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婚约里的白姑娘应该是个大家闺秀,可是他并不知道对方高矮胖瘦、胸大不大、腿长不长,性情如何,而且他这种人,注定是不能这么早成亲的。
    据说天仁城很繁华,比桑水县繁华得不知几许,是北地最为繁华的城市。
    那同样的,也代表了更多的狗屎、飞砖、扒手、强人、帮派人士、比帮派更黑的官员等等。
    如果他真和白姑娘成亲的话,那白姑娘将面对一个出门经常踩狗屎、丢银子、被抢劫、被打杀、被马撞、被老虎追的丈夫。
    白姑娘恐怕会疯掉吧?
    所以为了自己和白家小姐的幸福,善良的季缺,大抵是想退掉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的。
    连面都没见过就定下了婚事,古代人做事还真是鲁莽。
    可是即便去退婚,也是件麻烦事。
    桑水县离天仁城少说上千里路,即使不怎么耽搁,也要十天半月时间。
    关键是盘缠。
    要不是这后面几月赚了些赏金,季缺甚至还在为盘缠发愁。
    上一世,季缺最大的梦想,就是财富自由后,能四处去旅居。
    他喜欢的旅游不是去景点打卡,而是在一个喜欢的地方呆上几年,呆得腻味了,再去另外一个地方,看另外的风景。
    当时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别说财富自由了,他当时刚掏空钱包背上房贷,结果就遇到了金融危机加失业,再生了病,差点整抑郁了。
    后来,又不幸遇到了车祸。
    在卡车撞飞他的刹那,季缺只觉得往事如水般流过脑海,其中有一件特别清晰。
    那就是他发现,自己从未接近过梦想的生活。
    所以当他被卡车送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记得这个梦想。
    有钱,能到处旅行,去一个地方看一个地方的风景,吃一个地方的美食,过一个地方的生活,再离开,去往下一站。
    而天仁城,刚好是他计划中的下一站。
    他的计划是退婚后,在天仁城找个地方住下,看看这北地的繁华城市到底是怎样一幕人间烟火。
    可是据说天仁城什么都贵,他那点积蓄估计不够看。
    所以大体上,季缺是缺银子的。
    季缺总结过,悟性刚开始积累的那段时间,他只是经常踩到屎,这一阶段,可以称为“踩屎阶段”。
    而过了“踩屎阶段”,他就会一边踩屎,一边莫名其妙的丢银子,带在身上的银子时不时会掉不说,藏在家里的银子也会失窃。
    他曾经把十两银子埋在了屋子青砖下一米多的位置,结果那银子还是丢了,缘于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硕大的老鼠洞。
    别人是捡银子白嫖勾栏听曲,而他是莫名其妙的丢银子。
    这让季缺很郁闷。
    万幸这一阶段,时不时会有扒手、毛贼落在他手上,他从他们那里收获一点,方能达到收支平衡。
    季缺称这一阶段为“尽心保财阶段”,因为只要努力榨取毛贼、扒手,他的资产总会趋于收支平衡的状态。
    而过了这一阶段,危险事件就会不断出现,打劫、杀人、纵马杀人、踏青遇老虎等等,都在这一阶段。
    这个时候,季缺是有生命危险的,却也是最赚钱的。
    那些抢他的、杀他的大抵是些盗匪,身上本就有银子,再加上衙门里的赏金,他借此还赚了些钱。
    这一阶段,季缺称之为“拿命赚钱阶段”。
    如今季缺就处在这一阶段。
    他总结了一下,今天他先是连踩了四次狗屎,小心注意脚下后,又被鸟屎砸中两次,惊险躲过从上方掉下来的竹竿、砖头等飞物三次,下午刚踩完屎又遇到了人打他闷棍……
    和前几日相比,这倒霉频率明显高了不少。
    没办法,这就是积攒悟性和赚银子的代价。
    季缺觉得自己还扛得住,毕竟盘缠越多越好,到时候在天仁城才能活得舒坦。
    之后,他便开始了一天的锻炼。
    他先是趴在地上做了一百次俯卧撑,又做了一百次仰卧撑,再做了一百次下蹲……
    表面上,季缺是一个看起来斯文的书生,实际上,身上全是结实的肌肉。
    这也是他能在霉运打击中扛这么久的原因之一。
    当然,霉运并不是无穷无尽的,以季缺的经验判断,白天自己已倒了这么多次霉,晚上一般就会安宁了。
    这时,一阵阴风吹来,将雕花的窗户哐的一声吹了开来。
    桌上的烛火左摇右晃起来,将地上的树影映照得犹若狰狞的鬼影。
    季缺赶紧走过去关窗户,结果忽然愣在了那里。
    一阵细碎的声响从屋外那口水缸里传来,就像有一条大鱼在里面游动。
    可是他没有养过鱼。
    身处霉运中的季缺,自然不会认为里面是报恩的田螺姑娘。
    “不会吧,这么倒霉?”
