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回对方见她不接,不出意外信息又进来了。
    江笙木着脸,在下一个红绿灯调转了车头。
    现在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就算她真的顺利拿到股份,那荆郁能放她离开?
    如果他不想,他手里那点东西是可以做到的。可她对于荆郁没有任何可利用的价值,现在抓着不放无外乎是当初那场恶气。
    如果荆郁泄了愤,心里舒坦了是不是就会放过自己?这是她昨天跟荆郁不欢而散之后一直想的一个问题,毕竟他没有做绝,应该并不是想让她真的去死,不然如果真的想报复,将视频交给蒋蓝烟应该是最直接最简单也是最致命的报复手段,一本万利。
    既然他没有,只要让他心气顺了,这事应该也就过去了,荆柏安那边就更好说了。
    想通之后江笙掏出手机在导航中输入白天给荆郁拿饭的城西灵山上的私家饭庄春秋阁。
    春秋阁——圈内有名私人饭庄,这里不接待外宾,所谓外宾不过是他们给自己拔高定位一种策略,当然也很奏效。
    能在这里吃饭的人无外乎是海市名流宴会上常见的其中的很少的一部分,之前为了招待约翰森,李弘文以波克的名义提前三个月想在这里下定,都被婉拒了。
    所以势力程度可见一斑。
    可今天她只报了荆泰的名号简单出示了工作证就可以在这里像个没有格调外卖店打包快餐。
    人给人划的门槛啊有时也是真的奇怪。
    江笙一路上都在盘算着怎么让荆郁泄愤,自己的承受底线能到哪里,如果还是要喝酒,那她今天就老老实实喝,喝到他满意为止,只要不喝啤酒和不清楚成分的白酒就好。
    如果是言语上的侮辱,她就当狗放屁,听听就过了,人在屋檐下不想低头也得低头。
    等这件事过了,她顺利拿到股份办理离职后,如果陶晏外公外婆同意,她再将陶晏接回来,不然再出几次类似的事,她不保证等陶晏回来他还有外公外婆叫。
    一个半小时后,江笙在山脚下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多了,什么饭应该也吃的差不多了吧。
    因为白天来过,守山门的人看到她也认出了她,没有盘查便热情地将她带到后山的一处楼阁。
    老远就听到里间还有唱曲儿的,吴侬软语夹杂着江浙一带民国时期比较流行的一些戏曲腔调,听上去婉转动听,合着春秋阁古色古香的清幽布局还挺有意境的。
    江笙穿过外间的厅堂,越过八仙桌后的照壁,便看到圆形黄梨木桌围着七八个男女,大部分都是那晚魅域在的人,一看这阵仗江笙就明白了七八分。
    荆郁这是准备在哪失的面子就在哪找回来?
    行,今天她舍命给他泄愤,能屈能伸方能成大事,希望今天一过荆郁能像个爷们似的滚远点。江笙扫了一眼却没看到荆郁,但是主位是空的,应该是出去了。
    其他人见她进来都诧异了几分,但是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好像明白了点意思。
    那天的事这些人可都在现场看得清楚。
    这是上把不成这把再来?
    范东林因为上次马屁拍到马脚上,被下了面子,不敢对荆郁生气,就想将这气悉数还到她身上。
    冷嘲热讽地说了一番话便让身边的侍从倒了一杯满满的酒递给了她,“江小姐上次酒疯耍的真是好啊,你倒是两眼一闭人事不知躲清闲去了,可害苦了我们,到现在荆总还记恨我们呢,我们为江小姐承担了无妄之火,江小姐不应该喝上一杯?”
    江笙掀起眼眸看了一眼范东林,沉默几许,本来就是来喝酒的,早晚都是喝,喝谁的不一样。
    既然要灌,场面话也不必说了,她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酒看了看和上次一样是红酒,没有关系,仰头一饮而尽,不过这酒比那天的好不了多少,穿肠的辛辣激地她的双眸霎时氤氲出了朦胧的一片水汽。
    “江小姐海量,罚酒自然是三杯起。”说着又使了眼色给侍从。
    江笙后悔自己没有买解酒药,上次提前吃了药才能全身而退,这次下了高速就没看到药店,只能真刀真枪上阵。
    第二杯下肚的时候,江笙的胃已经开始不适了,甚至有别于上次的辛辣刺激的抽痛,她本想缓缓,可是对方不肯放过她。
    “这次江小姐喝完不会又要耍酒疯了吧?”
