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伦敦正值冬季,又是雨天整个街区都湿冷湿冷的,江笙竖起衣领将大半张脸都缩进去,暖和多了。
    走了两条街就看到了陶晏工作的那家店面,是一家当地比较有名的私人高定店铺,本土和国外不少商贾巨鳄都喜欢来这里销金。
    店面装修的也很考究,十八中世纪的复古风,可能为了凸显自身过硬的手工艺传承和欧洲最看重的历史溯源,酒越久越醇,手艺嘛越老越贵。
    巨大的橱窗玻璃,可以看到里面寥寥的客人,江笙走近在外随意看了一眼就看到陶晏正半蹲着服务着一名亚洲面孔的贵妇。
    贵妇看上去40出头的年纪,保养得当,脸上没有多少细纹,身材也不错。
    江笙职业病又犯了,现在看人总是会下意识地揣测其职业背景和所处的社会层次。
    不过不得不感叹女性就是自我约束能力比男性强,她见过太多不过30出头就大腹便便秃顶的油腻男人,而女性相对于男性来说自律对自己也狠,不管国内国外都一样。
    啧,将来她上了年纪,也要让别人喊自己漂亮姐姐。
    贵妇好像很喜欢陶晏,眉开眼笑地接受他的服务,还时不时动手动脚朝着他的俊脸摸上两把,看着四周堆砌的各种盒子袋子,看来今天小晏同志的kpi完成的不错嘛。
    眼看着那贵妇从只是笑盈盈的说着话到动手动脚,江笙噗嗤一声笑了,职场骚扰啊,真是不分男女不分地域。
    陶晏明显不太高兴地闪躲着,表情非常严肃,不知嘴唇掀动说了句什么,可那女人不但没有就此罢手反而又伸手摸了他一手下巴,陶晏薄唇紧抿终于忍无可忍,他想站起来,却被时时瞄着这边情况的经理几步窜了过来一把按住,经理在一旁陪笑说着什么。
    窗外的江笙终于看不下去了,像个准备拯救失足少男的侠客,豪迈万丈地推门而入。
    “欢迎光临,这位漂亮的女士请问有什么可帮到您?”
    “我找谢嘉时。”
    江笙抖了抖伞面上的水,将收好的伞插入门边的收伞篮,然后双手环胸,嘴角噙笑,没管店员讶异的眼神,直直走向半蹲在地认真服务的敬业小店员。
    我艾玛江罩的人你也敢撩?呵。
    可能她一脸来者不善,贵妇也注意到她,原本泛着春天气息的笑意霎时变成人间十月天的秋风。
    江笙battle的话都想好了,可当她瞥到女人包包没收好露出来的国际金融峰会工作证时瞬间怔住了,受邀人:章之韵三个字将她钉在原地。
    恒通基金副理事?就她?
    江笙迅速扫视了稳坐沙发的贵妇,这时陶晏也发现了她,不情不愿的憋屈脸见到她的那一瞬霎时阳光四溢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刚要起身就被江笙又一把按住。
    江笙瞬间变脸,还很识相的弯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不高于对方,欢喜的模样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章理事,您在这啊,我就说在外面看着像您呢,走进一看不是您是谁,也不怪我没敢认,您啊真是不给我们留活路,任谁一看都不相信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竟然是大名鼎鼎撑起恒通基金半壁天的神话啊。”
    “你是?”尽管江笙不管对方认不认识就拉着人家说了一车轱辘话,可是对方并不反感,表情都变好了许多,毕竟谁不爱听恭维的话呢。
    “我当初跟着波克的elissa参加过恒通基金周年庆典,当天人实在太多,您可能忘了,可是我对您可是敬仰已久啊,当天见到您真人也算圆了我从小的梦。”
    “从小?你才多大?”女人上下轻扫一眼便大概知道了对方的年纪和,尽管江笙为了工作日常穿衣打扮都尽量往成熟干练靠,可是在阅人无数的人精面前,还是显得稚嫩了许多,一眼就能被识破。
    可江笙不在意,在这种成功又有阅历的人面前拙劣的表演只能让自己显得愚蠢,真诚是打动对方必杀技。
    “不小了,我老早就出来工作了,您别不信,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您都是我的榜样也是我终身的奋斗目标,我还记得您当时在年会上的发言,霸气又让人诚服,同样的话如果换一个说可能会被诟病,可是从您嘴里出来那就是金口玉言了。”
    “哦?哪句?”贵妇饶有兴致地问她。
    江笙上前一步挡在陶晏身前,用后脚轻轻踢了踢他,然后亲昵地坐在章女士半臂距离外,崇敬地望着她,“恒通基金只在人意不看天意,而您就是那个人意。”
    本以为这又是一个套近乎的势力鬼,章女士本也没当真,只是给经常有工作来往的elissa 点面子,才没冷脸下逐客令,随口问一句也不过是给对方结束这场她本人并不想继续攀谈的台阶下,毕竟这种人她纵横商场这么多年见多了。可没想到她真的能说出点什么来。
