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她的脸, 林落烟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折身走过去,伸手, 把她的帽檐往上一抬,林听晚来不及阻止。
    看清她脸上的红印,林落烟沉声:“你被霸凌了?”
    虽然她一直以来和除了外公的林家所有人保持着距离,跟这个血缘上的表妹算不上亲近, 也不是嘘寒问暖的关系, 但被霸凌这事儿, 就算是普通同学, 她也不会做旁观者。
    “谁敢霸凌我啊?扇我一巴掌我是会扇回去两巴掌的。”
    林听晚干脆摘了帽子,想把口罩也摘下来, 刺骨的寒风拂来,刮得她印着巴掌印的脸颊生疼,差点绷不住哭出来,连忙把口罩戴了回去,挡住寒风。
    那答案显而易见了,林落烟说:“你妈打的?”
    林听晚闷闷不乐的嗯了一声。
    林落烟看了眼她旁边无比硕大、能装下一个人的行李箱:“学我小时候,离家出走?”
    她刚青春期叛逆那会儿,心比天高,没学会服软和伪装,硬骨头全写在脸上了。不满小姨,大半夜离家出走,在公安局睡了一晚,被警察叔叔送了回去。
    “是离家出走,但不是任性。我深思熟虑了的,全部家当都带上了。”林听晚说着,伸手扯住林落烟的外套袖子,“姐姐,我能不能在你这儿住一段时间呀?”
    林落烟轻哼一声:“等你妈找过来,顺便给我来一巴掌?”
    新年第一天,可真是一个巨大的惊喜礼物。
    “……”
    林听晚顿时闭嘴了。
    她没话讲,这确实是她妈妈能干出来的事。
    “可是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嘴角往下,林听晚委屈巴巴的撒娇,然而她的姐姐显然比她更加会用这些招数,根本不吃她这套。林听晚的脑子转得飞快,立马抛出诱人的条件,“我可以帮你遛kiki!我每天六点过就起床了,生物钟定得死死地,放假我也这么早起。而且这里离我学校更近一些,我每天早上能遛它至少十五分钟。”
    林落烟微微挑眉。
    这个条件的确很让她心动。
    但她没急着答应,清了清嗓子,顺势压了压想要上扬的嘴角,问林听晚:“为什么挨打?”
    林听晚瘪嘴:“还能为什么啊,说真话忤逆他们,踩到他们的尾巴了呗。”
    她们林家的小孩儿,好像真的比别的同龄人成熟,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除了她那个不学无术、在国外闯祸的表哥。
    “我在自己家都没有说真话的权利,那还有什么意思。”林听晚说,“他们就是专.制惯了,根本不会考虑我的感受,而且!我听不得别人说你不好。我顺带反驳了两句,戳到我妈肺管子了。我妈断掌啊,疼死我了。”
    林落烟眸光微敛:“你没必要替我说话,我和你爸妈算得上是对立面,你别站错队。”
    林听晚:“屁嘞,我要是替他们说话才是站错队。我学习成绩不好,但我脑瓜子不糊涂啊。”
    静静盯着她看了会儿,林听晚觉得她有时候还真挺像刚青春期时候的她,浑身上下就剩这股倔劲儿了。
    收回视线,林落烟慢悠悠地转身:“跟上,别指望我给你拿行李。”
    林听晚还烦着,听到她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费力拽着行李箱拉杆。
    方才话是那样说的,上台阶的时候,林落烟还是帮林听晚拎了行李箱。
    “你装了什么东西这么沉?”
    本来想不动声色地帮个忙,不暴露自己口嫌体直的心软,结果没想到这个行李箱这么沉,跟装了板砖一样。林落烟觉得她必须说出来。
    林听晚乖巧地眨了眨眼睛:“我刚刚就说了啊,我的全部家当。”
    也就是除了日常用品,还包括她的一些电子产品、课本、教辅材料之类的啊……
    林落烟扯了扯嘴角,无话可说。
    到家后,林听晚关上门,把行李箱放在一边,不着急收拾,打算先去和kiki混熟一些。
    她见kiki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跟着父母回过几次老宅,就见过几次kiki。
    林落烟在冰箱里拿出一些冰块,随手做了个冰袋,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按在林听晚的脸上。
    林听晚惊呼一声:“好冰!”
    “你爸妈说我什么了?”
