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寂翻了好一会,才找到这个庄园的企业信息。
    它在五年前被拍卖给了有幸机构,经过装修重整后,先后租给四个老板。前两个老板都在用庄园都做酒店,一共坚持了三年多,酒店倒闭后,就直接转型变成了现在的密室剧本杀地点。
    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
    江寂翻了翻庄园简陋的网页信息,顺手搜索“有幸机构”,发现这个机构还挺传奇。
    机构创始人早年是个普通社畜,因为受不了高强度的频繁加班而辞职,之后他买了张环球旅游邮轮票,准备来一场为期半年的世界环游。
    没想到邮轮遭遇海难,船上所有人都遇难了,只有他靠着一块浮板,在海上飘了七天后获救,成了出事邮轮的唯一幸存者。
    于是为了庆祝,他买了张彩票,结果中了五千万。
    他就用这笔钱,创立了有幸投资教育机构,并在随后的十年时间里,逐渐成长为国内最有名的教育机构之一,其经营范围从最初的投资培训,扩大到儿童舞蹈绘画等课外补习、成人公职考试培训、资格证培训等等……几乎全有涉及。
    后面还有这个白手起家的老板的照片,应该他参加什么剪彩活动时被拍的。穿着深色西装,手里拉着彩带,背景一片大红,本来应该是有些俗气的照片,但这个老板的颜值实在太高了,五官漂亮得近乎逼人,身材高挑匀称,宽肩瘦腰长腿,不像个创业老板,像是电视剧明星。
    他对着镜头,露出了非常得体的微笑。
    江寂瞄了一眼这个老板的名字——谢溪桥。
    看完有幸机构的资料,江寂开始仔细查路线,并定下了明天早上九点,飞往南市的机票。
    **
    重城大学。
    何照明没上完课,就跑出了教室,他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绷起青筋的手臂用力撑着洗漱台,垂头咬紧了牙。
    那种莫名其妙的焦躁不安感又来了,每个六七个小时,这烦躁得令人想要发狂的感觉就会发作一次。不会很严重,但就是让人情绪紧绷,心里猫抓似的烦躁,稍有不顺,就会发脾气。
    就好比刚才上课,只是因为旁边的人记笔记时发出了声音,何照明就想把书砸在对方脸上,让他安静。而昨天,他因为同学不小心碰掉了他的笔而动手打了一架,随后便被辅导员拉过去谈话,说他最近情绪不对,问他怎么了。
    何照明只好说因为爷爷重病,精神压力太大,很抱歉在教室里跟同学发脾气。
    这样下去根本不行,他会完蛋的。
    就算在现实世界里没被逼疯,回到游戏里,也一定会死。不,会比死更惨,他会在快乐水的折磨下,变得生不如死。
    何照明绝望地闭上了眼,阴郁低落的情绪迅速发酵,变成加倍的焦虑与烦躁,像是血管里被埋了一堆细小的,无法剔除又深入骨髓的刺,扎得他几欲发狂。
    在洗手间里待了好一会,何照明才咬着牙往外走。
    他还得去医院照顾爷爷,母亲昨晚在病房照顾了个通宵,他得过去换班,好让母亲休息。
    等到周末就好了,周末父亲就有空了……
    何照明埋头走出洗手间,他不想呆在学校,怕自己一个失控,又跟人打起来。他几乎是一路跑出的学校,然后冲进公交车里。
    因为太过焦急,何照明撞上了个人,心里积压着焦虑情绪瞬间爆发,他脸色顿时变得凶狠,抬手就想揍人。
    但下一秒,他身体里突然涌出了一股很奇怪的感觉,像是有清凉的水灌了进来。
    何照明愣住,一瞬间忘记了所有的焦虑和暴躁,只剩下刚刚那股感觉,仿佛是某种本能,在告诉他,他刚刚复制到了超能力——隐身。
    “干什么啊你。”被撞到的年轻人不满,“你先撞的我,你还要打人吗?”
    何照明愣愣抬起头,看清了这个年轻人的脸,穿着职业装,胸前挂着身份牌。何照明下意识扫过去,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以及公司。
    “抱歉。”他喃喃道。
    那人念叨了几句,也没有多刁难,主动拉开了距离。
    公交车在站台停下,那个年轻人便跟着同事一起下了车。
    何照明站在车里,远远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他想起来之前看过的新闻,说有个玩家觉醒了隐身超能力,然后暴揍老板……所以,就是这个人吗?