    此时章女士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真心,也认真的重新审视了眼前的小姑娘,她不太喜欢功利心目的性特别强的人,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表现的太明显就会惹人厌烦,可是眼前的小姑娘不管是言语、态度、分寸都拿捏的刚刚好,不会过分的吹捧,也不会过于急功近利,“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很会说话。”
    江笙浅浅一笑,“实话最动人嘛,不瞒您说,我在这行呆的时间虽然不比您长,可是我听得可不比您少。”
    章女士从试衣间走了出来,江笙很有眼色地上前两步围着她转了半圈,替她理了理身后看不到的褶皱,而后继续不卑不亢地说:“毕竟能到达您这种高度的,真能入您耳的并不多,我们就不一样了,人世方面自然要多听多看多学,从小我最敬仰的人有三位,一位是特丽莎女士一位是肖明珠女士还有一个就是您。”
    章女士惊讶地回过头,“肖明珠?你见过她?”
    “我哪有那个机会啊。”很是遗憾的语气。而后又随意替章女士抚了抚不平的衣领,“嗯,这件跟您的气质很搭,干练又不失亲和。”
    章女士在镜子前照了照,小姑娘挑的这件确实不错。
    “你想认识她啊,回国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真的?”江笙摆出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那您可不能哄我,有生之年能得见当代两位传奇女性,您一下帮我圆了两个梦,您可是我的大恩人,说什么我也要好好谢您。”
    章女士被逗得咯咯乐,“那你预备怎么谢我啊?”
    江笙想了不过片刻便郑重道:“对偶像有求必应必定鞍前马后。”并讨巧的举了举手。
    小姑娘就是惹人喜爱,章女士被哄的甚是舒心,笑着道:“得了,别您您的了,你也就跟我妹妹差不多大。”
    “那我叫您姐姐?”
    见对方点头,她才敢开口,一脸称羡道:“真羡慕章姐姐的妹妹,有这么优秀的姐姐依靠,从小我就想要个哥哥姐姐,哎,没那个福气。”
    “哈哈,行,你现在这不是多了个姐姐么。”
    江笙看对方满脸愉悦就顺着杆往上爬,姐姐前姐姐后的,逗得章之韵全程合不拢嘴。
    接下来的时间,江笙全程拿出十足的耐心陪着新认得姐姐尽心尽力的挑选衣物,在章之韵需要意见时,她会半真诚半恭维的将自己的意见道出,整个购物过程章女士甚是舒心,也忘了可口小店员。
    上车时,江笙配陪送到了门口,成功从对方对她谦逊后辈的定位变成了很谈得来的小妹妹,也成功的加到了章女士的私人联系方式。
    章女士上车后还十分不舍的降下车窗跟她挥手告别,说这次时间紧没聊尽兴,等她回到国内一定要找她。
    江笙笑地真诚又受宠若惊,满口答应,还半撒娇半开玩笑说到时章姐姐可不能把她忘了,不然伤心的只有她一个。
    等车子看不见尾灯时,江笙长舒一口气,眨了眨看上去天真无害的双眼,当然要找,不仅要找她,她还想通过她攀上肖明珠这棵大树呢。
    不然她怎么让蒋蓝烟从云端跌入凡尘呢,不对,她歪了歪头,冥想一番,凡间可容不下她这种肮脏的生物。
    第49章
    将人送走后, 江笙跟经理连连道谢,说给他添麻烦了,平时不少费心照顾她弟弟, 下周邀请他到家里来吃地道的中餐, 她亲自下厨。
    对方欣然应允下来还客气地说没事,像xie这种情况是应该多多从事社会活动,而且这一年多下来明显比刚来时候的怯生好多了,再说之前要不是多亏了他, 他祖父可能会伤的更重,多照顾下是应该的, 平时他的工作都是摆货或帮着打包, 很少到前面招呼客人,这里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很有素质不太会为难人的, 只是有个别的可能觉得他有趣,逗逗他, 让她别往心里去。
    江笙微笑着点头。
    “哼!”赌气的轻哼声将江笙的注意力可算吸引了过来。
    她看着又乖又俊俏的小伙子,别说保养得当正是虎狼年纪的章之韵,她都想伸手揪揪他的小嫩脸,都23了还透着一股少年的青春劲儿。可看着他单纯干净的眼眸,那股熟悉的沉重又压了下来。
    跟经理告别后, 江笙带着陶晏顺着湿漉漉的街道往他们租住的公寓走, 平时见到她总会高兴地说个不停的人今天有点安静, 转过头就看到气鼓鼓的陶晏憋了一嘴话的模样, 江笙笑了起来,对他展现尽可能的温柔和耐心, “怎么了小朋友,又生气啦?”
