乃是佛门子弟,位于东都洛阳白马寺内修行。不过后来董卓一把火把洛阳烧了个一干二净,那白马寺当然也未能幸免,并且董卓还大肆残杀佛门弟子。于是呼,逃出来的和尚,有的人北上或是南下继续弘扬佛法,有的人还
    了俗过上普普通通老百姓的日子。而六叔此人,却不甘平庸,于是乎从了军,成了公孙瓒的麾下。直到四年多前,公孙将军组建了白马堂,便把六叔调了过来。
    此刻六叔既然当着她的面练功,自是不算把她当作了外人。不过于情于理,自己也该避讳一些,想到于此,红蕊便默默地站起身来,悄然出了屋子。一出了门,顿时一股清风拂面,稍稍清凉了些,也吹散了红衣少女的头发。红衣少女忙把背后的斗笠,戴在了头上。不时回想着刚才的种种。昨天夜里行动的白马堂诸人约莫三十人左右,四叔和紫荆是在燕春楼里被抓的,而燕春楼外的诸多兄弟却又是如何被抓的呢?更加诡异的是,诸人都被抓了,可是为什么回来的便
    独独只有九叔一人。这其中有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呢?再说刚刚六叔,坚决反对她去营救,照理说也是对的,毕竟对方昨夜收效之大,超乎了想象,简直像是连根端了似的。然后六叔当着九叔的面,把焦触的消息告
    知了我们。可是六叔以往一向是以智计示人,难道这一次就真的没有怀疑九叔么?还是说故意把消息说出去,然后再......谋后而动?
    想到此处,红蕊越发看不透屋里的男人,越发觉得他该是一个不露事事的高人了!不过无论如何,姓焦的这个信息该还是没错的,既然他这么好色......红衣少女透过林中树叶间的缝隙,望向日头,不禁自言自语的笑道:“那不如本姑娘便陪你好好玩玩吧!”说罢,踩着轻柔的步子,缓缓的出了村,朝着涿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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