    何照明恍惚地到了医院,他一直在看自己的手。本能直觉告诉他,他复制到了超能力,他很想立即试试……一会在病房洗手间里试,正好没有监控。
    想着这些,何照明连塞满身体的焦虑不安都忘记了,但这份好心情,在看见病房里的大伯和伯母后,瞬间消失。
    “哎呀,我们的大学生照明来了。”伯母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衣容华贵,烫着精致的卷发,她翘着二郎腿,“不是说你今天课很多吗,看来也不多嘛。”
    何照明在门口站了一秒,低头走了进去。
    穿着名牌衬衣的大伯站在病床边,正在跟爷爷说话,说等血糖和血压降下来了,就要给爷爷转院,转到首都大医院去治疗,就是到时候需要有人跟着照顾才行。
    “所以我想着让照明他爸辞职,然后让他们两口子带您去首都治疗。”大伯看了眼何照明,“正好照明天天要上课,等他爸辞职了,照明也不用天天跑医院了。至于费用,我全都出了……”
    “我不去。”爷爷沉着脸,“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这个是胆囊癌,治不好,浪费那些钱干什么?死了算了。而且老大还有几年就从厂里退休了,你现在让他辞职,他社保和养老金怎么办?”
    大伯却道:“我已经跟照明他爸说了,他也同意了,爸,给你看病重要。”
    “我不去!”爷爷翻了个身,“我死也不去。”
    大伯自顾自地说:“医院我都联系好了,等您身体稳定下来,我就订机票,到时候我定周末的,照明啊……”
    他看向何照明,脸上带着笑,语气里却只有高高在上:“到时你跟着一起,你爸妈没什么见识,也没坐过飞机,我怕他们不认识路。”
    何照明没说话,刚消下去的暴躁焦虑骤然发作,他只想冲过去,把颐气指使的大伯的头砸进墙里。
    “照明,说话。”母亲轻轻拽了他一下,“快点答应。”
    又是这样。
    父母在大伯和伯母面前,就只会一昧的忍让。
    何照明突然想起自己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原本全家人都很高兴,直到大伯突然说,大学学费贵,何照明父母又挣不到什么钱,所以以后学费他帮何照明出,都是一家人,这点小钱,也不用还了。
    何照明承认他们家条件很一般,买不房也买不起车,但不至于交不出来几千块一年的学费。
    大伯一家就是单纯看不起他们,所以一有机会,就想放肆地踩在他们的尊严上践踏。
    “照明。”母亲哀求似的喊道。
    何照明握紧手指,只得低低应:“知道了。”
    伯母突然哼笑了一声:“哎呀我们照明真是长大了呢,脾气也见长,看着小脸色摆的。”
    何照明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拎起凳子,砸在大伯和伯母两人的脑袋上。他找了个洗水果的借口,暂时离开了病房。
    冷静了十几分钟,何照明返回病房,还没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的争吵声。
    原来何照明父亲已经辞了工作,就像是大伯安排的那样,准备过几天带爷爷去首都治疗。爷爷知道后大发雷霆,直接跟大伯吵了起来。
    “他那点养老金能有多少?”大伯声音自然比病重的爷爷高,“我给他不就行了吗?二十万够不够?一天到晚就跟我说钱,他们住我给的房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给我租金呢?这些年我给他们这么多照顾,现在他们牺牲一下怎么了?”
    爷爷气得几乎晕过去,伯母连忙假惺惺地劝了几句,好不容易,病房才安静下来。
    何照明拿着洗好的水果进去。
    房间里死寂了好一会,忽然响起伯母的声音:“照明妈,你一会没事吧?去我们别墅帮我洗点东西呗,哎呀真丝被就是麻烦,要手洗嘞。”
    何母低眉顺眼道:“好的,等会我就去。”
    伯母拿起何照明刚洗过的葡萄,边吐着皮说:“你这次可记得别太用力拧了,上次都给拧出褶皱了,怪难看的……我们那真丝被一床两万多呢。”
    说着,她看了眼何照明,笑眯眯问道:“照明最近零花钱够不够用啊?”