    “你都不理我!刚才还不让我说话, 还踢我。”满脸写着委屈和不高兴。“还有,我不是小朋友,你说过的我今年23岁了!”
    “你不是不喜欢刚才那女人碰你么?我在帮你啊,23岁怎么?23岁照样是姐姐的小弟弟。”明明他比自己大几个月,可是江笙就爱占他便宜。
    陶晏瞪了她一眼然后气呼呼地走了,江笙几步追了上去笑着安抚道:“别气啦。”
    看他还一股脑不看路直愣愣地往前走,江笙怕他被车撞也怕撞到人赶紧几步窜到他跟前拦住他,“我真的在帮你,你看她后面是不是不碰你了?”
    看他皱起眉头真的思考起来,她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再生气姐姐可要生气了。”
    见他憋憋屈屈地点了头,江笙被他委曲求全的模样逗笑了,转了方向拉着他的手去了唐宁街买了两串糖葫芦,酸酸甜甜的,两个人各自打着一把伞走在异国他乡的大街上,下雨天啃着冰糖葫芦,这情景这画风确实有些清奇。
    看着有了最喜欢的糖葫芦就忘了生气的人,江笙感叹小孩子说好带又不好带,说难带吧还挺好哄的。
    两人在外四处游荡这么多年,这世间的苦能尝的估计都尝遍了,可是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有朝一日那个陶晏能回来。
    回到住所,江笙将陶晏换下的衣物塞进洗衣机,又将屋里简单收拾一下,然后才坐在客厅查看邮件开始工作,再抬头墙上的挂钟就已经指向深夜了,江笙轻手轻脚推开陶晏的卧室门看到他已经安睡她又返回到客厅再次确认门锁有没有反锁好才回到自己卧室开始洗漱,这么多年这个流程她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遍,说起来这还是他给自己留的后遗症。
    那年他刚刚恢复点智力,他们当时住在凤凰城的一户人家里,当时正值万圣节,外头千奇百怪的摆设,还时不时有奇装异服的小朋友出来讨糖,本来已经安睡的陶晏被外头热闹的声音吵醒,可能在窗边被吸引了,趁他们不注意,一个人鞋子都没穿就偷溜了出去。
    她发现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喊他吃饭才发现人不在屋内,前后院都找不见人时,她现在还记得当时什么感觉,只觉得天都塌了,脑袋空空,浑身都瘫软了下来,最后找了整整一天,才在一片荒地的垃圾站边找到他。
    从那次起,不管换过几个住所,她睡前都会确认一遍人在不在屋内,智能门锁有没有反锁好。
    席英回想着那些艰难看着镜子中已经看惯了的陌生面孔,有一瞬的迷茫,哦,这是她啊,她是谁?她是江笙。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每到夜深人静时就开始肆意凌虐她的神经,那些痛苦和恨像绵延不绝的滔滔江水在她的胸中来回激荡,勉强堆砌的沙堤一次次塌陷,又一次次被她鲜血淋漓的双手一把把堆起。
    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她闭上眼睛,睫毛止不住地颤动,也不知是水汽还是眼泪润湿了睫毛,晶莹从眼角不断滑落,抓着瓷盆的双手颤颤,用力到她的微微扬起的下颚连着脖颈绷到极致,鼻息抽动,尽管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可是脑中的画面还是像走马灯一样晃个不停。
    江笙控突然制不住抄起手中的玻璃瓶“啪”地一声全力掼到镜子上,光洁的镜面应声碎裂,她看着镜中无数个面目狰狞的自己惨然一笑,也不过如此,这个状态还想回去报仇?
    “你是不是又忘了自己说过什么?”江笙看着镜中被割裂的无数个自己,好像是散落的贪嗔痴怨恨,千种位面的她。
    她忘了,这些人之常情她已经亲手摒弃掉了,她已经没有了!