    在泡沫垫上坐下,林落烟突然问道。
    她对别人怎么评价她并不感兴趣,但她确实有点好奇,是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会被自己妈妈甩这么狠的一巴掌。
    想起当时在家的那一幕,林听晚仿佛瞬间火气攻心,完全忘了脸上的感觉,噼里啪啦的说:“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他们对我这个亲生女儿一点都不上心,生活和学习都不闻不问,这就算了,我还觉得挺自由呢。但是!我才十八岁,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把我当筹码,卖给季家。然后就提到了你之前的婚事,我就愤懑不平了呀。我说呢,我爸妈之前和小姑果然同流合污,我那个火气啊,都到这儿——”
    她抬着下巴,手指着脖子,形象具体地比划当时的生气程度。
    话没说完,被林落烟打断。
    “等会儿。”
    林落烟蹙眉,“季家?”
    “嗯。”林听晚点头,呆愣愣地看着林落烟。
    脑子里飞速闪过一些画面,林落烟不可避免地想到昨天晚上,在酒吧的时候,她看到季淮颂站在楼上栏杆跟前打电话的那一幕。
    他当时似乎是在电话里什么不太好的事,表情很不对劲?
    当时隔得有点远,她也不确定她看到的,是不是被她主观臆断出来的。
    但这么一想……
    不会就是因为这事儿吧?
    前男友变表妹夫?
    这是什么换乘恋爱吗?
    林落烟在心里哇了一声,咬了咬舌尖,觉得荒谬至极。
    “姐……”林听晚不知道林落烟在想什么,只看到她表情明显很不爽,以为是因为提到季家,她小心翼翼的说,“你和姐夫分手了就分手了,不要因为一个男人不开心。他也就长得好看,也没别的了。”
    林落烟瞥她一眼:“知道分手了,还喊姐夫?”
    林听晚瞬间觉得如芒在背,立马闭嘴,低头专心地摸着kiki,都快把kiki薅秃了。
    吃过午饭,林落烟收到屈炀消息,问她在哪,要不要去打台球。
    林落烟心想他恢复得可真快,大半夜郁郁寡欢之后醒来接着玩儿,他是不是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那一杯酒不至于让他断片吧?
    收拾好之后出门,林落烟顺手从放在茶几上的购物袋里拿出一包糖,玫瑰夹心的硬糖。
    刚走到玄关,还没换鞋,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听晚从书房跑出来,看着她:“你去哪呀?”
    林落烟看了她一眼,坐在凳子上换鞋:“过节。”
    今天新年第一天,过元旦呢。
    林听晚立马凑了过来,笑嘻嘻的:“带上我呗。”
    林落烟毫不留情:“不行。”
    “带上我嘛,我就今天一天放假,明天又要回学校坐牢了。”林听晚使出浑身解数撒娇,“姐姐,我的好姐姐,我全世界最漂亮最聪明最可爱的姐姐……”
    林落烟起身,朝林听晚笑着。就在林听晚以为有希望的时候,她瞬间敛了笑意:“不可以。”
    “……”
    她三十七度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林听晚垂着脑袋叹气,眼巴巴地看着林落烟出门,嘴巴快要噘到天上去了。
    转头捧着手机,脑子里灵光一闪,给屈炀发消息。
    -
    台球馆离她家没多远,是几个二世祖最常去的地方。她不经常玩儿这个,但她今天闲,也不想一整天待在家被林听晚缠着。
    这妹妹嘴巴太能叭叭了,她真的怕被吵聋。
    踏进台球馆的瞬间,她就后悔了。
    突然有点想林听晚,不如在家听碎碎念。
    台球撞击的声音很沉闷,嘈杂的笑骂声此起彼伏。
    越过远处的烟雾缭绕,林落烟一眼看到那桌台球桌前站着的人。
    他身材颀长,垂眼看着桌上的球,捏着巧可,散漫擦了擦球杆,继而俯身伏在球桌上。那双长腿格外瞩目,架着球杆的手骨节分明,手腕挂着一条款式简单的银色手链。
    脖子上的项链随着他俯身的动作,从衣服领口处掉了出来。
    林落烟凝眸。
    他居然还戴着这条项链,明明知道这条项链是她设计的。
    又回想了一下,他昨晚就戴了这条项链吗?
    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球杆撞击白球,白球跳过黑色的八号球,将后面的六号球撞进球袋。
    随着球咣当入洞。
    嘎嘣一声。
    林落烟嘴里的夹心硬糖被咬碎,浓郁的玫瑰味在她的口腔中肆意散开,直直冲向她的大脑。
    季淮颂站直,单手撑着球桌边缘,眼皮一掀,径直看向她。
    他噙着笑:“不过来吗?”
    林落烟动了动嘴角,没说话,视线一转,利刃般扫向旁边椅子上坐着的屈炀。
    这是他攒的局,都是他叫的人。
    触到她视线的刹那间,屈炀迅速低头扣手。
    林落烟:“……”
    这辈子别想约她出来了。
    本来心情稍微好转一点,这会儿看见季淮颂,她又想起林听晚说的事,一团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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