    季缺不动声色的将桌上的剪刀、榔头、砖头、红绳等工具归位,手持榔头,悄悄靠了过去。
    第三章 姨母飞走了
    水缸里的声音很快消停了下来。
    要不是这夜里太过安静,季缺又恰好去关窗户,不然根本发现不了。
    入室行窃抢劫这种事,季缺大小经历过六次,有的喜欢蹲横梁,有的喜欢躲柜子里,有的喜欢直接杀进来……
    可像田螺姑娘一样躲在水缸里,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屋檐下,水缸底部长着一圈青苔,缸口上盖着一只老旧的木盖子,以免灰尘洒落进去。
    季缺手拿着榔头,无声无息靠了过去。
    到了这里,水缸里那细碎的搅水声已很明显了。
    季缺屏气凝神,左手握住木盖把柄,右手榔头蓄势待发。
    下一刻,没有任何迟疑,季缺一把掀开了木盖子,右手榔头凌厉落下。
    啪!啪!啪!
    几声清晰的炸水声响起,水花飞溅。
    榔头像是击在了某种滑腻腻的事物上,很不对劲。
    季缺一边用木盖作盾牌,一边往缸内看去,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清冷的月光下,一颗倒悬的脑袋杵在水中,发丝如水草般飘荡着。
    那是一个人,又不太像是人。
    那东西蜷缩在水缸里,脖子很长,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季缺。
    “大姨母?”
    季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水缸里的东西,竟然长着一张大姨母的脸。
    这才是最可怕的。
    只见那玩意儿脖子一动,就要破水而出,季缺眼疾手快,啪的一声把盖子重新盖上,严严实实。
    下一刻,只听见啪的一声炸响,大姨母的脑袋破开了木头,钻出了一半。
    季缺赶紧松手、后撤,开门、关门、上栓,一气呵成。
    见窗户还开着,他又飞奔过去,正要关上,结果这时,一张青碧色的姨母脸陡然出现在视线里。
    那脑袋往前一伸,就要咬人。
    季缺往后一跃,惊险躲了开来。
    这是他在多次霉运中锻炼出的反应速度。
    “大姨母”脖子如蛇般扭动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里面布满了针尖般的恶毒。
    看着这个惟妙惟肖的表情,季缺不禁怀疑这东西搞不好真是大姨母变的。
    季缺一时有些紧张。
    他前前后后卷入了几十起危险事件,可从未遇到过今天这种东西。
    “大姨母”死死盯着他,那长长的脖子上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发出了嘶哑的声音——“房子,我儿的房子。”。
    艹,还真是她!
    季缺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同时又是一个较真的人,忍不住反驳道:“这是我的房子,我的。”
    他的态度犹若桑水河里的石头一般坚硬。
    “房子,我儿的房子!”
    “我的,这房子是我的!”
    “房子,我儿的房子!”
    “我的,这房子是我的!”
    ……
    隔壁的邻居正躺在床上睡大觉,总觉得谁谁在不断重复两句话。
    下一刻,复读机之间的交流戛然而止。
    大姨母勃然大怒,张开了嘴巴,一言不和就从窗口扑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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