    眼看着镜中的人慢慢恢复了冷静,不过片刻眸中再无半点情绪,她抬起手抹掉眼角没用的水渍,又与镜中人对视一眼,然后没事人一般转身回了房,她到了一杯黑浓咖啡,顺手掀开电脑,点开一个上了密码的文件夹,里面有七个子文件,分别以七个人名缩写命名,jly/scy赫然在列。
    她将今天新收集的信息输入进scy所属的那个文件夹,而后歪着头撑着脸看着这七个文件夹,手指不住的轻点着桌面,随后抽出一张彩纸提起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一笔一划犹如锋利的刀子将附着情绪的文字深刻在纸上,然后将便纸折成千纸鹤,串到了床头第二根连鹤上。
    看着墙头七根长短不一的连鹤,一声烦闷的苦恼在寂静的夜幽幽响起:“该从你们那个开始呢?”
    碰到恒通理事章之韵是意料之外的事,她并不在自己有计划的接触名单中,毕竟在她所有的关系网中,还没有一个可以跟她扯上关系也没有可以利用接近的契机,她只知道这次金融峰会她有来。
    陶晏真是她的福星,想睡觉就送来枕头,她揉了揉眉心,下午的时候一场活动下来已经筋疲力竭了,晚上又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地拿捏着分寸与人打交道是最累的,此时她身心俱疲。
    江笙晃了晃脖子合上电脑,没一会就睡着了,光怪陆离的梦境又是今晚噩梦的开始。
    一大早,江笙一边吃着陶晏做好的早餐一边查看邮件,勤奋的小朋友已经早早出门上班了,她昨晚睡得晚起的也晚,今天虽然有半天假,可是一天的工作确实是满满当当一点没少,两个小时工作查看完毕她又切换到私人邮箱,刚登上就弹出了几个新邮件消息提示,她抿了一口黑浓黑浓的咖啡食指轻轻滑动着鼠标,选了一个标题是gng的先点开了。
    附件下载完毕,她先将照片保存好,才开始仔细浏览,照片全部都是同一个人,十九岁的女孩灵动又朝气,已经完完全全脱离了婴儿肥,出落得整一个小美女模样,她知道她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去年也刚过完十八岁生日,江笙的手指滑过那双笑地月牙似的眼睛,笑着念道:“我们南南真厉害啊,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姑姑姑父在天有灵肯定很高兴,南南长大了,姐姐送你的生日礼物喜欢么,姐姐知道你回家了,真是个好孩子,比我懂事省心多了。 ”
    她啊,如今变成最不省心的那个,算算也有五年没回家了,顶着这张陌生的脸让她怎么跟奶奶说呢。
    江笙难过的心脏又开始割裂,刷到满头银发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撒小米喂小鸡的照片时,眼眶中的水汽终于忍不住唰地掉了下来,连串的,止都止不住,她赶紧合上电脑埋下头,大口的呼吸,心中的酸涩和悲伤却久久无法得到平息。
    奶奶还有多少年能等她?她是否还有机会尽孝?光给钱有什么用,奶奶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一想到造成如今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她就恨,恨意渐起时,内心反而平静下来。
    曾经只有亲人和对未来的渴望才能安抚住她那遇到不公不忿时躁动不安的心,可是现在只有恨才能换的她片刻的平静。
    她从不认为死能解决一切问题,也不认为死是惩罚恶人的最好手段,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应该是夺其所有毁其信仰灭其希望。
    杀人不过头点地,眼一闭人事不知,是最低级的报复,人世间这么多生不如死不体会个遍就走不是太可惜了么?
    最好的报复该是什么样的呢?让重情者被情所伤,重义者被义所负,忠心之人得不到信任,纯孝良善之人得不到善终。
    不过那些人好像跟情义忠孝没半点关心。可是人就有弱点有所在乎有所求。一群贪婪薄情没有人性的怪物其实更怕失去心中唯一的在乎。
    他们在乎什么呢?
    前三年她一直在为了生活工作和陶晏的病奔波,这两年陶晏的病情渐渐恢复,两人的日子才算刚好过点,她也开始着手搜集国内的消息资料。
    每一个人好像都过得不错,风光无限潇洒恣意。
    赵灵考上了普通院校,孙春燕进了北城电影学院摇身一变全民爱豆,杨彤成了她的跟班,安慕倒是奇怪,于她同年出国走的很是匆忙,至今没回,王钊狗改不了吃屎在北美继续享乐败家。
    至于当年总策划蒋蓝烟女士终于得偿所愿在四年前跟荆郁一同出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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