    江笙冷眼瞧了他一眼,第三杯又被饮尽。
    范东林逮着机会不准备轻易放过,拱火道:“既然喝了我的,那其他人的也不能区别对待不是?”
    王俭在一旁目睹着范东林为难人,这人是季鹤鸣带来的,他也不好太不给面子,但确实看不惯这种人,笑着道:“范公子好雅量,我倒是没有灌女人喝酒的兴致。”
    这话说的难听。旁边的周行知等人也没表态,范东林被衬地一副小人之态,这口气他怎么能忍。
    “那倒是,尝试过更刺激的,王总怎么会对这种无聊的东西感兴趣,就是怕一会不要连累我们被拉去检验,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在场的谁不知道王家那点事,只不过这种事在一些低级暴发户中司空见惯,但是在他们这类人中就实在是太过丢人,真正的门阀是不屑碰这种东西找刺激的,何况还被人在那样的场合以那样丢脸的方式抓了个正着。
    虽然跟王俭这一支关系不大,可是毕竟同一个姓氏,同气连枝的关系向来是好事未必能沾光,坏事一定谁都跑不了。
    王俭也不生气,还十分认同,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那确实是要担心的,毕竟在做的所有人只有范公子需要为这种事悬心。”
    范东林一开始还没怎么听明白,以为王俭真被他呛住了,可是过了一会越寻思越觉得话不对劲。
    等他想明白的时候,大家已经早都默契笑完换了话题。
    王俭耻笑他家世背景不如在座的所有人?没人敢轻易动他们,只有他不行。
    范东林偷鸡不成蚀把米,想下别人脸不成反倒自己惹了一身骚,搞得里子面子都没了。
    桌上的男男女女谈笑风生,在根本没有人关注的角落里江笙的双眼神识都已经开始飘忽,开始以为只是不胜酒力,她想找个地方坐下缓一缓,可是渐渐地呼吸开始困难起来,手脚也渐渐开始肿胀发硬。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心惊的一瞬也顾不得什么摇摇晃晃撑起身子,扶住最近的那个人,想说什么但是话卡在嘴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俭被她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再一转头便看到醉眼朦胧的江笙面部出奇的红肿,嘴唇也发着白,吓得更是一惊。
    他立马就看出这不是正常的醉酒。
    “你怎么了?”
    其他正热络交谈的男女听到王俭的拔高的声音也都看了过来。
    “说话!”
    江笙想说但是说不出来,喉咙像是塞了个馒头堵住了,她双手使劲儿扒着嗓子用尽全力发音。“麦……麦……”
    “买什么?”
    江笙伸出手指颤颤地指向桌面。
    可是在场的没有人懂她的意思。
    王俭也管不了那么多,一把抱起江笙就往外冲,走时还不忘喊周行知问一下春秋阁有没有医生。如果有立马赶去停车场。
    他知道江笙现在这种情况,估计是等不来救护车一来一回了。
    春秋阁的山顶到山下是一条盘山的石阶,足有两三百米长,王俭也喝了酒,带着三分醉意抱着江笙从这样陡峭的石阶盘旋而下,也是磕磕绊绊,最后剩了几阶王俭走得急,加上酒意上头脚下突然一软,两人直接从石阶上摔了出去。
    这一摔将王俭所剩不多的酒意全吓没了,他爬起来赶紧抱起痛苦难当的江笙向停车场飞奔,一边跑一遍咒骂这春秋阁的布局。
    好不容易到了山下停车场,也没有看到周行知追来,就猜到应该是没有医生。
    王俭不敢再等,江笙眼看着已经快休克了,他一脚油门踩到底,性能良好的跑车蹭的窜了出去。
    等荆郁返回包间桌上已经少了王俭和周行知。
    季鹤鸣解释王俭送他的助理去了医院,周行知也跟了过去,问荆郁要不要看看。
    荆郁冷笑一声,没有回应。什么时候别人的生死跟他有关了。
    荆郁以为这碍眼的刺头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也没有心思细问,一脸漠然地靠着椅背,看着手机中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
    快到七月了,农历七月。
    范东林不死心地在一旁插话道:“怕又不是装的吧?就喝了三杯酒就突然呼吸困难要死要活的,谁信啊,之前喝那么多除了耍酒疯不是好好的么。”
    刚才在王俭没得到便宜,心情也不怎么好,守着荆郁自然不给那人好听的说。
    可范东林像个挑事的村头老大妈说了半天,别说荆郁一个眼风都没给他一个,其他人更是没人接话,只各说各的,他又闹了个没脸,端起酒杯,一口差点吐了出来,“季鹤鸣你又弄来的什么马尿,这么难喝!”