    何照明感觉自己身体里被系了一根不断缠绕的引线,而伯母的最后一句话,是点燃那根引线的火苗。所有的暴躁、抓狂以及阴暗的念头,都在这一刻炸了出来。
    “够用。”何照明盯着地面,喃喃道,“够了。”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病房,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
    大伯和伯母没在病房里待多久便离开了,跟他们一起的,还有要去别墅里洗东西的何照明母亲。
    因为医院电梯总是拥挤难等,所以他们在伯母的建议下走楼梯,美其名曰顺便锻炼。
    何母跟在后面,听大伯和伯母聊着他们的儿子,一会说自己儿子成绩不如何照明一半好,太不争气了,一会又说他儿子最近在搞什么网络博主,原本以为是不务正业,没想到一个月涨粉好几万,现在都接广告了,一条几千上万块呢。
    “收入还是不错,比那些大学生工资高。”伯母蹬着羊皮高跟鞋,一步步往楼梯下走,“哎呀照明明年也该毕业了吧,现在工作可不好找呢,就我听说的……”
    她正吹着,身侧忽然刮起一道莫名的风,她奇怪地看过去,没等她看到什么,脚下突然踢到东西,脚腕一崴,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啊啊!”伯母在阶梯翻滚几圈,最后重重撞在墙壁上,脑袋磕出大包。
    大伯和何母都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人扶起来。
    而隐身状态的何照明就站在楼梯中间,冷冷看着。
    大伯扶着伯母,愤怒地冲何母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叫医生啊!”
    何母连忙点了点头,转身往上跑,去护士站叫人。她从何照明身前跑过,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儿子就隐藏在距他十几厘米远的地方。
    何照明安静而从容地往下走了几步,等到大伯扶着伯母,试图往上走的时候,他一脚踹在大伯胸膛上,两人惊呼一声,顿时咕噜噜的翻滚下去。
    这次比上次更严重,伯母不仅扭到了脚,还把脑袋磕出了个血洞,大伯也摔得惨叫连连,又惊又怕地瞪着四周:“谁踢我?刚刚是谁在踢我?”
    他惶恐不安地左顾右盼,楼道里只有他和妻子,没有其他人影。
    可他刚才的的确确,被人狠狠踢了一脚。
    是谁?
    “哎哟喂。”伯母捂着头破血流的脑袋,哀嚎道,“老公你干什么啊,哎哟喂,我要死了……”
    “刚刚有人踢我。”大伯精神紧绷,他摸着胸膛,残留的痛感分明无比,“真的有……”
    何照明站在高处看着,兴奋到呼吸粗重,原来这就是拥有超能力之后,凌驾于别人之上的感觉。
    大伯这一家人,踩在他们头上尽情侮辱和践踏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吗?
    的确很快乐,灵魂膨胀得仿佛要飘起来了。
    他再也不要忍耐了,他要……
    隐身透明的身体,在这时忽然闪了一下,何照明心里一惊,意识到隐身要失效了,顾不上继续看笑话,他连忙往上跑,赶在隐身失效之前,回到了卫生间隔间里。
    果然,几秒后,何照明的身体恢复了正常,那股像是水一样的力量感,也消失了。
    何照明尝试着再次使用隐身超能力,却怎么也用不出来。他这时才意识到,他复制过来的超能力,是一次性的。
    刚尝到超能力带来的快感,又立马失去了这种快感,其中的落差打得何照明想发出愤怒咆哮。
    他不想只是短暂的拥有,他要永远拥有这些力量。
    他要把一直踩在他们头上的大伯一家摔在地上,就像是今天这样,不爽了就暗中报复他们,殴打他们,然后隐藏在暗处,看他们痛苦哀嚎,茫然惊惧的样子……
    何照明死死握着拳头,要怎么才能再次拥有力量呢?
    反复碰撞那些拥有超能力的玩家们吗?
    “嗡——”手机响起,是母亲打来的电话,说大伯和伯母摔得严重,让何照明快过去帮忙。
    何照明本来不想理会,但母亲反复的念叨和慌乱的哭腔,逼迫得何照明不得不起身,走出了隔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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