    季鹤鸣转过头看向范东林,心里腹诽,下次这种傻逼就是再跪再求也不带来了,真他妈丢人现眼,“呵,你那狗舌头能尝出什么好赖,这可是五年前我花重金请来得师傅按照欧洲古方子酿得特级酒,今年刚开。”
    荆郁一手拨弄着屏幕,一手端起酒杯,刚要送入口中,突然想到什么,“你这里有什么?”
    见荆郁问起,季鹤鸣也来了兴致卖起了关子,“这种独门秘方怎么能随便外泄。”
    荆郁又尝了一口,“麦芽?”
    “哎呦,不错啊,荆总如今不仅事业春风得意,这品鉴功夫也见长啊,怎么样,我这葡萄酒里面放麦芽曲发酵,不错吧。”
    荆郁神色突然有些难看起来,不顾满桌人的讶异和询问,蹭的站起身疾步出了包间。
    他一边走一边拨王俭的电话,拨了四通都没人接,他的心突突突开始狂跳起来。
    三步并做两步奔下盘山石阶,迅速钻入车内发动引擎,一手调转方向盘一手还在尝试拨打王俭的电话。
    第七通电话终于接通了。
    荆郁没等对方询问直接开口道:“去南医大附属医院!”
    第68章
    江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睁眼便是一片刺目的白, 恍惚间她还以为时光穿回她最不愿意回忆的那一年,直到她动了动还略有些僵硬的身子,记忆才开始慢慢回笼, 是了, 她喝酒喝进医院了。
    挺丢人的,上一次因为喝酒进医院还是很多年前,就嗦了那么小小一口。
    就那么小小一口,他陪着那人在医院熬了整整两天, 大大小小的检查做了个遍,担心的要死。
    结果那人好了之后却跟没事一般笑嘻嘻跟他说自己洪福齐天得神仙庇佑, 将来是要做大事挣大钱的怎么会因为这点小病小灾打倒。天生天养的她从小生病全靠自愈, 身体有一套自我修复机制,百毒不侵, 过敏算什么?就是这大罗金胃第一次接触他的残次酒还不适应,以后喝多了适应了就好了。
    听到她说以后还想适应, 他厉声警告她以后不许喝酒,她满脸写着“你还想管我?”
    见她一身反骨,他气得差点把桌掀了,可是他永远拗不过她,最后只能退步, 要喝也得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看不见得地方一滴都不许喝, 当然喝也只能喝红酒和配料清晰的酒类。
    这样退了好几步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敷衍着应了他, 事后还不死心的嘟嘟囔囔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么稀奇的过敏源都能被她碰上, 医生都说这种过敏源确实少见,她馋那种大席上的白酒好多年了, 结果有机会喝更好的酒了居然喝不了,麦芽糖还有小麦粉好多麦芽做的东西她吃了都没事,凭什么这个鬼东西过敏啊!
    她还想再试试,觉得是自己吃了相冲的食物导致的。
    见她还有些不死心,怕她背地阳奉阴违,后来他把家里酒架上酒,不管年份不管种类全都让人装进袋子里扔了,还记得那人一脸惋惜地跟着那些搬酒的人走了好远,一直送到电梯,眼看着电梯门关上她又给按开了,回头可怜巴巴地央求他,非要拿回去,说要挂平台上卖。
    他哪会信她,要是不怕死的藏起来几瓶哪天背着他偷喝,小命儿都没了。
    他拖着满嘴控诉“败家浪费”的抠门财迷回了屋,哪怕最后转了一笔可观的安抚费,还是不能平复她对于他浪费可耻的痛心疾首。
    当时也不知是鬼迷了心窍还是被野鬼勾了魂,怎么看都觉得她怎么好。那副满眼财迷钻钱眼的样子他喜欢,蛮不讲理耍赖的模样也觉得可爱,嘴上总笑他文盲没文化将来守不住家业,从鼻子到眼睛充斥着傲气自负的骄矜模样更是有趣。
    后来当她会关心他喜欢他满眼都是他的时候,那种被偏爱的感觉让他迷恋又惶恐,每天抱着独属于他的那份情感时常惴惴不安,唯恐又被舍弃丢下,最后依然一无所有。
    曾经永远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只是个最不切实际又虚幻的时间名词,没有任何意义。
    可当真正拥有了想守护想珍藏想永远拥有东西时,他也开始妄想了。
    她想要的全部他都会满足,想去做的他也都会陪她去做,只要她能永远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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